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133章(三合一)
第一百三十三章
高玥上前行禮:「參見陛下。」
說完之後,發現高瑨的目光始終盯著謝郬,怕他跟謝郬為難,不禁解釋:
「陛下,謝家姐姐先前替我解圍,她……」
話說一半就被高瑨打斷:「你叫她什麼?」
高玥吶吶回了句:「謝,謝家……姐姐。」
謝郬比高玥大八歲,叫姐姐好像沒什麼問題啊。
但高瑨覺得有問題,壓低了聲音說:「她比朕大,你叫她姐姐,叫朕什麼?」
高玥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好一會兒后才疑惑問:
「那我喚她……姑姑?」
高瑨仍舊不滿:「你姑姑是姓高的。」
「哎呀,管他姐姐還是姑姑,無所謂啦。」謝郬說完,瞪著高瑨:
【你是不是又要犯病?】
【跟孩子較什麼真?】
高瑨像突然化身吃了炮仗的茶壺,對謝郬斥道:「你閉嘴。待會兒跟你算賬。」
懟完謝郬,高瑨對高玥教育:
「別叫她姐姐,差輩兒了。叫她……姨娘吧。」
高玥正要應聲,謝郬從旁阻止:「等等。」
「什麼姨娘?我是誰的姨娘?我,我謝郬是個還沒成親的……閨女,怎麼就成姨娘了?不好聽,我不要。」
【大戶人家叫妾才叫姨娘,你丫存心膈應我?】
謝郬竭力反對,高瑨卻恍若未聞,一錘定音:
「就叫姨娘!」說完,高瑨彷彿挑釁謝郬一般,又追加一句:「等什麼時候能換稱呼了,朕再通知你。」
高玥點頭回了聲:「是。」
要說先前在船艙里,他覺得這倆人有點問題,現在基本上能確定,他們就是有問題。
還是妹夫和姨姐這種倫理性的大問題。
要不說高玥是個聰明的呢,哪怕心中已然驚濤駭浪,但仍能處變不驚。
高瑨跟謝郬置完了氣,才把目光放到高玥身上,問道:
「你說她幫你解圍,有人為難你?」
高玥回道:「呃,謝……姨娘已經幫我教訓他們了。」
高瑨看向謝郬,謝郬擺手:「教是教訓過了,不過他身份在這兒,少不得被人非議,也少不得還有不開眼的撞上來呢。」
謝郬意有所指,高瑨和高玥都聽懂了。
高玥雖然確實為高家子孫,但因為他爹的一系列操作,把他在高家的正式身份給弄丟了。
所以,高玥現在皇子不是皇子,皇孫不是皇孫,若是這情況一直延續,他回京以後,必然會因為模稜兩可的身份而備受非議。
謝郬說這些,其實就是在幫高玥求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高玥低頭不語,感激在心,又怕讓高瑨為難,主動回道:
「不會的。今日受姨娘指點,醍醐灌頂,往後不會再讓今日之事發生。」
謝郬說:「可你在北遼日日提心弔膽,不得安生,難道回了禮朝還要讓你如此嗎?那也太累了,小心早生華髮,少年白頭!」
她這話雖然是對高玥說的,可目光卻一直盯著高瑨,意思再明顯不過。
高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也不說話,看得謝郬心裡毛毛的。
【看我幹什麼?】
【說話呀!】
【你千辛萬苦把人從北遼弄回來,不會只是為了弄回來,後面全然沒為他考慮過吧?】
高瑨走近謝郬,低聲問她:
「謝家姐姐好像對他特別關心?」
謝郬雞皮疙瘩都被他那聲『謝家姐姐』給勾出來了,打了個冷顫:
【妖怪!】
【你能不能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高瑨被罵很無奈,正要開口繼續噁心她,就聽高玥急急說:
「謝家姨娘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什麼都不要,陛下不必為我操心,回京以後,我便去我外祖留給我的城外小莊子里住,絕不會給陛下添一絲一毫的麻煩。」
