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爹,晚安
天色漸晚,最後一縷日光即將被夜吞噬,晚風吹進竹屋帶來絲絲涼意,周嬋還未從興奮中緩過神來,她仔細回想著史料上對於謝照雲的記載,但除了生卒年及傳世作品外,這個人好像並沒有留下什麼。
原本周嬋以為他應該也是仕途不順,所以才得此「逍遙」,畢竟大展宏圖,青史留名應是每個男兒的志向,但跟謝照雲相處這半天似乎做個閑雲野鶴才更是他心中所願,她實在想不明白有如此才華又文武雙全之人,為什麼不願入仕。
槐望回到周府,將事情告知於周眠后,周眠顧不上責罰槐望,便急急去了安府,他初來乍到,與王城內官員還有些疏離,但找人又非易事,便只能先去找他的岳父安兮轍出手相助。
落長郢得知周嬋去了桃浪閣失蹤后,便立馬叫染非、西刀帶人去暗尋,同時吩咐吳璟白,讓他去桃浪閣探探。
眾人領命走後,落長郢心裡隱隱生出一絲不安與疑慮,只是他也說不清,道不明。他很擔心周嬋,並不僅僅只是擔心她被有心人擄去成為別人的助力,雖然他知道周嬋不會那樣做,但他就是很擔心,他不得不承認從初見這個女子時,自己便對她不一樣。
天完全黑了下來,周嬋還想跟謝照雲問些什麼,沒等周嬋開口,謝照雲便說道:「很晚了,女兒家的名聲很是重要,我這就送你回去。」
周嬋翻了個白眼,白天你不送,晚上才送?還扯什麼女兒家的聲譽。謝照雲捕捉到周嬋眼裡流露出的不屑,側頭開口:「我只是不想別人認出我。」
周嬋:「.……」所以就要賠上我的名譽?算了,看你救了我又長得帥的份上原諒你了。
「走吧!」謝照雲說道。
「就這樣,走回去?」周嬋邊走邊問道。
「有馬車。」
周嬋心裡叫著幸好幸好,嘴上卻叫嚷著:「可是,今天說了半天你還是沒有告訴我,我們以前是怎麼認識的。」
「不重要了。」
「重要,怎麼能說不重要。這說不定對我恢復記憶有幫助。」
「我們已經重新認識了,如此便很好,前塵往事無需糾結。」
「可是,……」
「有沒有人告訴你,你話很多。」
周嬋:「.……」 ……
安武元帶著人剛出府去,周府家丁便來稟告周眠周嬋已回府的消息,周眠向安兮轍、安嵐知表示了謝意后,便連忙回府去。
「爹,我不明白為何你會如此看重周眠。」安嵐知開口說道,語氣里滿是不屑,其實他更想說的是為何當初要將安嵐清下嫁給一個小小的縣令。
「周眠是無用,但周嬋卻是有極大用處的。」安兮轍緩緩開口。
「妹妹嫁於周眠時,這周嬋才八歲。」安嵐知用略帶疑惑的語氣說道。
「呵呵~」安兮轍笑了起來,半晌才說:「你不會明白的。」
安嵐知很想給他爹翻個白眼,就是因為不明白才會問啊。安兮轍卻無視安嵐知的神態,半晌說道:「安家日後會有一大劫,周眠可助安家脫困,知兒,你日後要對他客氣些。」
「我不明白,若不是父親提攜,他就只是海東一個小縣令,即便日後安家有難,你就那麼篤定他會幫我們嗎?父親莫不是忘了當初周何氏死的事情。」
「正因為如此,你才要對他客氣些。」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僅如此,還要武元娶了周嬋。」
「什麼?」安嵐知騰地站起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為什麼啊?讓武元娶周嬋,這對安家到底有什麼好處?」
「只有周嬋死了,皇太孫才不會有翻盤的機會,南臨王便無所畏懼,肅王才有可能上位,只有這樣,安家才會無虞。」
