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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慕艾

  兩家的秀才酒都很熱鬧,莫欺少年窮,何況少年半點兒不窮,如陳誌能在十九歲上中秀才,比何恭當年還要年輕好幾歲,更遑論何洛這十五的,他大概是碧水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秀才了。大家都何洛家祖墳的位置挖的好,旺子孫。


  這兩家擺酒,親戚朋友能去的都去了,熱鬧的緊。


  尤其陳家,陳姑丈大手筆的擺了三流水席,若不是陳誌攔著,他非要請倆戲班子回來唱兩戲不可。就這樣,陳姑丈也多了個毛病,如今一話,開頭必然是“子曰”,反正是沒有子曰簡直過不了日子。


  而且,陳姑丈還出銀子給縣裏修路,就為了在縣誌上記一筆。主要是,他孫子陳誌中了秀才,縣誌上必有其名的。陳姑丈如今大把銀子賺著,衣食豐足,也就求個名兒了,還特別要求在縣誌上寫一句,秀才陳誌之祖父。可見陳姑丈對於長孫中秀才之事多麽的欣喜了。


  陳家有財,陳誌有才,先時因未有功名,陳誌方一直沒有親,如今一朝秀才得中,給陳誌親的人竟比給何洛親的都要熱鬧三分。


  由於兩家親的人太多,還一度躍居碧水縣八卦熱門榜,今日陳何結親,後兒個陳李結親,大後個兒又不知啥了,反正這二饒桃花運哪,讓諸多年輕人眼熱的很。秀才功名到手,且俱是年輕人,家世也不差,兩人一時間也成了碧水縣的熱門人物,端看哪家姑娘有福氣嫁過去呢。


  何子衿從未想過,這兩饒姻緣能與自家扯上什麽關係。


  可似乎,何洛時不時的就喜歡來何家,或是送些東西來,或是來跟何恭請教學問。地良心,何恭同學多年於秋闈無所斬獲,何洛這借口用的,當真不咋地。


  不光何洛來,連何誌也時不時的過來。


  何家,何老娘何恭素來不是會多想的人,何冽年紀,但沈氏素來機敏,何子衿乃腦補達人,阿念身體裏住著隻老鬼,這三人可不是瞎子。


  一日,在與三姑娘一並繡花時,何子衿就悄悄的問了三姑娘。


  三姑娘歎道,“女人最金貴的日子就在此時了。”


  這一看就知三姑娘自己心裏門兒清的,何子衿悄聲問,“三姐姐,你喜歡哪個?”


  “你覺著,他們哪個會娶我?”三姑娘望向何子衿,眸光清湛,歎道,“子衿,你以後也得記住。男人要是誠心,會正經找媒人過來提親,而不是這樣鬼祟含糊著。不然,如總來咱家的這樣的男人,不過是想占些風流便宜罷了。”


  何子衿稍稍放心,“我就覺著不大對,阿洛哥以往偶爾也會來的,隻是不若現在來的殷勤。阿誌哥以往可是鮮少來的。”這事兒,要擱何子衿上輩子生活的年代,簡直不算個事兒。可此時此際,卻是一樁大事的,何子衿又是個好打聽,她問,“三姐姐,他們跟你表白了沒?”


  三姑娘疑惑,“表白?”三姑娘是個機敏人,不待何子衿解釋啥槳表白”,她道,“你是他們有沒有把話跟我開?”


  三姑娘道,“要是他們肯開,我早叫他們滾遠點別來了。”偏生這兩人啥都不,麵兒上一片太平,隻是來來走走的總要跟她上兩句話。三姑娘簡直不勝其擾,卻又不好什麽,隻得躲在屋子裏不露麵兒罷了。隻是何家畢竟不是大戶,沒那麽多仆人可使,基本上來了人就直接時來,時有躲避不及,還是要碰麵的。


  何子衿問,“三姐姐,你對他們有沒有意思?”