高玥知道謝郬為他好,所以怕她在自己的事情上惹高瑨不快,趕忙將他思考了一路的決定提早說出來。
從前太子府也有兩處田產在他名下,只是高茗既然讓高玥『死』了,那他名下的東西自然不復存在,倒是外祖曾帶他去過一處莊園,因為高玥喜歡吃桃,外祖便讓人在那莊子里種滿了桃樹,讓高玥每年都能吃上新鮮的桃子。
如今五年過去了,母親和外祖雖都已不在,但外祖給他的東西,舅家不會搶奪,所以那座桃庄定然有人在打理,他回京之後若沒有落腳之處,那裡便是不錯的選擇。
高瑨看了一眼高玥,他沒有多少跟懂事孩子打交道的經驗,只留下一句:
「朕自有考量,你別多想。」
說完,不等高玥反應,高瑨便扣住謝郬手腕,將她帶離高玥營帳。
沒過多會兒,不僅伙夫營派人送來了兩大桶熱氣騰騰的熱水,還另外來了幾個兵丁在高玥營外站崗,聽從高玥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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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郬被高瑨拉出營帳,就被謝郬掙脫,高瑨好整以暇問:
「謝家姐姐這是做什麼?」
謝郬打了個冷顫,果斷離開,但高瑨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新梗,緊隨其後:
「別走啊,謝家姐姐。」
謝郬忍無可忍回頭,抬手想給他一下,卻見遠處有巡邏兵走來,只得把高高揚起的手落在自己後頸上,捏了兩下,壓低聲音警告:
「閉嘴!」
高瑨無辜的問:「你難道不比我大?」
謝郬今年二十三,比高瑨大兩歲,她反駁不了,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決定不跟他廢話,扭頭就走,高瑨亦步亦趨的跟隨,反正兩人營帳在同一方向,一起走沒什麼奇怪。
「大一點就大一點,我又不嫌棄你。」高瑨跟著謝郬來到她的營帳前,準備順其自然跟進去的時候,謝郬猛然轉身,一手撐在營帳帘子前,攔住了高瑨的去路。
高瑨乾咳一聲,說道:「我有事與你說。」
謝郬不上當:「就這裡說。」
高瑨指了指外頭的風雪:「不合適吧。」
謝郬閉口不言,靜靜看著他,高瑨點點頭:
「行叭。我就想問問你,你覺得回京以後,我該怎麼安置高玥那小子?」
謝郬說:「你不是說你自有考量?」
「啊……是!我是說過,可那不是為了讓他安心嘛。實際上問題還是有的。要不咱進去好好聊聊。」高瑨試圖往營帳去。
謝郬攔著不讓路:
「我跟你有什麼好商量的。」
高瑨說:「你不是挺關心那小子的。若是你開口替他美言幾句,朕倒是可以考慮將他……」
謝郬直接抬手打斷了高瑨後面的話:
「不必了。我與他非親非故,你想這麼冷落他我都沒意見。」
說完,謝郬便直接轉身進帳,當著高瑨的面,無情的把營帳帘子放下,將高瑨完全阻隔在外面。
高瑨:……
訕訕轉身離開,誰知一轉身就見孟副帥正好從這邊經過,他好奇的目光在高瑨與謝郬的營帳之間迴轉,似乎在猜測兩人的關係……
高瑨乾咳一聲,裝作一點不尷尬的樣子,與孟副帥打過招呼后,鑽進隔壁他自己的營帳。
卻不知他這欲蓋彌彰的樣子讓孟副帥更加疑惑。
**
跟著大軍一同開拔幾日後,傷員……主要是謝郬的傷好了一些,便坐上了孟副帥給他們準備的馬車率先回邊關營地去。
風塵僕僕趕了一路,終於在四天後抵達武威軍邊關大營。
謝郬從比他們早幾日回到邊關的老張那邊拿回自己的小包袱,回到自家小屋,里裡外外好一番洒掃,正在院子里歇著,順便想著一會兒要去哪裡蹭飯的時候,蘇臨期和蘇別鶴登門而來。
兩人手中各拎著四罈子貼著忘憂酒館標籤的酒,將之放到謝郬家院子里的石桌上。
「這麼多年交情,還真有點捨不得。」蘇臨期說。
