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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相顧無言

  謝貽香醒來之時,人已身在顧雲城中,詢問旁人才知自己竟已昏睡了十多天之久。她不禁心中奇怪,當日言思道留在自己神識之中的「鬼上身」癥狀,明明已被得一子在畢府中化解,神識也已恢復正常,如今又怎會在與倭寇對戰的關鍵時刻無端暈倒,還一覺睡了十多天之久?


  對此照料她的婦人也不太明白,只說謝貽香是勞累過度,以至身心俱疲,數日來全靠得一子的醫治,這才逐漸好轉。謝貽香將信將疑,便去找得一子詢問,誰知得一子房門緊閉,傳下話來誰都不見,據幾位綠林當家所言,他是在作法剿滅倭寇時消耗了真元,這些日子又費盡心力救治謝貽香,所以須得靜養相當長一段時間。


  謝貽香只得作罷,孤身行到顧雲城外的軍營之中,這才聽說當日「望父石」一戰,兩百餘名倭寇敗軍趁著丹羽一葉等東瀛高手下山叫陣時,竟在暗中悄然開船,企圖逃回東瀛。誰知半路上卻遇到威震四海的蓬萊客駕臨中原,湊巧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門人曲寶書和當今峨眉劍派掌門朱若愚的師叔戴七也在蓬萊客的船上,二人先後出手,合力擊毀倭寇海船,遂飄散離去。隨後先競月和言思道率軍士駕船出海,終於將這兩百餘名倭寇盡數活捉,如今便囚禁在顧雲城中的地窖里。


  謝貽香聽聞此事,最感到驚訝的自然便是曲寶書和戴七二人的現身。回想當日鄱陽湖一別,戴七身受重創,被曲寶書帶走時明明已經氣絕身亡,如今卻能起死回生,顯是曲寶書並未食言,終於還是用那枚「混沌獸」的內膽救回了戴七的性命。想通了這一點,她便想找師兄先競月,不料眾軍士卻說先競月同言思道一同出去了。


  原來伴隨著「中條一刀流」、「甲賀忍術」和「劍道小兵法」這三股倭寇勢力的消亡,江浙地界上十成倭寇便已去了七八成,剩下的不過是分佈在各地的散兵游勇,根本不足為懼。


  而在謝貽香昏迷的這十多天里,聽說顧雲城的倭寇已被擊潰,寧義城的楊風波楊老將軍又派來一千軍馬增援,再加上之前恆王的一千叛軍,兩支人馬這些日子一直由先競月和言思道率領,去往各地清剿倭寇餘孽。


  正所謂兵敗如山倒,各地官吏和百姓眼見倭寇大勢已去,懼意頓時一掃而空,不等軍馬抵達,便自發清剿起了當地的東瀛人士。不管是否為寇,無論男女老少,但凡來自東瀛,便通通擊斃當場。當中有沒被打死的東瀛人,都一併綁來了顧雲城這邊,全部當作倭寇論處。


  謝貽香沒能尋到先競月,最後只得孤身返回城中,眼見這座海濱小城熱鬧非凡,其間百姓面露喜色,她不禁松下一口大氣,新道:「不管怎樣,這場倭寇之亂總算是徹底平息,接下來便看言思道如何收場,從而兌現與青田先生的承諾,令倭寇再不敢侵犯中原。」


  然而歷經這十多天的昏睡,謝貽香回顧往事,卻始終覺得記憶有些殘缺。尤其是父親身故后自己孤身前往寧義城,繼而率領「平倭聯軍」抗擊倭寇的這段經歷,當中有許多細節都記不清了。幸好得一子這幾日替她修補記憶時,終於將關於謝擎輝的部分還給了她,謝貽香這一回顧,頓時想起在寧義城中救過自己兩次的那個灰衣人以及此番率領「青龍」一隊攻破顧雲城的將領,正是自己的二哥謝擎輝。


  話說去年年底,父親謝封軒為了抵擋偷襲金陵城的「屍軍」,不惜私自調用皇帝新成立的「馭機營」,從而為皇帝所不滿。二哥謝擎輝為保謝氏一族的地位,竟上書彈劾自己父親,還與漠北的趙王暗中勾結。為此兄妹二人在除夕夜險些拔刀相向,幾乎鬧到要斷絕關係的地步。


