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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散財保命

  聽完房門外謝貽香轉述言思道的邀請,得一子這次倒是並未拒絕,「吱呀」一聲拉開了房門。


  話說這還是十多天來謝貽香首次見到得一子,只見他本就白皙的面容,如今更是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冰冷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謝貽香知道他是因為剿滅倭寇和替自己醫治耗損了心力,不由地心生感激,急忙開口道謝。得一子卻不應答,只是叫謝貽香當先帶路。


  當下兩人一路穿過顧雲城,來到海邊港口處的一間屋子,卻是昔日城內倭寇的議事之處,言思道和先競月已在屋內等候。眼見謝貽香和得一子落座,言思道便起身關上房門,點燃一鍋旱煙笑道:「道長別來無恙,當真可喜可賀!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今日請三位前來商議處置倭寇俘虜一事,在此之前,卻得先理一理這當中的道理,再談一筆買賣。」


  說罷,他也不等眾人回應,已自顧自地說道:「謝三小姐和我方孫心拒孫將軍乃是此番『平倭聯軍』的統帥,而今孫將軍不幸殉身沙場,此間軍中便數你最大。況且寧義城裡的揚風波和太守方鐵衣聯名上奏向朝廷請功,據說排在最前面的便是你們謝家兄妹二人的名字,是也不是?所以今日請謝三小姐前來,除了是要代表整支『平倭聯軍』之外,亦是替你兄長謝擎輝出席,代表著整個朝廷一方。」


  謝貽香被他說得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冷哼一聲,不做理會。言思道已轉頭向得一子笑道:「而得一子道長身為鬼谷一脈的傳人,此番在青田縣的囚天村中,曾和我聯手與青田天先生三方博弈,最後卻不幸敗北。按照博弈前大家的約定,小道長和我便得替青田先生辦一件差事,那便是將這場倭寇之亂延至一百五十年後,是也不是?所以今日之議,小道長自然脫不了干係,乃是以這場約定的局中人身份出席。」


  只見座椅上得一子緩緩閉上雙眼,對言思道的話竟是不聞不答。言思道不以為意,又向先競月說道:「至於競月兄一力擊敗東瀛四大高手,協助我軍生擒倭寇敗軍,無疑居功至偉。再加上競月兄如今已是親軍都尉府的副指揮使,是皇帝面前說得上話的紅人,今日請你出席,其實也算代表了當今皇帝。」先競月卻有些不耐煩,冷冷問道:「你到底要說什麼?」


  言思道嘿嘿一笑,吐出一口旱煙說道:「競月兄不必心急,今日之事,乃是我們四人關起門來商議,再無第五人在場,當然要先把各自的身份和立場擺清楚,然後才好講道理、談買賣。」說罷,他便清了清嗓子,緩緩說道:「至於區區在下,恆王麾下軍師逃虛散人是也,也便是三位所認識的『言思道』,自然不必多作介紹。此番之所能夠剿滅倭寇,領兵靠的是謝三小姐,謀略靠的是小道長,擒敵靠的是競月兄,我雖不敢居功,但多少也貢獻了一分穿針引線的微末力量,這才敢厚著臉皮主持今日的商討。而我所代表的,自然是恆王『清君側』的義軍一方了。」


  這話一出,謝貽香頓時冷笑一聲,先競月也是臉色微變。要知道言思道自從逃出天牢以來,已接連搞出一連串驚天動地的舉動,為了攪得天下大亂,非但教唆西域五國聯軍侵犯中原,還讓前朝異族的「屍軍」偷襲金陵,如今更是效力於謀反的恆王,替叛軍一方出謀劃策,這當中無論是哪一條罪名,都足以千刀萬剮、誅滅九族了。只是這些日子大家攜手抗敵,一時間倒是將他身上這些罄竹難書的罪狀淡忘了。


  只聽言思道繼續笑道:「既然我今日代表的是恆王,那麼首先便要就這場『平倭之戰』表個態,簡而言之,共是三條。其一,恆王的軍馬早已撤離江浙,全軍據守福建,所以此番剿滅倭寇、肅清江浙之後,江浙地界上所有的城池、關隘、村落、田地,盡歸朝廷所有,我方一畝不佔。其二,從倭寇手中奪回的車馬錢糧、金銀細軟,包括眾將士從江浙各地順手牽羊撈來的錢財,全都由你方自行分配,無論是上繳朝廷還是散於百姓,又或者自己中飽私囊,悉聽尊便,我方一文不要。其三,為了剿滅倭寇,恆王曾先後派出合計四千名將士,其中有三千人已經陣亡此間,包括當世名將『白甲怒馬』孫心拒孫將軍在內,而剩下的這一千軍士,你們既已讓小謝將軍接手,又在軍中安插了你方將領,那麼這一千軍士權當是送給朝廷了,包括後來從江浙各地招募的新軍,所有軍士,我方一人不留。」


