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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何老娘的自我評價

  看過胡家的杜鵑樹,及至快到晌午時,何子衿三姑娘便告辭了。


  兩人路上買了幾支糖葫蘆,到家後,何老娘嘀咕一句,“又亂花錢。”接過一串山楂的吃了。


  沈氏飯後再吃,笑問,“如何?叫你們賞花兒,賞了些什麽花兒?”


  何老娘咬著醮了亮晶晶糖漿的山楂果兒道,“這冬有啥花兒好賞的,無非就是水仙,這會兒臘梅還沒開呢。”她家這兩樣花兒都有,依何老娘五十多年的閱曆,她完全無法理解這世上竟有這一等賞花之人。哪怕她家丫頭片子的花兒賣了大錢,何老娘都不能理解賞花之事,花有啥好賞的?無非就是開了花兒,香噴噴的,瞅一眼便罷了。當然,還有一些花兒是能吃的,譬如藤蘿花可作藤蘿餅,玫瑰花可做玫瑰茶,就是茉莉,除了熏屋子外,花未開時摘下,去了柄蒂淘洗幹淨,和上兩個雞蛋,攤的茉莉餅也好吃,帶著一股清逸花香,與尋常的雞蛋餅不是一樣的味兒。這花兒能薰屋子能吃倒罷了,可世上多少事做不過來,竟還有人瞅著盆花看沒個完?俗稱賞花!在何老娘看來,凡賞花賞草的人都是吃飽撐的,更別提花大價錢買花兒買草的人,在何老娘看來,都是冤大頭!


  所以,這胡家姑娘請她家兩個丫頭去賞花兒,胡家是大戶,何老娘還應景兒的弄些鎏金首飾來給丫頭們充門麵,實際上,何老娘覺著,胡家都是一家子吃飽撐的沒事兒幹的閑人。她家丫頭片子啥花兒都會養,春的迎春,夏的玫瑰,秋的菊花,冬的水仙臘梅。哪怕胡家是大戶,何老娘也不覺著他家的花兒有什麽好看的。


  三姑娘笑,“胡家有一株兩百多年的茶花樹,剛開花兒,我瞧著得有上千朵花兒,很是好看。”


  何子衿點頭,“咱們縣恐怕都沒這麽大的茶花樹。”


  何老娘道,“你們見識過啥呀,你祖父芙蓉山深處,有一株上千年的茶花樹呢,開起花來,那好看勁兒,就甭提了。這兩百多年的花兒算什麽,去芙蓉山上走一走,多的是有年頭兒的花啊樹的,那花兒無非就是長在胡家,人家才覺著稀罕。”


  別,何老娘這話其實自有其道理。何子衿忙問,“祖母,真有那麽大的茶花樹,我怎麽沒見過。”她也是常去芙蓉山的人哪。


  何老娘嘖一聲,端了茶來吃,“都了,是要往深山裏走才能見著呢。”


  一家子著話兒,阿念何冽也念完書過來了,何子衿問,“爹還沒回來呢?”一大早的學諭大人就差人來叫了何恭去,也不知有什麽事兒。


  阿念瞧一眼兩位姐姐的打扮,老鬼與阿念道,“一個嬌豔一個俏麗。”阿念還覺著還是他家子衿姐姐更好看。阿念道,“不如我去縣衙瞧瞧,看是不是縣裏有什麽事?”


  何老娘笑,“不用去,就在縣裏,還能丟了不成?有福子跟著呢。”


  何子衿問阿念何冽,“買了糖葫蘆回來,你們要不要吃?”


  阿念笑,“我下午再吃。”


  何冽是想吃的,可是,他哭喪著臉,“打昨兒晚我這右邊兒這後槽牙就開始疼。”


  何子衿忙拉了他,叫他張開嘴看,看半也看不出啥來,何老娘出偏方,“去廚下拿個花椒粒,哪兒疼擱哪兒,半日就好了。”


  阿念跑去拿了花椒粒兒來,何冽往槽牙上一放,牙是不疼的,可他整個嘴巴裏,吃過午飯都還是隻剩麻的滋味兒,完全品不出別個味道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愛吃甜的,何子衿他,“以後可不許吃糖了,趕緊著,吃過東西先刷牙。”


  何冽嘟嘟囔囔,“我這會兒不疼了。”


  “不疼也去刷。”孩子一般不用刷牙的,因為這年頭兒,牙刷也挺貴的,還有牙粉,都是藥鋪子裏出售,一份份藥材配了磨成粉,不金貴是假的。別人家孩子都不刷牙,隻何家孩子自就刷牙,這個好習慣,不用也知道是自子衿姐姐這裏培養的。為這個,何老娘沒少抱怨,嫌牙粉貴,增大家裏開銷。不過,到如今,何老娘也就隻是抱怨一二罷了。


  何老娘也孫子,“趕緊去刷刷,那牙粉裏有去火的藥材。”花這些錢自糟消著刷牙,要還刷不出一口好牙,真是虧死了。


  阿念拽著何冽去刷牙。


  沈氏與何老娘商量,“兒越來越冷了,冬的竹炭已經送來了,我看了看,倒比往年的好些。昨兒晚相公還跟我,冷了,叫母親這裏早些攏起炭盆來,母親,要不明兒個就攏起炭盆來吧。家裏孩子們多,阿念阿冽又要念書,氣太冷,墨都要凍上的。”


  何老娘本是不願的,往年都是進了臘月才燒炭,聽沈氏一孩子們念書的事兒,道,“這也好,今年是比往年要冷些的。隻是,炭夠不夠?別年咱們都沒這麽早燒的。”


