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樹外有樹
何家也接到了陳家派人送去的帖子,何老娘如今與陳家遠了,更不會關注陳誌的親事,如今見陳誌定親,還是問了送帖子的媳婦,才知定的是許舉人家的閨女。
打發了陳家下人,何老娘將帖了擲在一畔,與沈氏道,“到時你與我去就罷了,別叫丫頭們去了,鬧哄哄的。”
沈氏道,“我跟母親想到一處去了。”
陳誌的定親宴日子是在臘月十二,日子還早,何家也未在意,此時,何子衿與三姑娘在試新做的衣裙。這年頭兒,除了大戶人家的衣裳,尋常人家都是自己做的。三姑娘不必,她生的一雙巧手,就是何子衿,經過這好幾年的訓練,做出的活計雖比不得三姑娘,也很能看一看了。
這身衣裳的料子也是何子衿三姑娘自州府買回來的,不是綢也不是錦,就是上等的棉布。何子衿挑料子,不在乎什麽綢不綢緞的,而且,上上等的提花織花的實在太貴,她就選素色染色好的衣料,不看別的,就看料子摸在手裏舒服不舒服,垂感好不好,貼不貼身,也有那次等綢料,看著也有光澤,摸起來也滑,隻是支支棱棱的,就是做了衣裳能好看到哪兒去,似那等料子,都是圖個麵子又沒多少銀錢的人家兒買的。話,以前何老娘也有兩件那樣衣裳,穿起來像鎧甲,何子衿沒少偷笑。
總之,何子衿與三姑娘買的料子,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穿著絕對是舒服的。
這樣的料子做衣裳,自不比提花織花的富貴,不過自己繡花,也絕不難看。三姑娘是一身肥瘦相夷朱紅色的對襟棉長袍配白綾棉裙,裙擺隻露尺長,斜繡了一支紅梅,端莊又喜慶。何子衿年紀,則是石榴紅斜襟短襖配櫻草色的長裙,裙下擺鑲一圈半尺寬的石榴紅,往上隔三寸,又鑲一圈窄些的石榴紅鑲邊兒,鑲麵兒上用櫻草色的繡線繡著連綿的梅花紋,這紋樣簡單,並不似三姑娘裙擺上精繡的梅花兒,隻是簡單的一圈紋樣罷了,沒什麽顏色變化,故而繡起來飛快,何子衿素來手腳慢的,也不過兩日就做好了。
短襖上斜襟鑲的是一道寸寬的櫻草色的料子,腋下斜襟止處係一段窄窄的藍帶子,且在此處裁出窄窄的腰身,腰上掛著藍色絲縷打的長長的流蘇穗子垂下。
何子衿這一身是高腰襖裙,她個頭兒雖矮,這樣穿來也瞧著比例極好,整個人似拉長一般。她衣裳種顏色用的活潑,頗有幾分真稚美。頭發編成辮梳成雙丫髻,兩根紅頭繩綁成蝴蝶結的樣子垂下來,發間用的紅色梅花絹花兒裝飾,可愛的很。沈氏見閨女頭上無金無銀,笑道,“這樣倒也好看,就是沒法兒帶釵了。”
何子衿笑,“我梳這樣的頭發,戴釵本就不相宜,這樣就挺好的。”
何子衿是嬌俏可愛風,三姑娘則是往端莊裏打扮,她正是窈窕的年紀,頭發也多,梳個簡單的垂鬟分肖髻,簪一支金步搖,配一支海棠絹花兒,就有那種掩不住的少女的嬌豔動人。
沈氏望著兩個女孩兒,心裏極是歡喜,同何老姑娘道,“這也不是自誇,咱家的丫頭們就是比別家的強。”
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老娘瞧著也樂,“這話很是。”對沈氏道,“先前叫你置辦的首飾,置辦來了沒?”
沈氏一麵著,“昨兒個那銀匠鋪子裏就送來了。”令翠兒去房裏取來。
一時,翠兒捧來兩個漆紅匣子,沈氏打開來,滿滿兩匣子金光閃閃的首飾,何子衿險給晃瞎,兩眼瞪得溜兒圓,不可思議,“怎的打了這許多金首飾?”
沈氏抿嘴直笑,何老娘笑,“美得你。”
沈氏此方道,“金的暫還打不起,這是鎏金的。”
鎏金,鍍金的意思。
何子衿拿起一支玫瑰花釵,玫瑰做的栩栩如生,這工藝這鎏金技術,尋常人也看不出這是鎏金的來呀。三姑娘道,“一下子做這樣多,鎏金的也得費許多銀子呢。”
何老娘頓遇知音,道,“可不是,弄這兩匣東西,也足花了八兩銀子!”
沈氏笑,“咱家雖打不起金的,你們大了,總有出門的時候,頭發光禿禿的也不好看,這個先拿去玩兒。待以後再慢慢給你們添置首飾。”
何子衿生樂觀,知足常樂,笑,“這個就挺好,要是真金的給我戴,我還怕不心弄丟了呢。”著刷刷倆鎏金鐲子戴腕上了。
三姑娘也挺開心,與何子衿一人一匣子鎏金首飾帶回房了。
待外頭雇的車來了,何老娘還她們,“那許多新首飾,怎麽不多戴兩件?”