安嵐知愣住了,不,他有點發懵,還有點想笑,說道:「爹,你在說什麼胡話,即便要周嬋死,方法有很多種,為什麼一定要武元娶她。」
「只有將人握在我們手中才不會多生事端。」安兮轍輕啜一口茶說道。
安嵐知還想問什麼,安兮轍卻說道:「好了,這些事暫時還不用你操心。」 ……
周府內
「你給我跪下。」周眠厲聲說道。
「爹……」周嬋只喊了一句,眼淚便委屈的要掉下來。
「一個女子,竟然去桃浪閣那種地方,你還知不知道寡廉鮮恥。」
「爹,女兒知錯了,再也不敢了。」周嬋委屈巴巴的說著。
周眠很生氣,但更多的是擔心,從小到大,不論周嬋做了什麼,周眠都沒有說過太重的話,責罰過,今天也是一樣隨口說了幾句后,便讓周嬋起來。
「我就知道爹你對我最好了。」周嬋抱著周眠的胳膊又撒起嬌來。
周眠表面上滿是嫌棄地說道:「多大的人了。」心裡卻很享受周嬋對他的撒嬌和親昵。
兩人坐下后,周眠便問道:「好端端的你去桃浪閣幹什麼?」
「我只是,只是好奇這青樓里的姑娘到底長得有多漂亮,竟讓那麼多人為此折腰。」周嬋一邊給周眠倒茶,一邊嬉笑說道。
周眠毫不相信的看了周嬋一眼,他自己心裡也明白自周嬋上次生病醒來后便同以往有些不一樣,但最終心中的欣喜壓住了那一絲疑慮,便也不再追究。
「不管是為什麼,嬋兒,以後切不可再去那種地方。」周眠愛憐的看著周嬋說道。
「嗯,我記住了爹爹。」周嬋用力點點頭,半晌,又問道:「爹爹,我們同安家的關係好嗎?」
周眠聞言低下了頭,輕啜口茶說道:「安家,很照顧我們。」周眠還想再說什麼,卻如鯁在喉,沒有說出口。
周嬋聞言,心裡卻打起了算盤,安家是肅王的人,日後無論如何南臨王都是要登位的,到時候若牽連周家,那.……思及此,周嬋說道:「爹爹,我不喜歡安家。」
周眠聞言抬頭,他知道周嬋一直對她母親的死耿耿於懷,半晌,開口說道:「爹知道。」
「爹~」周嬋很想把事情告訴周眠,但一想到今天便是因為自己的魯莽而差點丟掉了性命,況且父親也不會相信,肯定以為自己是因為痛恨安家才這樣說的,此事還需徐徐圖之,思及此便不再開口。
「嬋兒,是爹對不起你,還有你娘。很多事情.……」
「爹,女兒知道。」周嬋握住了周眠的手,笑意盈盈的說道。
周眠望著眼前笑彎了眼睛的女兒,似有什麼湧上心頭,他拍拍周嬋的手說道:「很晚了,嬋兒早些休息。」
周嬋點點頭。
「爹」就在周眠出門時,周嬋突然出聲叫住周眠,周眠微微轉頭。
「晚安。」周嬋調皮地說道。
周眠輕哼一聲,轉身與夜色融為一體,只出門那一刻,他的眼淚便不受控制的在眼眶裡轉悠起來。
當初安兮轍為了將安嵐清嫁給他,使了些手段,令周嬋母親何氏的娘家背上了人命官司,何家老少輪番前去勸說,何氏為了家族榮耀便去求周眠同意了這門親事,可安嵐清嫁給周眠就已經是下嫁,又怎麼可能會做小呢,何家為了巴結安家,又用毒毀了何氏容貌,何氏便鬱鬱而終。
周嬋知道何家的行徑,也明白安家的勢大,她只質問過周眠:「權利真的那麼重要嗎?」此後,便不再與周眠親近,也沒有再開口喊過他爹。
的確,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可嘆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既扳不倒何家,更夠不上安家,為保全周家便龜縮至此。
但即便如此,他的嬋兒卻仍舊只有一年可活,周眠臉上劃過幾滴清淚,不自覺便加快腳步,他怕周嬋突然叫住他,他怕他會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