  沈氏笑,“母親放心吧,盡夠的。哪怕不夠,咱們與賣炭的二多少年的交情了,當初他爹燒炭時是買他爹的炭。如今他接了他爹的營生,就買他燒的炭了。就是不夠,到時看差多少再補些,一樣的。”


  何老娘點頭,“炕也燒起來。早上燒我這屋兒的炕,丫頭們不論做針線還是看書都在我這屋兒裏來,人多也暖和。你們要是睡炕,什麽時候睡什麽時候燒。”碧水縣傳統是睡床的多,不過,何家這宅子有些年頭兒了,屋裏是盤了炕的。如何老娘臥室,除了慣常睡的老架子床,臨窗便盤了一條通炕,夏不顯啥,冬在炕洞裏放些炭,將炕洞門一關,就能暖和一。何老娘夏睡床,冬太冷的時候要睡幾炕的。睡長了也不行,炕暖和歸暖和,可是,太幹了,何老娘睡幾會上火。


  沈氏笑,“我倒覺著還是睡床舒坦,晚上灌個湯婆子,也不覺著冷。”


  “年輕人,火力壯。”何老娘很高興媳婦不需要燒炕,這樣就能省下不少竹炭哩。


  何子衿倒是想燒炕,隻是她屋裏沒炕,於是,要求添個湯婆子。沈氏笑,“往年湯婆子都放著呢,你跟三丫頭,還是一人兩個,夠不夠使?”


  不待何子衿三姑娘話,何老娘便道,“誰要不夠就過來跟我睡炕。”這麽一提議,何老娘覺著自己想了個絕好主意,道,“你們過來吧,在我屋裏過冬,暖和不,省兩個屋兒的炭哪。”要不這麽早攏炭盆,何老娘真擔心炭不夠使。


  何子衿道,“我不去,祖母你晚上總是磨牙。”


  何老娘深受打擊,自尊心受到傷害,白眼,“自睡覺就跟打仗似的,真以為我稀罕你個丫頭片子呢!”老娘主要是為了省炭!

  “那可不?我還不知道祖母你呢,做夢都,‘子衿,我好稀罕你喲’。”由於何子衿臉皮太厚,何老娘硬給氣笑,,“真個臉皮八丈厚!”


  何子衿跟何老娘商量,“祖母,明兒叫福子去莊上,弄幾隻雞回來吧。咱家的年雞也養得差不多了吧?”她家有三五百畝地,論起來不算多,也在地頭兒上蓋了處四合院兒,勉強算個莊子,由何老娘的陪嫁老福頭兒夫妻兩個看著。這老夫妻也是個孤獨命,沒個兒女,後來,福子認了老夫妻做個幹親。莊子上每年養些個雞鴨豬羊啥的,當然,就老福頭兒夫妻,且也有些年歲了,養不多,都是過年時吃。


  聽到何子衿要雞,還是幾隻,年還沒到呢,就打她雞的主意,何老娘道,“你買的鴨子還沒吃呢。家裏啥肉沒有,鋪子裏有肘子,家裏也有醬肉,怎麽又惦記起雞來?”著這話,何老娘心底是十分自豪的,這年頭兒,有肉吃就代表家裏日子好過。隻是,她老人家轉頭又跟沈氏道,“唉喲,這可不行,咱們這樣的人家兒,誰家吃肉呢?日子不是這個過法兒,明兒個不準再燒肉吃了。”


  沈氏溫聲道,“不是母親孩子們都在長身子,叫每頓做些葷的來吃麽。唉,阿冽這孩子也嘴饞,哪頓不吃個葷腥兒就吃不香。相公這吃飯是叫母親給慣的,叫他吃肉吧,他嫌膩的慌。三不讓他吃肉,又嫌嘴裏沒味兒。”


  何老娘嗬嗬一樂,“這也是。”關係到命根兒子與命根孫子,何老娘又改了主意,道,“現在年景兒就是好了,要是以前,哪裏敢想這頓頓有肉的日子呢?不往遠裏,丫頭片子時候家裏吃回葷就歡喜的了不得,哪似如今,吃肉都尋常了。”


  沈氏笑,“是啊。就以前的衣裳,要是有件綢的,得是串門子做客時才舍得,這會兒也不覺著多稀罕。”


  何子衿聽著婆媳兩個憶苦思甜,壞笑,“我記得時候祖母對我好的了不得,給我買飄香園的點心哪。”


  何老娘剛要還不是給你個丫頭片子威脅的,她老人家也有些急智,這會兒孩子們都大了,知道記事了,當然不能再似以前那般。於是,何老娘一咬舌尖兒,菊花兒老臉扭曲出一臉不大和諧的慈愛,摸摸何子衿的頭,硬生生的轉了話音兒,“是啊。你是老大,不疼你疼誰哪。”


  開了頭兒,何老娘接著很流暢的總結了一下她老人家這些年的慈愛表現用來洗白,“別飄香園的點心,你那會兒隔三差五的還要吃羊肉吃牛肉,哪回不給你買?哼,羊肉還好,城東菜場的肉鋪子裏總有的賣。牛肉哪裏是隨便就有的,還挑嘴的不行,老死的牛不吃,病死的牛不吃,單吃意外死的……你啊,也就投生在咱家,遇著我這慣孩子的,才肯慣著你。不然,換一家你試試?”


  慣孩子的……


  何子衿腦海裏無限循環此四字,慣孩子的,原來何老娘自我評價是個慣孩子的……


  何子衿還沒消化掉何老娘的自我評價,何恭一臉喜色的回來了,一進家門兒,何恭水也顧不得吃一口,眉飛色舞道,“咱縣裏,要辦縣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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