  “你是不是傻了?”三姑娘一指戳到何子衿額角上,道,“現在多少好人家要給他們親,難道能輪得到我?既沒這個可能,何苦去出這個風頭,倒招人眼。何況,咱們女人不比男人,倘名聲壞了,後半輩子甭想過好。”何況何洛陳誌現在是碧水縣的知名人物,倘人留心,何洛陳誌不過是給人聲風流罪過,她自己一輩子得搭進去。三姑娘躲還來不及,怎會真與那兩人有什麽聯係。


  何子衿道,“那咱們得想個法子叫他們知難而退。”外頭人可不是瞎子,叫人出些捕風捉影的閑話可就不好了。


  三姑娘道,“我原想著,要他們再來,我就跟姑祖母一聲。”


  何子衿知三姑娘為難之處,事關三姑娘本人,三姑娘再不好自己去的,何子衿道,“這話三姐姐怎麽好開口,我私下同祖母吧。”


  三姑娘一笑,“那也好。”


  何子衿便私下跟何老娘提了,何老娘卻以一種“你腦子沒病吧”的眼光盯著何子衿看半日。何老娘道,“別成胡襖!有空多養兩盆花,等兒冷了還能賣個好價錢!”何子衿跟賢姑太太在一起久了,早便喜歡養些花草,拿來薰屋子是極好的。前幾年她養的綠菊,還賣出過大價錢哩。本想叫何老娘追加點投資,可何老娘這屬周扒皮的,隻進不出。憑何子衿如何巧舌如簧的向何老娘描繪發財的場景,何老娘也沒動搖。何老娘是個摳兒的,沈氏不愧與何老娘是婆媳,沈氏對孩子吃穿上不氣,但也是個節儉的性子,不可能拿錢叫六七歲的孩子去養花啥的。至於何恭,她爹倒是好話,奈何被她娘管的嚴嚴實實……於是,何子衿隻能自己慢慢的養來著。


  何子衿也不貪心,除了一些日常喜歡好活養的茉莉月季之類,隻要一開花就能拿來薰屋子,但這類花便宜,也賣不上什麽價。何子衿養來賣錢的就三樣,菊花、臘梅、水仙。


  前幾年花有限,不過是零碎的每年賣個三五盆,就這樣,何子衿也要先跟家裏談好賣花的分成,總不能叫她一兩銀子不得。何況,家裏都不肯給她投資。


  賣花掙了銀子,何老娘還是一分錢不投,何子衿漸也明白何老娘的心思,這位奶奶是想著,反正賣花的銀子分一半給丫頭片子了。她一分不出,叫丫頭片子使這分的銀子自己搗弄吧。反正何老娘覺著,碧水縣就這麽巴掌大的地方,每年賣花也多是在秋冬,分了一半給丫頭片子,這些銀子,也盡夠丫頭片子使了。


  也就何子衿心寬,才沒給何老娘的算計鬱悶死。


  其實後來何子衿想想,這也正常,以往她年紀,何家並不是富戶,這些年,何恭秋闈顆粒無收,但也一直在念書的,筆墨紙張便是一筆開銷。何況,孩子們也漸漸大了。嫁娶更是大頭,家裏一向都很節儉。何子衿那會兒不過七八歲,怎麽可能給她銀子叫她專門種花呢?孩童,誰知她是不是一時興起,過兩便丟開手呢?

  好在何子衿這人也沒啥大誌,家裏不給資金支持,她便慢慢的養唄。養到現在,沈氏又給她收拾了一間屋子做花房。何老娘閑了都會去瞧一眼,這會兒雖依舊不肯給何子衿投資,還是會督促何子衿一下的,多用些心思在花草上啥的。當然,何子衿閑了還會去書鋪子裏接抄書的活掙些零花,這個錢不多,沒人要她的,她便自己存著。


  當然,此乃閑話,暫可不提。


  此時要的是何洛陳誌頻頻來何家的事兒,何老娘根本覺著何子衿在胡扯,因事關三姑娘的聲譽,何老娘也沒大聲,低斥何子衿,“這都哪兒跟哪兒?阿洛跟咱們是族人,你們早就好的跟親兄妹似的,以往他忙著考秀才,如今秀才考上了,多過來幾趟怎麽了?阿誌更是咱家親戚。你知道外頭有多少人給他們親?的都是大家閨秀,他們怎麽可能看上三丫頭?”


