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9.進度順暢
素服虛執扇,纖指染緋霞。
吊著水磨唱腔的那個女子,並沒有絲毫妝容,只是一縷鬢髮沿著腮邊散亂垂下來,咿咿呀呀伴奏的調子,也是一個小小的老式收音機在播放著,磁頭轉動間傳出來的嘈雜音響,倒是不比調子本身的音量更小。
然而楊一看過去的時候,正在檀口清唱的那人,顯然並沒有覺察到外面有人到來,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唱腔的練習上。
講談社幫著挑出來的這些演員,容貌身條這些外在的方面都不用提,不說全都是超人一等的條件,但幾乎也都是水準之上。再加上不管半職業的coser,仰或那些急於出頭露臉的藝人,或許沒有太多舞台經驗,但對於自身形象的把握,卻還算是比較到位,至少比普通人強得多,因此自然而然就有一種氣質流露出來。
是以哪怕連一個淡妝都沒有化,但因為演唱之人本身的投入,卻依舊讓楊一眼睛一亮,覺得有了些自己想要的感覺。
事實上,比起之前聽到常家班演員們的演出,就算是小旦,論到字正腔圓功夫到位,也要強出正在演唱的這人許多。但外國人說起中文的時候,那種獨特的捲舌音斷斷續續吐出來的聲調,卻給人一種異常強烈的新鮮感。
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意趣盎然。
曾經也有老外在央視的春晚或者其他一些文藝匯演上,上台不大不小露一臉,唱京劇的比較多。其次就是說相聲演小品,插科打諢。這些老外演員並非科班出身。不管是京劇的唱腔,還是相聲小品的表演功力。都不能和那些名角兒、大腕相比。但一般來說看到這種節目的時候,觀眾們總會比較有興趣,不但全程收看,而且看完以後還要品頭論足一番。
明明從專業角度來說,這些人的表演未必就有多精彩,但觀眾們為什麼就喜愛看呢。
無他,還是因為有趣。
所以後院裡面的這些島國演員,尤其是中間那位正在咿咿呀呀練著嗓子的人,因為認真投入的狀態。半生不熟讓人忍俊不禁的吐字發音,還有其本身就比較過人的外在條件,倒是形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所在來。
「日暮雪初歇,林外蒼山浩遠,百歲劍鋒寒,映故人影清淺……濁世夢已遠,撫碑話舊約,卻負了華年……」
這一曲唱詞,是楊一從前世記憶中的某個角落裡翻出來。似乎應該是一個古風翻唱的詞作。雖然前世中這個圈子裡面的人,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那種傷春悲秋每每還未感動別人,就把自己給感動壞了的初高中小女生。很多這種所謂的古風填詞,認真說來都是生搬硬砌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作品,大部分並沒有撐得起一首詞作的意境。但就像楊一改動崑曲表演模式一樣,在現階段只要能讓人對這些東西感興趣。哪怕是幼稚化低齡化的「偽古文運動」,重生男也一樣照用不誤。
只有先讓那些小孩子們對這個東西感興趣。才有未來可以去期盼。如果最基本的受眾基數都無法提升上去,還談什麼發展。
等到對這些華夏傳統文化感興趣的人多了以後,可觀的基數裡面,自然就會湧現出不少水平超人一等,無論格式韻律意境都上的了檯面拿得出手的詞作。而從古風翻唱推廣開來,其他領域裡面,文墨辭賦也好,吹拉彈唱也罷,都會帶動出一批真正的先行者,從之前的「認為這些活動很酷,很有個性」的玩票性質,進而發展到真心喜愛,全情投入,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儘管被季棠鄲批語,說他編撰出來的戲摺子,故事情節勉強尚可一觀,人物對話還算符合情景,但那些唱詞就實在是讓人難以苟同。不過身為老師,季棠鄲總算還是給自己的關門弟子留了一兩分情面,沒有直接說成是「狗屁不通」。
但無論自己老師怎麼評價,可楊一卻少有的玩起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口頭上表示這個東西也就是玩票而已,做不得真,可背後該怎麼推廣,依舊還是怎麼推廣。
反正目前這些東西所針對的目標人群,劃定為初中以上,二十五歲之下的青少年群體,不用擔心還真有什麼老學究蹦出來,跟季棠鄲一樣指責這個東西哪裡哪裡不好,哪裡哪裡不和規矩之類。
因而聽到院子里coser的演練后,他的第一反應是意外和小驚喜,隨即馬上制止了常鴻瞿小孫女通知大家的打算,而是就這麼站在門背後,搖頭晃腦地欣賞起來。
