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衛凝聽到這句話一愣。
是啊,所以呢?她是銅錢又如何?她就不是衛凝了嗎?就不曾在世上走一遭了嗎?她還是她,無論過去曾經是什麽,身處什麽地方,遭遇什麽事,現在她都站在這,這是既定的事實,盡管一堆人打著讓她回歸銅錢的身份,此時此刻她都是衛凝。
她不確定楚瑜這句話到底是應下還是反駁,可就是這樣風淡雲輕的三個字奇跡般的壓退了她心中的不安。
三個字在衛凝這裏是安撫,到了荀樂章那裏變成了挑釁。
荀樂章麵色一凝,慌亂換成了猙獰,看著楚瑜時眼尾上斜,眼神像極了盯著獵物的老鷹。
他再次舉起長劍,黑氣在上麵打著旋,似是想要吞了楚瑜卻又好像在忌憚著,或許劍與主人連心,反映的是荀樂章此時內心的掙紮。
“你還要拖拖拉拉到什麽時候?”先前被忽略在一旁的房旌依舊抱著門柱,大風讓他離不開那個位置,保持著最慫的姿勢,說出的話卻盛氣淩人,聽起來很是欠揍,隻是他這次操著欠揍的口吻對著的人確實先前他巴結著的人。
他眯著眼睛,看過來的表情有些急不可耐:“你還要等到什麽時候,虎不虎的跟我們要做的事情有什麽關係,我們隻要這死丫頭趕緊送命,再拖下去生了枝節你擔待的起嗎?”
隻要解決了衛凝,他就不會再進入這個該死的地方,也不用跟妖魔鬼怪打交道,他現在連巴結都懶得再做,反正荀樂章對於他們家來說,就是一條能力卓越的狗。
一個個怪手依舊瘋狂扭曲者,凡是能碰到的東西都被抓了個遍,而入了手的那些東西要麽被捏成兩段,要麽變成渣,尤其是距離衛凝稍近的怪手。盡管附近的已經被火燒成灰,那些靠的近的卻在正在努力伸長,齊齊對著衛凝想要再做些什麽。
地麵這時再次有了變化,沼澤似的地麵冒氣一個個泡泡,濕軟非常,腳若是長時間站著一個地方很快便會陷下去,下去後是什麽地方便不得而知了,畢竟能長出怪手肯定不是什麽好地方。
有這些怪手帶隊,其他的怪手也好像找到了目標,對其餘物什沒了興趣,齊齊指向衛凝,看起來像個大型□□現場。
“這搞什麽?”衛凝先前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現的白虎身上,直到這時才發現自己成了“□□頭頭”,瘋狂的怪手正在無限伸長,誓要要將她抓到什麽地方。
衛凝的聲音同時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荀樂章猙獰的表情有了舒緩,又恢複成先前胸有成竹的樣子,打量著怪手們的動作笑道:“看來不需要我親自出手了。”
荀樂章話尚未說完,楚瑜率先有了動作,他腳下生風直奔衛凝而去,趕在怪手伸到足夠長之前欲先搶人。
腳離開地麵的瞬間,紅氣突生。一部分緊貼著地麵與沼澤合二為一,冒著紅色的泡泡,一部分化成霧氣,在距離地麵一定高度的地方盤旋著,蔓延開去。
楚瑜剛走了沒幾步,眼前光芒一閃,長劍直接楔在腳前方,慢一步的荀樂章趁楚瑜腳下一頓,直接掠到眼前,抓起長劍抵在楚瑜脖頸處:“楚兄這是要去何處?且當我死了嗎?”
楚瑜眯了眯眼睛,他要比荀樂章高一些,二人站近的時候他眼皮微垂,看過來的目光淡淡的。楚瑜周圍的氣場一向很溫和,先前一直沒覺得他的眼神有什麽問題,甚至覺得這種淡淡的眼神也是另一種溫柔的體現。
直到如此近距離,才發現藏在眼皮下的盡是冷漠,那種完全不將人放在眼裏的冷漠。
荀樂章也好,抵在脖子上的劍刃也好,都不曾入他的眼,如同一個個跳梁小醜在眼前不停蹦躂著,自以為是的覺得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威脅到楚瑜,其實在他眼裏連個逗人一笑的戲都算不上。
荀樂章第一次碰見這種眼神,被冰的心中一顫,但他的自尊不允許他露出絲毫愜意,強撐著麵上的笑容,定住下意識想要顫抖的手,哼笑一聲:“楚兄莫要急著過去,你的對手現在是我。”
楚瑜當真沒有急著再動一步,白虎在這時略過二人直奔衛凝而去,荀樂章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沒辦法在攔住楚瑜的同時再去對付那隻龐大的白虎,更何況他現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攔下了楚瑜。
楚瑜被風帶起的發絲在身後飛舞著,青色的衣衫同樣被吹的淩亂不堪,可饒是這樣他看起來依舊淡定自若,好像外在的一切東西都不能影響他本身,連帶著周圍來回穿梭的紙錢都好像減去了本身帶著的悲傷,柔和了許多。
他就著劍抵脖頸的狀態,直麵荀樂章沒有絲毫善意,甚至還有些瘋狂的笑容:“哦?那你想怎麽樣?”