謝郬看著那些酒,問:
「什麼時候出發?」
蘇臨期和蘇別鶴之前就說要回南疆了,只是在走之前,蘇臨期被老張給絆住了,老張請他一起去北遼把質子帶回來,誰也沒想到會在北遼經歷一場生死。
回來以後,老張簡直慶幸蘇臨期沒事,要不然他便是賠上這條命也贖不回罪。
「毒先生已經回南疆了,我們也該走了,明天。」蘇臨期說。
謝郬點頭表示:「哦,明天就走。也太倉促了,要不臨別宴就今晚……」
蘇臨期說:
「別了吧。那種場合我可受不了。山水有相逢,難不成我們這輩子就見不著了?」
謝郬失笑:「也行。等你們回南疆安置好了,若是想起我們,就派人來請便是。」
蘇臨期點頭:「那敢情好,到時候可別不賞臉。」
「不會的。你準備好酒菜,我們跋山涉水也會趕去的。」謝郬笑答。
蘇臨期將她家小院環顧一圈,問謝郬:
「你……真不考慮跟我去南疆?」
謝郬果斷搖頭:「我不去。」
蘇臨期像是想到什麼,低頭無奈道:「也是,你要去也該是去京城。」
謝郬依舊搖頭:「京城我也不去。」
蘇臨期愣了愣:「你不去,他能同意?」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高瑨,要說去北遼之前,蘇臨期對謝郬多少還有點期待,可自從去了北遼之後,蘇臨期的一顆心總算死得徹徹底底。
高瑨看謝郬的眼神,傻子也看得出來動了情,而謝郬對高瑨,雖然她嘴上不承認,但她對高瑨的各種維護行為,可比她嘴上說的要誠實多了。
所以,在蘇臨期看來,謝郬回京城是遲早的事。
「管他同不同意,我不去,他還能用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去嗎?」謝郬笑言。
誰知話音剛落,就聽從屋外傳來一道聲音:
「刀架你脖子上你就跟我去嗎?」
院中三人循聲望去,便見高瑨手裡拎著魚肉蔬菜,氣質違和的從門外走入。
蘇臨期和蘇別鶴在高瑨手裡拎的菜上看了一會兒,面面相覷,不懂高瑨好好一個皇帝,怎麼到了謝郬這兒就畫風突變了。
不過奇怪歸奇怪,兩人趕忙退到一旁行禮,高瑨將兩人虛扶起身:「都是兄弟,不必多禮。」
扶完他們,高瑨把菜放到石桌上,回身問他們:
「你們明天就走嗎?可需朕派兵護送?」
蘇臨期說:
「國破這些年,百姓們四散琉璃,疆域內多了不少勢力,不過孟副帥奉旨給我們派了一支兩千人的兵,隨我們入南疆平亂,此番恩情,我南疆上下無不感念陛下。」
說完,蘇臨期又要對高瑨拜下,被高瑨上前扶住,說道:
「平亂不易,若有難題,可隨時找朕,朕定遵照承諾為你復興南疆。」
高瑨在得知蘇別鶴與蘇臨期的身份后,便主動出擊,找到他們談了條件,結下盟約。
南疆與沈天峰勾結之事,高瑨可以既往不咎,只需南疆配合高瑨將沈天峰除掉,然後解開高瑨身上攝魂蠱毒,高瑨便承諾助南疆復國,收服疆域。
如今南疆那邊已經新手承諾,為高瑨把身上的蠱毒去除,並且配合除掉沈天峰,他們答應的事情已然做到,接下來便是高瑨履行承諾。
蘇臨期再次道謝:
「多謝陛下。南疆復國之日,便甘為禮朝屬國,百年之內,永不動干戈。」
誰能想到,今後禮朝與南疆的百年邦交竟是在這樣一座平平無奇的農家小院中達成的。
高瑨來找謝郬,蘇臨期和蘇別鶴繼續留著似乎不太方便,便主動提出告辭,高瑨和謝郬雙雙出門送他們兄弟倆。
蘇別鶴上馬前,想來想去還是來到高瑨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頭,與高瑨告別:
「陛下,臣不會忘記與陛下浴血奮戰那些年,陛下永遠是臣的陛下,隨招隨回,萬死不辭。」
高瑨將他扶起抱住,君臣依依惜別。
蘇臨期和蘇別鶴策馬離開,高瑨和謝郬站在門邊誰也沒說話,一直看著那兩匹馬消失在地平線上的一輪斜陽中。
「你們什麼時候勾搭上的?」謝郬對高瑨問。
