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謝郬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用裝柔弱來躲避一個男人的非禮。
利用高瑨的良知和愧疚,成功從他手裡脫身,兔子一般跑出了船艙,再沒敢進去。
所幸只有小半天的水程,當天下午就渡過河畔,回到十萬武威軍紮營的地方。
營地里的士兵只知道孟副帥親自去接質子和使臣團,並不知道皇帝陛下也在其列,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議論,高瑨叫孟副帥繼續隱瞞這個消息,仍舊稱呼他為『高校尉』,在營中也不必對他特別照料。
到軍營之後,孟副帥早就給他們安排了車馬,讓他們提前回邊關,只是使團中有幾個年輕人傷得過重,還有高玥的兩個侍從,這樣的傷勢,實在不適宜倉促趕路。
正好高瑨也想讓謝郬多休息幾日,雖說馬車是特製加了厚絨的墊子,但行走間難免顛簸,謝郬又是個對自己身體並不愛惜的人,高瑨怕她為了趕路,就算難受也不吱聲,將來落下什麼難以根治的病根。
於是高瑨決定與大部隊一起,等傷員的傷都稍微養好一些。
謝郬建議高瑨和那些可以趕路的人先走,她留下跟大部隊一起回邊關,順便照顧傷重的人。
然而這個建議剛說出口就被高瑨給否決掉。
謝郬的如意算盤落空,只能把高瑨拉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警告。
天地肅殺,暴雪呼嘯。
偏僻的營帳後面,謝郬對高瑨嚴重警告:
「這裡是軍營,你別跟我走太近。」
「別老是盯著我。」
「晚上睡覺也各睡各的。」
「尤其是別隨隨便便對我動手動腳……」
謝郬接連說了好幾個要求,高瑨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看著她,就是不應一聲,謝郬忍不住四處張望一圈,把飄在臉上化了的雪水擦拭了一把,催促問:
「聽見沒有?」
高瑨依舊沉默,伸手替她把頭上的大片雪花拂掉,謝郬扣住他手腕,沒好氣道:
「嘖,你到底聽見沒有?軍營人多嘴雜,都知道我是誰,若跟你傳出點什麼,我以後怎麼做人?」
儘管高瑨心裡一點都不在乎被人怎麼傳他們,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出他和謝郬有關係,知道的人越多,謝郬就越是越不能逃避。
可他終究不願別人背後談論謝郬不好,勉為其難的應聲:
「聽到了。你啰嗦完沒有?雪這麼大,找凍嗎?」
謝郬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霧氣,將發涼的手搓了搓,高瑨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又是哈氣又是搓揉的,嘴唇還時不時的碰到謝郬手上,謝郬心裡忍不住嘀咕:
【這貨真把我的話聽進去了嗎?】
【不行,我得再說道說道。】
「我不是跟你開……唔。」
謝郬話說一半,被人直接拉懷裡親了親,某人用實際行動來回答謝郬的問題,謝郬怒火中燒,正要把他推開的時候,他又爽爽快快的放了手,這一親一放的速度,讓謝郬想打他都來不及抓現行。
高瑨意猶未盡般叭了叭嘴,得意洋洋的從謝郬面前人模狗樣的走開了。
弄得謝郬只能忍下這口氣,拿手背擦了擦嘴算是她最後的倔強。
謝郬擦著嘴,一路心裡罵罵咧咧的往自己的營帳走去,想到回自己營帳還得經過隔壁高瑨的營帳,謝郬心情就不爽。
經過伙頭營的時候,謝郬聽見一陣嘈雜叫罵聲,軍營里都是血氣方剛的男人,摩擦是少不了的,沒什麼稀奇,謝郬沒想去管,直到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她才循聲過去。