荀樂章側頭瞥了眼白虎的殘影,劍刃往前遞了遞,一道血痕立刻印在楚瑜的勃頸上,血珠尚未來得及滑下去便被劍上繚繞的黑氣舔舐幹淨。
他看著吃了血後翻湧不已的黑氣,心中似是有了底氣,道:“我原以為你就是守護者昆侖丘和銅錢的山神。”
楚瑜低笑了一聲。
“傳說山神長著人的臉,老虎的身體,身上和尾巴有花紋,渾身都是白色的。”說到這荀樂章頓了頓,接著道,“那白虎是山神?它便是先前跟在你身側的男人?”
楚瑜似是歎息了一聲看向荀樂章那張有些不近人情的臉,模樣確實算是青年才俊,但周圍的氣質總是帶著一點陰冷。
他向前踏了一步,劍刃劃著皮肉連帶著黑色都染上了一點紅,他似是無所覺,語氣依舊淡淡的:“那你是何人?為何對這些事情知曉的如此之多?昆侖秘境因為各種原因封了許久,如今世間不過一些怪談書籍裏有著寥寥數筆,你又是如何知曉這些細枝末節的?”
楚瑜話雖沒有應下身份,卻也表明他了解的事情並不多。
荀樂章似是鬆了口氣,肩膀明顯沒有先前那樣緊繃,隻是劍依舊沒有放下,他不想承認自己對一個書生模樣的酒樓老板心生忌憚,但他也不想因為麵子講自己放入險境。
在他眼裏,楚瑜就是個懶洋洋的蛇,吐著信子圍繞在身邊,等著他放鬆警惕的那一刻便立刻露出毒牙一口咬死。
“毒蛇”這一會兒將信子收了回去,餘光瞥了眼衛凝那邊,確定白虎老老實實將衛凝護著,而後又看了看依舊釘在柱子上的房旌,這才重新看向荀樂章,道:“其實我心中的有一些猜測。”
荀樂章剛剛鬆下去的肩膀頓時又有些緊繃,楚瑜卻好似無所覺,不疾不徐地說道:“我知道房公子並不是房公子,荀公子也不是荀公子。”
猜謎一樣的一句換個旁人來早被繞暈了,然而兩個當事人卻深刻明白這句話究竟什麽意思。
楚瑜“嗯”了個長音,接著道:“說來也算是你們故意透露出來的?房公子身上掉出來個牌子上便寫著‘荀’字,以他那個身體狀況,若是這重秘境依舊不是盡頭,怕是要挺不住了罷?”
“你知道?”荀樂章斂了笑意,“你是故意讓房旌陷入那種狀況裏?為了什麽?懲罰我們讓秘境重新開啟,還是報複我們讓衛姑娘做了敲門磚?衛凝死的那天你在場?”
他和楚瑜之間的和諧終於在這句話出口後徹底打破,他原本就沒想著楚瑜會回答什麽,幾個問題看似詢問楚瑜,其實更是在詢問自己,也是在給自己一個的回答。
楚瑜在劍刃妄圖將他斬首的瞬間,他頭向旁邊一側,手中同時泛起紅光化成長劍的模樣,抵在荀樂章的攻擊上,二者相撞打出金屬碰撞聲。
再次交手,他們即使在狂風裏動作卻沒有絲毫變型,一來一往間誰都沒有占上風。
而就這麽一會兒,怪手的長度也抻到一個難以理解的長度,眼看著將白虎的衛凝包圍在其中,白虎雖身體龐大,但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怪手是螞蟻,白虎便成了大象。
衛凝手裏攥著銅錢環視一周,抽空摸摸白虎的頭道:“容楠?”
白虎在鼻子裏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滿一直抓它毛的怪手,還是不滿衛凝的動作,總之那聲聽起來並不太好,處處透露著不耐煩。
它喘著粗氣不停踩遍伸過來的怪手,饒是這樣還是讓一些怪手著了空抓向衛凝,還好緊要關頭銅錢沒再失效,凡是衝過來的怪手都被賞賜了一簇火苗,頃刻間化成黑灰被風帶到空中消失不見。
衛凝一邊烤著黑手,一邊又摸了摸白虎,突然覺得處處找茬的容楠順眼了許多,雖然白虎身型巨大,但毛絨絨的樣子怎麽看都覺得可愛。
若是容楠知道正在用可愛這個詞形容他,他一定會暴走。
兩邊場景都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無論哪一方都沒辦法找到突破口,或許隻能等哪一方疲憊了才會出個勝負,勝負既是生死。
宋柔瑾身形太小,倒是能幫衛凝分擔一兩個漏網之魚,現場唯一一個還算得空的便隻剩下房旌,而與他製衡的便是漫天狂風。
他手腳都用在抱柱子上,嘴巴卻還是閑的。
房旌在兩邊場景打探一圈後心中煩躁不安,皺著眉頭的動作讓他不小心還夾了個紙錢,這讓他心情更不爽。
他不了解楚瑜,對楚瑜僅有的印象便是一個和秘境有些關聯的酒樓老板,其餘的一概不知。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從未有人跟他透露過關於楚瑜的一些問題,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麽用嘴皮子在楚瑜身上撕開個漏洞來幫助荀樂章。
楚瑜不行,但是衛凝可以,他對衛凝作為人時的底細太熟了,熟到衛凝他們家每次進的布料有幾批,什麽樣式都一清二楚。
房旌在將飛進嘴裏的紙錢吐出去後提起一口氣,扯著嗓子對著衛凝喊道:“衛凝,你爹娘就是因為生了你才會死這麽早,你不感恩他們生你養你也就罷了,如今連讓他們回到世間享福都不願意,竟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地獄受苦,世間怎會有你這樣不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