第 75 章
剛剛上來的困意瞬間消失幹淨,衛凝掀開被子趿拉著鞋子在屋內晃了兩圈,終於在梳妝台上看見一個倒扣著的銅鏡。
她快步走過去抓起銅鏡,臉險些直接懟上去。
銅鏡磨的光亮,周圍雕著一圈花紋看著極是精致,裏麵映出的身影稍微有些模糊。
許久不照鏡子她都快忘了自己什麽長相,如今再看,依稀還是當初的模樣,隻是原本嫣紅的嘴唇現在一片慘白和麵色連在一起,唯有一對眼仁又黑又亮。
即使是自己看著的時候都覺得慎人,尤其是她還穿著一身白色的衣服,長發亂糟糟的披散著。
衛凝一臉呆滯,難以相信她剛剛就用著這副邋遢模樣見了兩個人。
她有些難以接受,不死心的將鏡子又拿近了些,鼻尖頂著鏡麵,想要在這張鬼臉上找出點看得過去的地方,但上上下下打量個遍,別說傾城之姿,就連一點可取之處都沒看見。
她作為死了多日的鬼,臉上沒有泛青已經算是謝天謝地。
算了,至少現在她白淨,一般姑娘肯定沒她白。
她沒覺得跟活人比白有什麽不對。想到這,衛凝心裏得到了短暫的安慰,總算不再跟鏡子較勁,將銅鏡放在桌子上準備再去床上躺會兒,剛走了兩步後知後覺的想起自己照鏡子想做什麽。她一拍腦門,折返回去,重新拿起銅鏡,盯著裏麵模樣嚇人的女鬼。
她整了整頭發,勉強接受了自己如今這副模樣,看著鏡中的自己,試著再次吸氣呼氣。
然而這次,她這個動作不再想之前那樣自然,雖一樣能聞到味道,但這種感覺好像是強加給自己身體的一個負擔。
味道不難聞,但每聞一次她的困意都要更重一層,連帶著身體都有些重。
她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鬼隻是不需要呼吸,並不是不能吸氣,刀傷明晃晃的橫在脖子上,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她咋吧咋吧嘴,困意更加濃重。
銅鏡不能將人的真實容貌全都顯示在上麵,所以衛凝沒有注意到臉頰上有一片區別於其他地方的顏色,雖不明顯,但切切實實是泛著紅。
銅鏡不過兩個巴掌大,一隻手便能托住,她懶懶的靠在椅子上,手托著下巴盯著銅鏡發了會兒呆,眼皮越垂越低,最後險些一頭栽倒到桌子上。
衛凝伸了個懶腰,將銅鏡隨手放在桌子上,錯開的瞬間,她鬼使神差瞥了眼銅鏡,然而視線觸及的一瞬間,看見的一幕讓她剛剛上頭的瞌睡蟲全部跑幹淨。
正麵朝上的銅鏡裏,她的身影依舊定格在其中,麵部朝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斜向一邊,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衛凝渾身汗毛倏地乍起,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響,像是銅錢落地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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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瑜離開房間的時候身影有些狼狽,不過衛凝那個時候將自己整個藏在被子裏,什麽都沒有看見。
關上門的瞬間,楚瑜的冷汗順著臉頰滑了下去,靈魂的疼痛沒有人能忍得住,楚瑜也一樣。
雖說他的這些傷已經好了很多,但沒想到堪堪愈合的傷會讓他如此失態。
不過是第二重秘境中受到的小傷。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楚瑜眉頭剛皺起很快便鬆開,看著站在遠處廊子裏的身影大步走了過去。
容楠被楚瑜趕出來後並沒有走遠,站在廊下看著院子裏一片片飄落的枯葉,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直到楚瑜站在身邊,他正伸手接到一片飄到眼前的葉子,捏著葉柄轉了轉道:“聊完了?”
那片樹葉葉片殘破不堪,隻剩幾條主要的脈絡支撐著它的形狀,不至於成為一個光杆司令。
楚瑜看著那片葉子久久沒有說話。
容楠不疾不徐的又將樹葉轉了幾圈,隨後捏著一邊的葉子左右一扯,本就脆弱不堪的樹葉立刻被撕成兩半。
直到看見這一幕,楚瑜好像如夢方醒:“什麽?”