高瑨沒說話,只是伸出長臂勾住謝郬的肩膀,不客氣的將半個身子靠在她身上,沒精打採的說:
「明日我也要走了。」
謝郬心上一緊,點了幾下頭:「嗯,走唄。」
高瑨問她:「你呢?」
謝郬與他對視片刻,將他搭在肩膀上的胳膊推開,兀自進院,說道:
「我就住這裡啊。」
高瑨隨她進院,將院門關上,如一家之主般將三道門栓盡數落下。
謝郬回身,見高瑨向她走來,此時已是夕陽西下,紅色霞光照在高瑨身後,使他彷彿鍍了一層金,整個人都閃閃發亮。
「你確定嗎?」高瑨對謝郬正色問道。
謝郬下意識避過高瑨目光:「確定啊。」
高瑨沒說話,就那麼盯著謝郬,盯得她心頭髮毛,忍不住嘀咕:
【看我幹什麼?】
【我真不去京城。】
【費了老鼻子勁才回邊關,我要再回去,還折騰個什麼呀。】
高瑨就是在等謝郬的心理活動,聽到之後便什麼也沒說,將先前放在石桌上的魚肉蔬菜拎去了謝郬家的廚房。
謝郬看著他蔫頭耷腦的背影,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你什麼表情?】
【怎麼一句話都不說了?】
【我早說我不去的嘛。】
想到這裡,高瑨忽然轉身跟謝郬大聲吼了一句:
「知道了,你不用一直說!」
謝郬被他嚇了一跳,愣愣的看著他,高瑨吼完謝郬,憤怒轉身加快腳步往廚房去。
這一通脾氣發得謝郬莫名其妙,想跟上去說點什麼,可又怕給他期待,有些事情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反正她已經做好決定,從今往後就留在邊關住下了,他明天回去京城,依舊做他的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別提多快活。
謝郬在邊關住一陣,等覺得無聊了就去漠北、江南、雲貴走走,天下之大,好玩兒的地方那麼多,謝郬便是走一輩子,玩一輩子都未必能踏遍每一寸河山。
至於感情什麼的,分開之後漸漸的就會淡的,就是花點時間,問題不大。
這麼想著,謝郬便沒跟去廚房,直接去了後院收拾。
她家院子小,她在後院里坐著都能聽見前院廚房裡的動靜,不時有誘人的香味傳出,把謝郬腹中饞蟲都勾起來好幾回,拼著最大的自制力才沒有去廚房。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后,廚房的動靜停止了,高瑨沒好氣的聲音在後院的院門旁響起:
「出來吃飯。」
態度之惡劣,但凡謝郬肚子不是那麼餓,都不會搭理他。
期期艾艾來到廚房門口,高瑨把蘇臨期送來的酒罈子全搬進了廚房,把酒罈子上的土封全給揭了,謝郬一言難盡的上前,指著那些酒罈說:
「你怎麼全開了?這都是好酒,可貴了,我還打算留著慢慢喝的呢。」
高瑨冷哼,將手中最後最後一壇的塵封劈開,當著謝郬的面把酒塞子拔掉,仍在一旁。
對於高瑨如此叛逆的行為,謝郬除了搖頭還是搖頭。
高瑨就著酒罈喝了一口,只覺這酒入口甘冽,醇香濃厚,確實算是佳釀,見謝郬的目光始終盯著被打開的酒罈子上,高瑨用筷子敲了敲酒罈,發出『叮叮叮』的聲音拉回謝郬的注意力。
「喂,我辛辛苦苦做了這麼一大桌子菜,你進來看都不看一眼,就盯著這幾壇酒,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高瑨說。
謝郬從酒罈上收回目光,往桌上看了一眼,還真是一大桌菜,蒸的炒的炸的,居然弄了十幾道菜出來,把小小的行軍桌都塞得滿滿當當。
兩根筷子遞到謝郬面前,高瑨的氣還沒消:
「真不知上輩子欠你什麼。」
謝郬接過筷子,默默坐下夾了一塊肉送進嘴裡,頓時心情就被點亮,指著那道菜連連誇讚:
「好吃好吃。這肉太好吃了。」
得了誇,高瑨臉色才稍微好一點。
兩人坐下吃飯,謝郬每道菜都嘗了一口,給出了中肯裡帶一點點阿諛奉承的評價。
