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剪舌頭
祖墳的事情結束後,何恭請了泥瓦匠把祖上三代墳塋都覆了一層青磚,待收拾妥當了,何老娘、何恭帶著阿冽,買好紙錢,備好供香,給祖宗燒了紙,供奉一回,祈求祖宗泉下保佑。
隔兩日,何子衿就何老娘的夢卜了一回,何老娘問,“阿念前程如何?”
阿念的前程,倒不必問卦,問老鬼也能知曉。何子衿將五帝錢擱龜殼裏嘩啦嘩啦搖了幾遭,嘩的擺一卦象,何老娘再問,“如何?”
何子衿低頭一瞧,開始解卦,“得一複卦,亨,雷在地鄭”
何老娘聽也聽不懂,直接道,“明白些。”
何子衿道,“此卦吉。的是,時來運轉,順勢而為,謀事可成,但不宜過於急進。功名上看,有生機萌發之兆,可見功名初始,舉人有望,進士可期。”
何老娘聽著是個好的意思,依舊不大明了,問,“那能不能中舉人,中進士?”
何子衿鐵口直斷,“能。”
何老娘心下一跳,“當真?”
何子衿舉手收了五帝錢,放回龜甲內養著,道,“不信你找別人算去。”
有免費的卦,何老娘如何會去找別人再算。她老人家喜笑顏開,笑容滿麵,嗬嗬道,“我就麽,這孩子早就瞧著有大出息的。”
何老娘又道,“再給你弟卜一卜,看你弟何時中秀才?”
何子衿把龜甲放石匣裏鎖起來,道,“一月隻得三卦,今卜了,得等十才能第二卜。”
何老娘咂舌,“你這排場,比朝雲師傅也不啦。”
何子衿笑,“要不怎麽是師徒呢。”
何老娘還叮囑自家丫頭片子,“這給阿念卜卦的事可不準到處去,別到處泄了機。”
“知道。”
一時沈氏帶著俊哥兒過來,還問呢,“卜得如何了?”
何老娘還不與沈氏講,擺著手道,“沒啥沒啥。”
沈氏心,還沒啥呢。就是沒啥,一看婆婆這麵相也知道肯定有啥。
何老娘既知阿念有前程,但事關丫頭片子的終身大事,何老娘不打算與兒媳沈氏商量,她老人家更信任兒子一些。
何老娘私下單叫了兒子在屋裏悄悄話,“我看阿念這孩子挺有出息,要是卦相好,就給咱丫頭定下來,大兩歲,也不算大。”
何恭對阿念倒沒啥意見,看阿念自長大,脾氣性子都清楚,阿念如今也自有產業,房子田地齊全,又早早考出秀才,以後也是能過日子的。何恭是個實在人,道,“先問問孩子們的意思,要是孩子們互相瞧著挺好,定下來也無妨,什麽卦不卦的。”
何老娘道,“就是正經親,也得合八字呢,卜一卜也沒啥不好。”
何恭也就沒啥意見了,道,“我跟子衿她娘。”
何老娘嘴巴左右鼓了鼓,想兒子這沒出息的,啥都要跟媳婦商量。轉念又想阿念畢竟是沈素的私生子,這事兒要成還得通過沈家,何況沈氏給自己生了兩個大孫子,也是老何家的功臣,於是,對於兒子的話,她也就不啥了。畢竟,媳婦是丫頭片子親娘麽。
何恭轉頭就跟媳婦了,沈氏麵露猶豫,想了想道,“孩子們都還,這時候也看不出啥來,親事什麽的,倒是不急。”
何恭道,“現在許多人打聽阿念呢。”
沈氏道,“你知道多少人跟我打聽咱家子衿?”她家閨女又不是沒人要。
沈氏又道,“史家嫂子話裏話外的,總是提咱家子衿。她家阿峰你也見過,正經老實孩子。隔壁馮家嫂子,也常誇咱們閨女,阿燦也穩重。”
沈氏隨口這麽一劃拉,何恭想了想,終是道,“阿念畢竟是看著長大的。何況,史家孩子多,以後妯娌是非多。阿燦雖好,馮家畢竟不是咱們碧水縣人,咱們就這一個女兒,我不欲讓子衿外嫁。”
“子衿還沒及笄呢,阿念也太,還是等等再看吧。時候性情不定,誰知長大後啥樣呢。”沈氏不大放心。
何恭輕聲道,“你不是還記著阿念父母的事兒吧?”