  何子衿道,“三姐姐這般漂亮,隻要長眼的,誰會不喜歡她呢?”


  何老娘自言自語,“我三丫頭怎麽這幾回都在屋裏悶著不露麵了。”也不管何子衿的是真是假,何老娘道,“以後叫你三姐姐少出來就是了,我看她如今大了,也知道避諱著些。嗯,就這樣吧。”


  自始至終,何老娘根本不相信何洛、陳誌會對三姑娘有意思。


  沈氏則不這樣看。


  做為一個自由戀愛成親的女人,沈氏深知容貌對一個男饒吸引力。三姑娘正值妙齡,憑良心,不看家世,三姑娘的相貌在碧水縣當真是無人能及。便是沈氏年輕時,也不敢比三姑娘更漂亮。


  這樣漂亮的丫頭,先時還有媒人拿著大筆銀錢來打聽三姑娘做不做妾室的。好在何家人心正,便是何老娘也隻是對著銀票流了回口水,沒拿三姑娘換了銀子。事後,何老娘是這樣的,“我要做這豬狗不如的事,與三丫頭她爺她爹有啥區別!”原來,在她老人家眼裏,三姑娘父祖,何老娘娘家兄弟侄兒其實是豬狗不如的……


  話回來,這也明三姑娘的相貌是當真出眾。


  何老娘是不相信何洛、陳誌會看上三姑娘,在沈氏看來,這種可能性卻很大。


  何陳兩位秀才或是唐突或是情不自禁,也有些招人惱的。起碼沈氏與三姑娘就有共同觀點,你有心你是正爾八經三媒六聘的來提親才是正經,這樣三不五時的過來是什麽意思?

  便是三姑娘不,沈氏也不能坐視的。家裏不隻三姑娘一個女孩兒,何況這種事關乎著一大家子的名聲。這年頭,名聲比命都重要。


  沈氏正心煩著,聽翠兒回稟何洛過來了。


  沈氏便沒去何老娘屋裏,倒是何洛素來知禮,不管是過來幹啥,總要過來見一見沈氏的。沈氏亦和顏悅色,請何洛坐了,笑,“阿洛越發出息了。”


  何洛年紀,已有些溫文爾雅的意思,他為人有禮謙遜,道,“嬸嬸過獎了。”


  “不是過獎,是實話。”沈氏笑,“前兒見著你娘,聽你娘正給你相看親事呢。這一成親,可不就是大人了麽。”


  何洛讀書聰明,別的方麵也不差,他到底還穩的住,溫聲道,“我年紀還,倒是不急。”


  “怎麽不急,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沈氏笑眯眯的仿佛還是先時那慈和美麗的長輩一般,“何況你年紀便已有功名,我出門聽到不少好人家打聽你呢。就是你不急,你爹娘也急的。”


  何洛笑笑,沒話。


  沈氏便不再,道,“去吧。阿念前兩還念叨你呢,你學問好。”


  何洛施一禮,去了書房。


  及至何洛臨晌午告辭,何子衿送他出門,何洛輕聲問,“嬸嬸知道了?”


  何洛色不大好,何子衿悄聲道,“你什麽時候——”何洛並不是輕薄人,以往偶有來何家,都十分有禮數。何子衿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看上三姑娘的?當然,憑三姑娘的相貌,何洛又不缺眼光,對三姑娘有些愛慕之情也不為怪。


  何洛輕歎,“我也不知道,或是哪一回見她在院中繡花,或是哪一回聽她話,不知不覺,就總想過來。”就是那樣一種感覺,就有那樣一個人,你見她喜則喜,見她憂則憂。於是,便一次又一次的想見她。


  “這樣不清道不明,總是不妥。倘你有心,該正正經經求娶才是。”何子衿聲音也很低,“隻是,你怎麽做得了自己的主?”


  何洛抿了抿唇,告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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