嘗過每道菜后,謝郬的心思還在酒上,便伸手去拿,被高瑨攔住:
「先吃飯。肚裡空空,等著喝醉嗎?」
謝郬往那幾壇酒瞥了一眼,說道:「再多幾壇也醉不了。」
高瑨堅持:「吃晚飯,才給喝。」
謝郬拗不過他,只能從命,端起飯碗來專心吃飯,高瑨的手藝不能說頂好,但在家常菜里絕對拿得出手,謝郬吃得很盡興,兩人不時聊些做菜的話題,這一燈如豆的廚房溫馨歡樂,像世間萬家燈火的某一處折射。
乖乖吃完了飯,謝郬才對高瑨伸手,目光瞥向他身後灶台上的酒罈子。
高瑨放下碗筷,起身拿酒的時候,順道用帕子給謝郬擦了擦嘴上的油漬。
謝郬如願以償拿到了酒,接連喝了兩大口,熟悉的濃郁酒香讓她今晚的味蕾得到了百分百滿足。
不過大概因為肚子吃飽了的緣故,謝郬才喝了半壇就喝不下了。
「你說你是不是浪費,這麼多酒全開了封,趕緊蓋起來,留著我明天后天喝。」
謝郬發現自己喝不下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高瑨打開的酒罈塞子重新塞上,土封雖然沒了,但酒塞子也能頂一陣。
高瑨不置可否,在謝郬去蓋酒罈的時候,他默默起身收拾桌上的殘局,謝郬把酒罈抱到廚房角落,看見高瑨在收碗,心裡多少有點過意不去,上前說道:
「你煮飯,我洗碗。」
高瑨沒客氣,直接把收了一半的碗放下,一邊擦手一邊問她:
「你行嗎?」
謝郬笑道:「我什麼不行?就看我願不願意干罷了。」
高瑨聞言坐回灶台邊,捧著他那沒喝完的半壇酒,一邊小口小口的喝著,一邊盯著謝郬收拾碗筷。
謝郬把剩下的菜併到一個盤子里,其他碗筷都放進一隻大木盆,搬到廚房外的井邊。
她出去洗碗,高瑨便抱著酒罈子坐到廚房的門檻上,默默的看著她。
謝郬感受到他的目光,多少有點不自在,但她什麼都沒說,埋頭洗碗。
兩人之間彷彿有種說不清的離愁在發酵,在醞釀,尤其是謝郬,想到今晚可能是兩人這輩子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她這心裡就犯堵,非要深呼吸幾下才能緩解。
她想高瑨這個時候跟她說點什麼,聊聊家常,哪怕吵吵架,她心裡興許都能好受一點。
可高瑨突然像啞巴了似的,一句話都不說,就坐在門檻上喝酒。
謝郬耳朵里現在聽見的就是洗碗的水聲、碗盤碰撞聲、風聲、酒水聲、高瑨把酒咽下肚的聲音……
有點煩躁。
就在這時,高瑨從門檻上站起身,來到洗碗的謝郬身前站定,謝郬仰頭看他,兩人四目相對。
謝郬以為他肯定要說點什麼,可她的頭都仰得都有些累了,他依舊什麼話都不說,忍無可忍,謝郬問他:
「你幹嘛呀?」
高瑨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起了勇氣般蹲下身,與謝郬面對面,終於開聲:
「我……明天就要走了。」
謝郬避開目光,點了點頭:「哦,我知道啊。」
高瑨捏著謝郬的下巴,將她避開的臉轉向自己:「我說我明天就要走了。你給點反應行不行?」
謝郬兩手都是水,突然給他捏住了下巴,居然沒掙脫開,略暴躁的說:
「你要什麼反應?我不說知道了嘛。」
高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放開謝郬,不跟她兜圈子:
「我今晚留下。」
謝郬呆愣愣看了他一會兒,回頭繼續洗碗,冷冰冰的回了句:
「不行。」
高瑨繞到謝郬對面,蹲下質問:
「為何不行?我明日就回京了,你不隨我回去,今後猴年馬月你才能再看見我?你就沒有一點點捨不得我?」
謝郬將最後一隻碗從清水裡撈起來,淡然回道:
「你想多了吧。」
說完謝郬讓高瑨讓開,別擋在她倒水的路上,高瑨按住水盆,堅持說:
「是,是我想多了。是我捨不得你,所以我想留下。」
謝郬奪過水盆,強烈拒絕:「那也不行。」