沈氏也不瞞丈夫,道,“你是不知道,阿念他爹那會兒,為了娶她娘,那真是夏送冰冬送炭,阿念他外公病時,阿念他爹跟服侍親爹一般服侍。闔村兒都,世間再沒這樣癡情的人了。後來怎麽著,剛中舉人,就拋妻棄子,轉頭娶了大家閨秀。阿念人是有出息,人兒就瞧的出來,可以後什麽樣,這誰知道呢。”
何恭畢竟看著阿念長大,道,“因其父度其子,這也有失公道。”
“所以我才,閨女還,阿念也不大,何苦這樣急著親事,且慢慢再看幾年,也不遲呢。再者,阿念越出眾,有意招他為婿的人越多,他經的多見的多,或者心思會變,或者攀龍附鳳,養他一場是情分,要是報恩似的做親,又有什麽意思。”
事關閨女終身,何恭也得慎重,道,“也是,反正孩子們都不大,再吧。”
沈氏跟丈夫絮叨了一回,何恭大致也同母親了,何老娘不樂,“多的是破窯出好瓷,歹竹出好筍,怎能一概而論?阿念以後可是要中進士的人,咱們縣裏中進士,還是百多年前胡山長他祖父時候的事兒啦。你想一想,過了這村可沒這店兒。再,阿念他親娘沒娘家吧,咱家難道沒人,能瞧著閨女被人欺負。”
何老娘道,“我瞧著阿念長大,這孩子多會過日子,才這麽丁點兒大,宅子地的,都置起來了。一有銀子就交給咱家丫頭片子給管著,多好的孩子啊。這樣的孩子,不要能考出進士來,就是尋常男孩子,沒事兒還藏個私房哩,像阿念這樣的有幾個?”
何恭道,“阿念年紀還了些,再,他的親事,總要跟阿素商量一二的。”
何老娘不耐煩的揮揮手,“行啦,去吧去吧,我知道了。我就不信我能看走眼!我先把話撂下,除非找個比阿念好的,不然我再不能同意的。咱家丫頭,這模樣,這學識,這本領,等閑那些土鱉子們哪個配得上哩。”
何恭盡管素來謙虛,聽老娘誇閨女也不禁笑了,“娘,在外可不好這樣自家誇自家孩子的。”
何老娘“潛一聲,不以為然,“我就不,長眼的也能瞧見。”如今碧水縣這些女孩子,她家丫頭片子第二,她就不信誰敢排第一。
母子二人又就何子衿的婚姻大事唧咕了一陣,這也不僅是何子衿年歲不大的事,尤其阿念才十二,就是何家想搶人,也不好太急了。再加上沈氏那邊兒,母子二人還是覺著暫且擱置一二年再。不過,何老娘有話在先,“要是阿念下次秋闈榜上有名,立碼定親,沒的二話。”她老人家就把事定下來了。
何老娘還拿了這樣的問題問阿念,譬如,“阿念你也大了,有宅有地有功名的,縣裏不少人跟我打聽你的親事,你有主意沒?”
阿念一聽這種問題,立刻精神抖擻,道,“那些人,不知根底,不知品性,祖母你替我回了就是。”
何老娘笑,“唉喲,果然是秀才腦袋,果然有眼光。你跟祖母,想要什麽樣的,祖母好替你留心不是?”
阿念跟何老娘對眼兒,道,“人好就校”
“啥叫好?世上好的多了。”
阿念忙把何老娘手邊兒的茶水遞過去,道,“祖母,我覺著,還是得知根知根,人又好,才成。”完,阿念怕何祖母的智商不大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補充道,“隻要人好,知根底,脾性相投,我覺著,大兩歲正好。”
何老娘眼睛一亮,粉兒欣賞的拍拍阿念略有單薄的肩頭,讚道,“要不能中案首的人哪,就是有眼光!成!”
阿念立刻打蛇隨棍上,問,“祖母,您這是同意啦?”
“我同意沒用。”何老娘道,“還是你爹,辦得那事兒忒不地道,把你姑給嚇著了。”何恭就漏了一句“保密”,何老娘就把從兒子那裏聽來的,阿念他親爹跟他親娘的事兒,原原本本的跟阿念了。
阿念不一個雷霹下來那種震驚,是因為身體裏有老鬼給他在一畔做解呢。
譬如何老娘,“你爹那東西忒不是個東西,成親就是一輩子的事兒,怎麽能因攀慕富貴就不要媳婦孩子呢?那有本事的人哪,不娶富貴人家的姐都一樣能出頭兒,非但沒本事的,才想今兒借東西,明兒借西風呢。”
老鬼就道,“是挺不是東西的,不過,那東西沒落好下場。”
何老娘再,“你娘辦事兒也不對,男人沒了,孩子還在呢,再怎麽難,也得帶著孩子。虧得你有些嶽,要不,你這一輩子不就耽擱了嗎?你,是不是?”