  但是兄妹至親,畢竟血濃於水。而今父親已然身故,大姐自從嫁給皇長子后,與家裡也沒了聯繫。對謝貽香而言,這位二哥便是自己最親的人。時間一長,昔日種種是非對錯,似乎也並不如何重要了。


  再想到一眾綠林好漢說謝擎輝在攻取顧雲城時身受重傷,被丹羽一葉一刀劈瞎了左眼,就連左臂也差點沒能保住。謝貽香心腸一軟,終於還是決意前去探望,看看自己這位二哥。


  誰知這一日彷彿是諸事不宜,謝貽香此行又再一次撲了個空,身受重傷的謝擎輝居然已經不在顧雲城中。據「天馬山」的少寨主范神通所言,原來「平倭聯軍」此番破敵,寧義城的楊老將軍和太守方鐵衣已經聯名上奏,向朝廷謄錄有功之士,謝擎輝和謝貽香兄妹二人的名字也在其中。因為謝擎輝攻破顧雲城有功,又是謝大將軍膝下唯一的兒子,皇帝聽聞他身受重傷,當即傳下口諭,令太醫院破例為其醫治,所以早在三天前便叫謝擎輝動身前往金陵療傷了。


  謝貽香遍尋故人無果,最後只得獨自回屋歇息。百無聊賴之際,她才想起最近一門心思都花在與倭寇的戰事上,倒是將武功給荒廢了。要知道武學一道,本就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換誰都偷懶不得。原以為自己悟出「融香決」的無上妙諦后,在江湖上多少也有一席之地,但此番遇到的丹羽一葉和山本一川這兩大東瀛高手,其修為顯然都在自己之上,關鍵時刻若非師兄及時趕到,只怕自己和言思道都要命喪當場,可見自己離真正的高手終究還差的遠了。


  好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謝貽香多次與倭寇中的高手交戰,憑藉《水鏡寶鑒錄》的偷師伎倆,竟在不知不覺中記下了不少倭寇的刀法,也便是東瀛所謂的「劍道」,與中原武林各派的劍術刀法自是大不相同。如今戰事既已結束,左右是閑來無事,她便獨自在房中研習,通過「融香決」將這些倭寇的武功盡數融入自己的刀法之中,只覺受益良多,武功也大有精進。


  如此過了四五日光景,先競月和言思道終於率軍回到顧雲城。謝貽香急忙出去迎接,師兄妹二人久別重逢,卻有些相顧無言,不知該說什麼。要知道兩人本有婚約在身,卻在除夕之夜被謝貽香親手撕毀,如今時過境遷,謝貽香縱然心有悔意,但她本就對婚姻之事還有些懵懂,再加上女孩子天生麵皮薄,自然不敢提及此事。而先競月更不會主動說起,兩人簡單打了招呼,便各自無言,場面未免有些尷尬。


  幸好同行的言思道及時過來解圍,笑道:「好教謝三小姐知曉,我同競月兄此行當真可謂滿載而歸!非但徹底清剿了江浙地界上的所有倭寇,更在各地官府的相助之下,押解回了五百餘名俘虜。加上之前顧雲城裡和附近的敗軍,眼下我們手裡合計共有八百餘名俘虜。你這便去喚那小道士過來,大家一同商議應當如何處置這些倭寇。」


  謝貽香應答一聲,心思卻依然在先競月身上,兀自站在原地不動。言思道不禁笑罵道:「即便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打完勝仗后也得坐下來商討一番,看看應當如何分贓。如今我等將東瀛倭寇一網打盡,最後應當如何拆分軍隊、處置戰俘,自然不能草率敷衍。正所謂來日方長,你要看你的師兄,今後有的是時間,何必非要在此時此地當著我的面看?」


  謝貽香這才驚醒過來,頓時臉頰飛紅,狠狠瞪了言思道一眼,說道:「待到此間事了,定要教你死無葬身之地!」言思道不屑地笑道:「要逞口舌之利,謝三小姐只怕缺了些斤兩,還是去請你家那位小道長過來為好。他雖已有言在先,說不再理會此間善後之事,但再怎麼說此番與青田先生立下賭約剿滅倭寇,當中也有他的一份,眼下要商討如何處置這些倭寇,他自是不好缺席。」


  謝貽香心知他所言在理,嘴上卻懶得同他多言,當即向先競月點頭示意,便轉身去找得一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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