拒絕完高瑨,謝郬把水盆里的水倒向另一邊,然後迅速把地上洗乾淨的碗盤放進盆里端回廚房,一系列動作極其迅速,一看就知道是在躲高瑨。
謝郬有點心虛,怕自己動作不快一點的話,在高瑨面前露了怯。
其實兩人又不是未婚男女,做過兩年夫妻,那種事多一晚少一晚沒什麼區別,只是謝郬有點不敢,她怕多留高瑨一晚,她原本堅定的心會有所鬆動。
反正兩人今後不會再有交集,又何必再多製造回憶,忘起來夠麻煩的。
謝郬把水盆里的碗一隻只用乾淨的抹布擦拭乾凈,疊放在灶台上。
高瑨從外面進來,謝郬當不知道,連頭也沒回,直到高瑨來到她身後,從背後抱住了她。
謝郬身子一僵,手裡擦拭碗盤的動作也停止了,她想把高瑨箍在她肩膀上的手擼下去,卻使得高瑨將她勒得更緊,緊到謝郬發出一絲痛呼。
高瑨趕忙鬆了些,問:「弄疼你了?」
他聲音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聽起來有點沙啞,謝郬莫名心軟,搖了搖頭:「沒事。」
聽她說沒事後,高瑨再次抱緊她的肩頭,彎下腰,將他的額頭埋在謝郬的肩窩中,悶悶的聲音從謝郬背後傳來:
「我早就知道你是謝郬,可我卻不敢告訴你。生怕說了你就要離開。」
高瑨在謝郬身後說著往事,聲音聽起來特別悲傷。
「我猜的沒錯,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在宮裡,可我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很期望你留下的。」
謝郬心中五味陳雜,說道:
「你別說了,我和你原本就不是一路的。就當是做了場夢,夢醒了還是得各歸各位的。」
高瑨彷彿沒聽見謝郬的話,與她繼續訴說往事:
「當年我篡位根基不穩,又怕你爹擁兵自重,迫不得已才要娶謝家嫡女入宮牽制你爹,可誰知道,陰差陽錯進宮的是你。我剛知道謝苒竟然是你假扮的時候,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謝郬自嘲一笑:「得了吧。是我你高興什麼?被一個假貨騙得團團轉,你恨死我才對吧。」
高瑨卻搖頭:
「不是。你不懂。我……想你,不是一年兩年了。在并州的時候就想你,後來當了皇帝,也想你,可那時宮裡宮外都不安定,我自己都朝不保夕,哪裡有閑工夫兒女情長。」
「那時候我覺得和你今生無緣,便沒生什麼奢望。有利用價值的女人收了就收了,無所謂,反正養在後宮裡,好吃好喝的供著,讓她們的父兄安心的替朕辦事。」
「我要娶謝苒也是這麼想的。謝苒的身份好啊,謝家嫡女,外家又是蔡郡王府,把她要到身邊,謝家和蔡家便被我牽制住了,更何況她與你是姐妹,容貌定有幾分相似,我與你無緣,便留個與你有些相似的人在身邊也挺好。」
謝郬聽到這裡,不禁從高瑨的懷中掙扎出來,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狐疑的盯著他,像是想從他的神情中分辨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你這說得夠玄乎的。】
【怎麼搞的好像謝苒是我的替身一樣?】
高瑨不避諱的點頭:
「本來就是啊。」
謝郬滿臉震驚:「不是,你編瞎話也編得稍微像樣一點行不行?我跟你哪有什麼交集?憑什麼你就對我念念不忘了,你不能因為想留下來就胡說八道吧。」
謝郬和高瑨的交集,滿打滿算也就小時候那回。
在沼澤林里第一次見,過了一夜,第二天一起回營,這一天一夜的時間,謝郬自己都不記得自己打了他多少回,罵了他多少回,就這他還能對自己念念不忘,那謝郬也是服了。
「在你眼裡,我是為了留下來就胡亂編造這種事的人嗎?」高瑨質問。
謝郬沒好意思點頭,只說:
「關鍵你編的這些都太沒影兒了。」
「怎麼沒影兒?」高瑨哼了哼:「不過也是,對你這種沒心沒肺的人,什麼都是沒影兒。本來想跟你訴訴衷腸,聊聊往事,就你這樣,我還怎麼聊?」
謝郬眨巴兩下無辜的眼睛,低頭看了一眼他依舊緊緊箍在自己腰上的手:
「你這也不像聊不下去的樣子啊。真聊不下去,你走好了。」
高瑨一臉受傷的神情:「你看你看你看,說你沒心沒肺你還不承認。我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居然還要我走?」
謝郬腦子開始打漿糊:
「你說到哪份上了?行吧,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可明天你就要回京了,我是打死都不想再回去的,你留下一個晚上又有什麼意義?」
高瑨眼眸轉動兩下,說道:
「有意義!」
「什麼?」
「對我來說有很大的意義。」
「什麼意義?」
「我捨不得你,想在走之前,好好的抱一抱你。」
「……」
「再說了,你都說留不留沒什麼區別了,那把我留下對你來說不也沒區別嗎?為什麼一定要我走呢?」
「……,……」
謝郬成功被繞了進去,仔細想想高瑨的話,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於是乎。
半個時辰后,謝郬洗漱完坐在床沿——謝苒房間的床沿,因為她的房間,那天看見高瑨時沒忍住和他動手,謝郬的房間被他們倆聯手拆掉了,床都塌了。
謝郬正襟危坐在床邊,猶如那在喜房中等待新郎的新娘,一分期待兩分緊張,七分懊悔。
【我怎麼就同意了呢?】
【不是說好了好聚好散,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會有交集嗎?】
【說著說著就給他繞進去了。】
【這下好了,本來打算明天就分手了,今晚還相約打|炮,我這心是不是忒大了?】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可他都去洗漱了,衣服換了鞋脫了,再把人趕出去又好像太矯情了。】
【哎呀,真是作孽啊。】
【這叫什麼事兒!】
謝郬在心中喋喋不休,又是悔恨又是懊惱,而所有的聲音,都在高瑨推門而入后戛然而止。
高瑨光著上身,下|身穿著褻褲,脖子上掛著一塊乾爽的毛巾,頭髮擦拭過,但仍舊濕漉漉的。
不知怎的,謝郬居然不敢直視此時的高瑨,明明在宮裡做了兩年夫妻,怎麼換了個環境,她就感覺像是在偷|情呢?
房間里只點了一盞蠟燭,光線比宮裡不知道要差了多少,周圍環境也是天差地別,謝郬發現今天晚上,她居然比第一次入宮侍寢時還要緊張。
高瑨進門后,轉身把房門關上,來到謝郬面前,把掛在脖子上的毛巾取下來,放到謝郬脖子上,用毛巾勾著她的后脖頸,貼上去在她軟乎乎的嘴唇上親了兩口。
謝郬心如擂鼓,伸手推舉在兩人之間,結結巴巴說了個不像理由的理由:
「那個……喝,喝點水吧。」
高瑨問:「你渴嗎?」
謝郬連連點頭。
高瑨走到桌旁,給她倒了杯水,親自送到唇邊,謝郬要自己喝他也不讓,就著他的手把水喝掉,高瑨欺身上前,欲將她推倒,謝郬又忍不住喊道:
「等一下。」
高瑨耐著性子聽她說,謝郬支支吾吾半天,指著窗台上的蠟燭說:
「我,我去吹蠟燭。」
說著,便要從高瑨身邊溜走,被高瑨洞悉了先機,將她頭上的發簪抽出,隨手打在燭火上,屋內便徹底暗了下去。
謝郬的雙眼還沒適應,整個人就被裹挾著推進了床帳……
一夜漫長,直到天明時才鳴金收兵。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就一更。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