高玥到廚房來打了一桶熱水,準備回營帳去,沒想到風雪太大,他被雪迷了眼睛,腳下走路沒看被一塊小突石給絆倒了,熱水潑了一地,正好潑在伙頭營前剛洗好的蘿蔔塊上,把蘿蔔塊沖了一地都是。
「抱歉抱歉,我幫你們撿起來。」高玥為自己的笨手笨腳懊悔不已。
蹲在地上撿了一會兒,伙夫長出來看見了,氣得把高玥剛剛撿起來的蘿蔔塊又給拍到了地上。
「你怎麼回事?走路不長眼睛啊?這些都是中午要下鍋煮的菜,給你全弄地上了,還怎麼煮,怎麼吃?」
伙夫長是個膀大腰圓的魯莽漢子,看起來有兩個高玥那麼大,高玥知道自己有錯在先,只能低頭道歉:
「我,我撿起來,去重新洗一遍。抱歉了。」
伙夫長不依不饒:「光說抱歉有什麼用!我看你就是討打!」
旁邊有人小聲告訴伙夫長高玥的身份,誰料不聽還好,一聽那伙夫長就更生氣了:
「你娘的!原來咱們千里開拔,苦哈哈的跑到這風雪連天、鳥不拉屎的狗屁地方,就是為了你這麼個玩意兒!哎喲,真他娘的晦氣!你那死鬼爹早給咱陛下幹掉了,還小殿下……呸,丫的屁都不是!你……哎呀!誰打我!」
伙夫長腦袋被一顆飛來的石子砸中了腮幫子,石子力道重,頓時把他腮幫子上拉出一道血口,伙夫長捂著血口怒然轉身,就看到謝郬手裡顛著幾顆石子把玩。
見到謝郬,伙夫長趕忙收起戾氣,往後退了兩步,不僅不敢發火,還得上趕著跟謝郬打招呼:
「我,我道是誰,是郬哥兒啊。」
謝郬自小在武威軍營長大,雖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孩子,卻習慣把她當男孩子稱呼,一來方便,二來惹不起。
惹不起謝郬,不是因為她是將軍的女兒,事實上,將軍日理萬機,能管到他女兒的機會不多,謝郬在軍營里的諢事兒全都是她自己一拳一腳揍回來的。
可以說武威軍中,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基本上都被她揍過。而這小丫頭膽子也大,就沒誰是她不敢動手的,小時候跟那狼崽子似的,咬到就不撒口,非把人咬一口血肉下來才算。
所以軍里人都怕她,不願招惹這活祖宗。
「老鱉,你這十年如一日欺負人的本事也不見長,罵來罵去就那麼多詞兒,能不能換點新鮮的?」
謝郬顛著小石子過來,夾槍帶棒的說話,伙夫長也不敢跟她叫板,還得捂著臉賠笑。
謝郬看了一眼地上的蘿蔔,說:
「中午你想用這破玩意兒打發我?蘿蔔吃多了放屁,我不吃!我要吃肉!」
伙夫長不敢不從:「好好好,吃肉吃肉,回頭我單給你做就是了。」
「什麼單給我做?」謝郬眼梢一弔,惡眉惡眼:「那成什麼了?我要弟兄們跟我一起吃肉!」
伙夫長震驚:
「郬哥兒,這可使不得。十萬弟兄呢,哪有那麼多肉……這這,這這,這不是為難我嘛。」
謝郬卻蠻不講理道:
「我管你哪裡去弄肉!反正我中午要請弟兄們一起吃肉,若中午的飯菜我瞧不見肉,你就等著吧,等著我把你的肉片鍋里去煮!」
說完這些,謝郬白了伙夫長一眼,拉起始終低頭不語的高玥要走,走了兩步回頭吩咐伙房的兩個欺負人的小兵:
「燒兩桶熱水送到小殿下帳子里去!敢耽擱,明兒也讓你們上桌溜溜!」
兩個伙房小兵見伙夫長都被訓得像孫子,哪裡敢違逆,你催我趕著上前燒水去了。
謝郬把高玥領回營帳,高玥對謝郬道謝:
「多謝。」
謝郬擺擺手,往住在他帳子里的兩名躺著的近侍看了看,然後就坐下了,高玥見她不走,也不好趕她,帳子里的水也喝完了,沒的招待謝郬,只能另找話題和謝郬說話。
「他們,怎麼那麼怕你?」高玥說。
謝郬點頭:「嗯,被我打怕了。」
高玥回想她在斗獸場中殺人的場景,訕訕心道:倒也是。
「可你中午說要他做肉食,這麼人都吃肉,他到哪裡去弄,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高玥問謝郬。