接著,何老娘又起自己的苦曆史,“當初,阿恭他爹死了,阿恭還,阿敬還沒嫁呢。唉喲,我多難啊。啊,對了,還有三丫頭那殺千刀的祖父來我家裏坑了我十二兩三錢七分銀子!唉,再怎麽難,孩子咱得帶著。你娘啊,這事兒辦的也不對。好在你有嶽,沒耽擱了學業。”
老鬼繼續解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你寬寬心吧,我以前也鑽過牛角尖兒。鑽什麽鑽啊,人各有命,咱們就是沒爹沒娘的命。”
有老鬼這麽寬慰著,阿念也就維持住了麵無表情的一張臉,然後,他就蔫兒了。
他覺著,自己這種出身,好像的確是配不上子衿姐姐。
阿念自同子衿姐姐一道長大,子衿姐姐第二就覺出阿念不對頭了,從阿念這裏追問出原因,阿念那叫一個自卑,何.教育能手.子衿姐姐不得不給阿念勵誌一番,還道,“唉喲,英雄還不論出身呢。多少沒爹沒娘的,照樣有出息。看你這樣兒,知道那樣不好,你以後不做他們那樣的人就是,別扭個啥喲。別你了,我聽太\祖皇帝當年也被他親爹給拋棄了呢,你看人家,再看看你,這還叫個事兒。”
阿念打聽,“子衿姐姐,你怎麽還知道太\祖皇帝的事兒啊?”
“在書上看的唄,要不叫你多看書呢。”子衿姐姐不以為意,繼續寬慰阿念,“甭愁苦個臉啦,比你慘的人有的是。我還見過,把孩子作價賣聊。你再想想你,這明你跟我家有緣份,是不是?”
教育能手一出手,阿念道,“我就是覺著,配不上子衿姐姐了。”
何子衿道,“哪,我當什麽事兒。你是你,你父母是你父母。你現在還呢,就是談親論嫁也得十五以後吧,男孩子起碼十八才好成親。我倒覺著沒爹沒娘挺好,自由,多好。”這年頭兒,媳婦不好做,何子衿還真不介意找個沒爹沒娘的。再,阿念除了她兩歲,彼此脾氣性情也了解。可靠!
而且,阿念他爹那事兒吧,一概而論,也實在太冤枉了。
何子衿看阿念長大,自幼起辛苦念書,方有今日,委實不願意相信阿念是那樣的人。
她與阿念自幼相識,倘這樣的人都看不清,對外頭那些不大了了之人,又如何能一句看得清看得透,篤定人品呢。
何子衿另有擔憂,她對阿念道,“我聽,男孩子時候都有戀母情節,你興許這會兒覺著我年歲大些,才覺著我好呢。”
啥?啥叫戀母情節喲?
阿念道,“難道我喜歡我娘,我都不記得她什麽樣了!”
何子衿道,“意思是,男孩子在少時都喜歡年長的女孩子。”
阿念道,“比我大兩歲,就是年長?人都,女大三,抱金磚,你這大兩歲,勉強算同齡般配吧,比習俗還一歲呢。你算什麽年長啊,祖母跟姑媽那樣的,才叫年長呢。”
何子衿笑,“行啦,好點兒了吧。”
阿念捏捏子衿姐姐的手,想什麽,卻又什麽都沒,隻是輕輕的捏了捏子衿姐姐的手。
何子衿去何老娘,“您老那是嘴啊?怎麽就沒個把門兒的啊!啥都跟阿念!他才多大?”
何老娘理直氣壯,“告訴他可怎麽啦,我又沒跟別人。阿念都這麽大了,做案首了,難不成,連自己爹娘啥樣都不知?”
何恭也,“娘,你跟阿念這事兒,怎麽不與我商量商量再。”
“商量啥,你又沒叫保密。”何老娘無所謂,何恭溫聲道,“孩子畢竟呢。”
何老娘不耐煩,招呼何子衿,“丫頭,去拿剪子來!”
“幹嘛?”
何老娘氣吼吼地,“把舌頭剪啦!”
何恭立刻給他娘跪了,“唉喲,娘,我可不是那個意思喲!”
何老娘做個剪東西的手勢,無比鄙視的掃視父女倆一眼,“美的你們!以為我剪自己個兒的舌頭呢!”繼而話頭兒一轉,惡狠狠,“我是你們,誰再在我耳朵邊兒唧咕個沒完,我就剪了他的舌頭!”
何恭&何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