何子衿指指耳上金光閃閃的鎏金葡萄耳墜子,道,“這不是麽。”
三姑娘耳上也換了梅花墜子,兩人手上還各戴了一個鎏金戒子,何老娘卻不甚滿意,道,“頭上忒素淡,又不是沒有,插它個七八根釵才顯得貴氣呢。”
何子衿道,“祖母,您別老土了。你瞧我們頭發這麽黑這麽亮這麽好看,首飾襯一下頭發就好了。除了那暴發不會打扮的,誰家會插一腦袋金銀哪?真土包。”
何老娘道,“我看你是燒包。”
祖孫兩個對了回相聲,沈氏笑,“車來了,帶著翠兒去吧。”
胡家早先去過一回,如今再去頗有些熟門熟路的意思。
到了胡家大門口仍是有婆子引了進去,至二門換了更為體麵的管事媳婦,一路穿月門過長廊,及至一處坐北朝南的院子,便是胡太太的居所了。正房是明三暗五的結構,外頭丫環打起大紅的棉氈簾子,何子衿三姑娘一進門便聞到一股甜甜的暖香,室內傳來的清悅笑聲,繞過一張大紫檀屏風,屋子格外開闊起來,正是那日前來拜壽時胡太太所在。
有丫環通稟,“何姑娘、蔣姑娘來了。”
胡太太笑,“快請。”
何子衿三姑娘忙過去給胡太太請了安,胡家四位姑娘紛紛上前,胡二姑娘笑,“祖父壽宴那日雖得見,卻沒得好生話兒。我家也有茶花兒,一會請你們去看。”
胡大姑娘嗔,“到花兒,你這話也沒個完了。”引著何子衿三姑娘與室內的其他人相見。
胡太太是祖母輩的人了,且娶了孫媳婦,來該稱老太太了,不知為何還沒改稱呼,故此,胡太太仍是太太。兩位兒媳也都是要給兒子媳婦的人了,仍是奶奶輩,一個是二奶奶,一個是三奶奶,胡家大奶奶隨丈夫在外做官,並不在家。不過,這位大姑娘便是長房嫡女,在老家待嫁,婆家的是州府頗有名望的章家,章家雖不比寧家,朝中亦是有人為官的,也是州府有名的書香門第。
言歸正傳,二奶奶望著四十許人,鬢間幾許銀絲,微有圓潤,性子安靜,隻是讚了聲“好姑娘”便沒他話了。三奶奶瞧著則較二奶奶年輕許多,一頭烏鴉鴉的頭發,發間插一支雀頭垂珠步搖並兩支相夷珠釵,頰上薄施脂粉,眉間仍可見年輕時的美貌,杏眸含笑,一手拉著一個讚道,“那日人多沒細看,原來世間竟真的有這般靈秀的姑娘。往日我隻大姐兒她們幾個也算難得,如今見了方知外有人外有人哪。”
何子衿笑,“三奶奶是大家出身,往日間想來少見我們這樣的鄉下丫頭,方覺著稀罕。您多看上兩日,包您就知什麽叫土妞兒了。”
一屋子人都給何子衿逗樂,三奶奶尤其笑的歡快,與胡太太道,“母親瞧見沒,我也算會話的,隻是也不如這丫頭嘴巧。”
三奶奶笑,“好丫頭,你要是土,這世上哪兒還有靈秀的。”親自攜著兩饒手給她們介紹胡氏姑奶奶,以及胡氏的女兒趙姑娘,還有胡家四位姑娘,三奶奶笑,“想來那你們已與我家四個丫頭和悅兒認得的,以後好生來往,她們在家也沒什麽玩伴,很是念叨了你們幾回呢。”又問何子衿幾歲了,可曾念過書之類的話。
何子衿學著林妹妹的台詞,“些許認得幾個字罷了。”
三奶奶立刻道,“怪道這樣靈巧,念過書的姑娘,就是不一樣。我家的幾個丫頭也是念書的,你們就更有話了。”
胡二姑娘道,“可不是麽,以前都是許姐姐過來,這次茶花兒開了,本想也請許姐姐一並來賞花的,不想許姐姐的親事定了,她也不好出來了。”
胡家並未多許姑娘定親的事,與這一群太太奶奶的相見過,又了會兒話,胡家幾位姑娘並趙姑娘便請何子衿三姑娘去園子裏看茶花兒了。
何子衿養花兒是為了掙錢,胡家這等人家兒,花草自然不會少,但見著胡家園中這株盛放的茶花樹時仍不禁讚歎,“這樹得幾百年了吧?”茶樹樹冠遮住花園一隅,樹上盛開著成百上千的大紅色茶花。
胡大姑娘笑,“這樹原是先祖文襄公幼時自芙蓉山上移下來的,自移至本園起,也有兩百多年了。”
何子衿道,“那會兒還是前朝吧。”
“前朝還沒開始,是大鳳朝德宗皇帝時。”胡二姑娘道,“所以,我家這茶花樹也算曆經滄桑了。”
三姑娘看了又看,道,“若不親眼所見,都不能信世上竟有這樣的茶花樹。”
胡三姑娘與何子衿年紀相仿,眉目間肖似三太太,聽三姑娘的話不禁笑道,“其實我家這株茶花樹是有些年歲,在咱們碧水縣也是不錯的景觀了。不過,聽帝都有株杜鵑樹,樹幹有合抱粗,一次開花上萬,又是不一樣的氣派。”
何子衿道,“那肯定得上千年的古樹了吧?”
胡四姑娘咯咯笑,道,“這算是樹外有樹了。”
大家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