雖然謝郬是為他解圍,但若是存心為難找茬兒的話,似乎也不太好。
謝郬說:「他是伙夫長,將士開拔,糧草肉魚都是備了足份的,他要是連一頓肉都做不出來,早給人掀灶台了。」
「哦哦。」高玥沒在軍中待過,這些都不是很懂。
謝郬見他這般,不禁嘆息,問道:
「高玥,你姓什麼?」
高玥:……
「愣著幹嘛?我問你,你姓什麼?」謝郬再問。
高玥不明所以,愣愣的回道:「我,我姓高啊。」
謝郬點頭,又問:
「那你知道這些武威軍是誰家的兵嗎?」
高玥猶豫片刻,回道:「謝,謝家的?」
「你想讓我謝家造|反不成?」謝郬『嘖』了一聲:「武威軍,是你高家的兵。」
「謝家就是高家的護院頭子,你明白嗎?」
高玥看著謝郬,不太明白她想說什麼,謝郬起身來到高玥身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你在自己家的軍營里,殺了他們都沒人敢讓你填命,你還給他們撿蘿蔔?」
高玥被謝郬說得慚愧低下了頭,猶豫過後,解釋說:
「我身份尷尬,他們說得也沒錯,我爹確實死了。」
「你爹死了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在北遼那麼險惡的環境都沒人能欺負到你,怎麼回來反倒畏手畏腳了?你在北遼那股子狠勁兒呢?」
謝郬很欣賞聰明得發狠的高玥,不想讓歷劫歸來的他,反而在自己家裡受這種委屈。
「世界是有區分的,但所謂區分不是北遼和禮朝這種地域區分,而是好人和壞人的區分。無論什麼地方,都有幫助人的好人和欺負人的壞人,你只是換了個地方,又不是從壞人陣營換到了好人陣營。」
「在北遼連那些皇室的人都欺負不了你,沒理由你回了禮朝,連那種阿貓阿狗都能欺負到你吧。」
「不用給他們留面子,不用給高瑨留面子,你的身份只要你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你儘管惹事兒,就你這先太子遺孤的身份,但梵谷瑨還想要青史美名,他就不敢殺你。」
高玥認真聽謝郬說話,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挺有道理,也能感受到謝郬想鼓勵他的意思,可後來……越聽就越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正整理思緒,高玥就看見一人走入他剛進來時沒拉下的簾門,只見他瞳孔放大,剛要出聲,就見那人對高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皇帝都不敢殺你,小夥子,你顧忌什麼?燥起來啊!」
「你放心好了,高瑨這個人悶騷的很,表面上看起來……不苟言笑,實際上非常重感情,他就像是民間話本里描繪出的那種完美無缺的英雄人物,真的,讓人一看就特別想要敬仰他,崇拜他,我們禮朝有他這樣的明君在,老百姓真是做夢也要笑醒的。」
「所以說啊,我們都要對陛下盡忠職守……哎?」
謝郬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適時轉身,『正巧』看見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高瑨。
「陛下什麼時候來的?我竟一點都沒發覺!」謝郬毫不心虛的說道。
【當我這麼多年功夫白學的嗎?】
【有人在我後面我會不知道?】
【天真!】
高瑨在她那張恬不知恥得還挺好看的臉上巡梭一圈后,冷冷一哼。
高玥目睹了一場盛大的變臉大戲,心裡對謝郬這個人物的認識似乎又深刻了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