「昔日也曾共尋仙,但覓斷垣殘蘚,昔日也曾同相約,卻生死恰百年……舊冢春草發,新壠共誰眠,生死大夢間……」又是一句小女生們最愛的詞兒還略有些磕磕碰碰地吐出來,正做西子捧心狀的女生,忽然三五個細碎的蓮步嬌嬌弱弱邁出去,臉上也掛起了恍惚迷離的神色,然後似有意似無意地隨手一招手,一條無形的水袖就彷彿真的抖了出去一樣,身子也和扶風弱柳般,飄飄裊裊渾不著力,彷彿下一刻就要隨清風而去,又或是飛升於蟾宮之上。
配合楊一「拿來主義」島國新民樂大家的曲調,再經過林西的編排之後,和現在這種經過了動漫化改編的曲子,帶著很明顯的民族風格,但又不是一成不變的傳統與守舊。在不失本色的前提下,多了一些更符合當下青少年喜好的元素,以及和東方色彩神話傳說相得益彰的改動。
兩兩結合起來,居然遠不止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麼簡單,最少有先知先覺能力的楊一,就很清楚當這種新的表演形式出現以後,帶動引領一個青少年的潮流不敢說,但至少在喜好acg領域的青少年中。這個表演模式是可以很好推廣出去的,能夠保證吸引到足夠數量的觀眾。
行家眼中可能有些「狗屁不通」的唱詞。加上島國職業coser和演員們半生不熟的中文發音,但卻又極為認真賣力的演出。這所有的一切結合起來,倒是讓原本不被青少年群體接受,絕對會斥之為封建四舊的崑曲,給改動的異常有趣,而且考慮到還有《雲荒》的劇情穿插其中,就更是足以稱之為崑曲和cosplay的完美結合了。
雖然眼前正發生著的所有一切,都是楊一一手策劃,哪個角色唱什麼台詞,而哪些角色又需要表演什麼舞台動作。男生幾乎全都熟爛於心,可那畢竟是憑空想象,換了後世里網路上的特定稱謂,那就是腦補,而且還是過度腦補。然而無論一個人的想象力有多麼的豐富,多麼的天馬行空,但終歸缺少了一份現實中比較具體的感受。
一個是無根之萍的臆想,而後者則是視覺聽覺各種感觀加起來的綜合體驗,哪一種存在形式更能打動人心。也就不言自明了。所以在看到了院子里的陣仗后,楊一才會意興盎然地躲在門背後搖頭晃腦,勁頭一下就被撩撥了起來。甚至於聽到後面的高*潮部分,他還忍不住在一邊輕聲應和著。一邊拍著大腿跟著節奏哼唱。
經過如此一番改頭換面的崑曲表演,在傳統的獨有韻味上,在歷史底蘊地表達上。肯定是要比原汁原味的東西差一點,不過動漫這個行當。說是屬於文化領域也行,但要和娛樂行業沾上邊也不是不可以。屬於大概念交叉下的產物。既然份數娛樂的範疇,那麼就首先就是要讓人覺得高興,覺得快樂。
現在這個「崑曲」,無疑就做到了這一點。
而且楊一還深知,那些院子里那名旦角兒的古怪中文發音,也會是不少委瑣宅男們的g點所在。可能老輩人聽到這種唱腔,會端著茶壺捏著核桃,不屑地來一句「漢語都說不好,還有膽子學人家唱戲」,要麼乾脆就是不發一言掉頭就走。可換了年輕些的人,尤其是後世那些女朋友名為「小左」或者是「小右」的死宅男,和老輩人的看法就絕對相反了,這是毋庸置疑的東西,已經經歷過了時間和歷史證明的。
想到這裡,楊一就把頭微微湊過去,沖常鴻瞿的小孫女好奇問道:「丫丫,他們的中文,是怎麼學會的?平時有人專門教他們嗎?」
小丫頭見到楊一也不是一次,早就被這個大哥哥的禮物給收買了過去,聽到楊一問這個事情,馬上竹筒倒豆子一般給倒了個精光:「是爺爺……嗯,也不能說是爺爺。爺爺發了話,然後讓笙姨教他們的,不過只教那些戲摺子上的唱詞和對詞,其他的都不教。」
楊一想了想,依稀也有那麼點兒印象在腦海里,小丫頭所說的笙姨,應該是常家班現在的小旦,以後的正旦接班人。常鴻瞿居然會讓這個人來教島國演員中文台詞,倒是有些出乎楊一的預料,在他的料想中,還以為那個執拗的老頭兒,會把翻譯任務一股腦地甩給翻譯呢。雖然小丫頭也都說了,她的這個笙姨,只負責教戲摺子上的台詞,但這種由崑曲演員來教導,和翻譯居中溝通的情況,在教學效果上還是有著很大不同的。
至少這些島國演員,可以從教導者在說唱之時,或是眼角眉梢的神態,或者腰肢手腳的動作,來具體體會某些表演上的小細節。如果是換了一般翻譯,單單拿著劇本戲摺子照單念書,效果可就沒這麼好了。
心中滿意,楊一也就不再繼續躲藏,而是大步進了院子裡面。看到少年忽然間出現在這裡,裡面的島國演員們倒是齊齊一愣,然後很是島國化的全都站起來,沖他鞠躬問好。雖然古語云禮多人不怪,但即便是和島國人打了這麼長時間的交道,男生還是沒能適應這些見人就彎腰的禮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