“什麽事兒能讓你這樣失神?”容楠鬆手任由樹葉跌在地上,他從懷裏掏出個帕子擦著手道,“一個小丫頭真的收了你的心了?”
楚瑜雙手背在身後,看著麵前不知什麽品種的樹,笑的意味深長:“你覺得呢?”
容楠不是真心跟他談談感情問題,並沒有深究。
“真心也好,假意也罷,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怎麽好插手?”
楚瑜低笑兩聲:“你什麽時候也幹月老的事了,以後莫不是要開始說媒做個媒婆?月老他老人家可曾同意?”
容楠收了調笑,雙手合十對著天空拜了拜無比認真道:“月老在上,千萬不要因為這個人的一句戲言影響了我未來的桃花運,媒婆不適合我,我還想討一個貌美如花的老婆。”
說罷,他煞有介事的拍了下楚瑜:“你如今是有了人了,我還是單著呢,要是我找不到媳婦兒,就天天到你家蹭飯,煩死你。”
楚瑜笑出了聲。
容楠用餘光看著楚瑜的一舉一動,楚瑜眼睛稍眯,眼尾細長,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看不出有什麽不妥。
他心中稍安,道:“你不是不小心的人,怎麽會在秘境裏受傷?還好傷的不重。”
楚瑜瞧著容楠這個架勢一時半會兒估計走不了,遂坐到廊下,靠著柱子,找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坐好,回了兩個字:“無礙。”
容楠立刻換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什麽無礙,我看是紅顏禍水吧?你明知道……”
二人目光接觸,容楠接下來的話沒有吐出口,險些咬著舌頭,好不容易將舌頭擺正接著道:“行行行,我不說這個。秘境已經走了幾重了?兩重?”
“三重。”秋風掃過,楚瑜喉嚨一癢,悶聲咳了兩聲,“第二重秘境原本應該出來的,結果直接掉到第三重了。”
容楠皺眉:“這麽快。”
楚瑜仰頭,看著樹枝最高端搖搖欲墜的樹葉,似有些感慨道:“是啊,這麽快。”
原本以為還要些時日,沒想到已經第三重了。
容楠拿著扇子敲著左手掌心,過了片刻後道:“對了,至清樓燒成渣了,你準備怎麽辦?”
楚瑜又咳了兩聲,聲音有些沙啞道:“我一介百姓能怎麽辦,燒就燒了罷。”
容楠:“至清樓一燒,最後一層遮羞布算是沒了,你猜朝廷什麽時候動手?”
“動什麽手,我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既沒殺人放火,也沒劫財越貨。”
“對,你安穩的開個酒樓隻收銅錢,就差在門口貼個告示說自己跟這些事情有關係了。”
楚瑜笑道:“若沒有這些契機,人的欲望怎麽會這麽容易激發出來。”
容楠坐到楚瑜身旁,看著楚瑜道:“你明知道曆代君王都在打聽昆侖秘境,也知道銅錢作為開啟秘境的一個關鍵物什朝廷肯定知道,所以故意用酒樓造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假象就是為了看看人心有多自私?”
一陣勁風吹過,原本就禿了大半的樹晃動著枝椏,將上麵剩餘不過的樹葉抖掉了許多,乍一看到像是樹葉組成的雨。
容楠臉上湧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當初京都政變是不是也跟這個有關?你也算到了?”
“我不是神。”楚瑜道,“我算不到這個朝代的掌權者是什麽思量,我隻是引出一些人的貪念,隻有欲望達到一定高度,才能開啟昆侖秘境。”
容楠收了音,扇子垂在腿邊,僅靠著兩根手指拿捏著才沒有掉下去。
他這是第一次聽楚瑜說到這些,他知道秘境會開啟,卻不知這次開啟的始末竟是如此。
欲望二字,莫過於富貴、權利、生死,這恰恰是曆代君王最看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