  聽到言思道這套「一畝不佔、一文不要、一人不留」的說辭,謝貽香驚訝之餘,未免有些難以置信,實不敢相信言思道竟會如此大方,不禁冷冷問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土地、錢財和軍士你都不要,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卻見言思道吞吐幾口旱煙,沖著得一子似笑非笑地說道:「以小道長的聰明才智,應當明白我這一番苦心,不如由你來告訴謝三小姐?」


  誰知座椅上的得一子雙眼緊閉,對言思道的話全然不做理會。言思道討了個沒趣,只得尷笑幾聲,回答道:「我要什麼?嘿嘿,當然是要散財保命了!倭寇之事雖已了結,但我還得留著這條性命出席中秋之夜的『太湖講武』,倘若我這個『流金尊者』不能到場,試問神火教上下豈不是群龍無首了?而你們三人,一個莫名其妙地要找我報殺父之仇,一個口口聲聲說我欠他一刀,還有一個更是擺明了要和我作對一輩子,至死方休。眼下倭寇既滅,正所謂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只怕轉眼間你們便要翻臉無情,動手取我性命。所以今日我代表恆王一方表明態度,情願白白忙活這一場,當然是因為我怕死!」


  說到這裡,他似乎有些激動,手中旱煙桿一敲桌子,正色說道:「要知道東瀛犯我疆域,倭寇殺我百姓,此乃中原之仇、華夏之恨,我輩自當躬身入局,奮勇殺賊保家衛國!為此我不惜放下成見,與你們這些視我為仇人之輩合作,一路上忍受羞辱打罵,為的是什麼?當然是為了救中原百姓於危難,救華夏子民於水火!試問在這般家國大義之前,難道你們竟還想著自己那點破事,非要取我這位做好事、行善舉的忠義之士性命不成?」


  謝貽香聽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倘若此人當真心存大義,又怎會驅使西域五國和前朝異族侵犯中原?然而言思道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聲情並茂,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反駁,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你若是肯多做些好事、多行些善舉,大家又怎會對你恨之入骨?說不定還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


  言思道頓時一愣,縱是他臉皮厚過這顧雲城城牆,聽到這話,臉色也不禁微微一紅。他立刻收回心神,冷笑道:「照啊,既然這次剿滅倭寇我是做了一件好事,你們要在此時殺我,當然說不過去!廢話少說,我方甘願讓出所有土地、錢財和軍士,而你方也不可趁人之危,於此時傷我性命。至於我們之間的恩怨,只管留到中秋之夜的『太湖講武』再算,這筆買賣成還是不成?」


  謝貽香愕然半響,一時竟拿不定主意。如今倭寇已破,要說就此取了言思道的性命,她也並非沒有想過。而且關於中秋之夜的「太湖講武」,她近日也聽到了一些傳聞,據說是朝廷舉辦的武林大會,若是在此時放虎歸山,到時候他這個「流金尊者」還不知會率領神火教搞出什麼亂子來。


  但正如言思道方才所言,此番他畢竟破賊有功,豎出了一面「保家衛國」的忠義大旗,真要在此時取他性命,非但有違江湖道義,自己也多少有些狠不下心腸。


  當下謝貽香只得望向一旁的得一子,看他是何意思。得一子依舊緊閉雙眼,卻彷彿知道謝貽香正望自己。他當即冷笑一聲,淡淡地說道:「狗賊化身千萬,此時取他一命,又有何用?」謝貽香頓時醒悟過來,暗罵自己糊塗,竟忘了言思道還有「身外化身」這一神通,不禁眉心深鎖。言思道已哈哈一笑,說道:「知我者,小道長也!」


  謝貽香無奈之下,又望向師兄先競月。先競月也是沉吟許久,顯是難以決斷,最後終於說道:「便如他所願,暫且留他一命。」謝貽香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問道:「當真不殺?」


  先競月緩緩說道:「此人雖大節有虧,卻不失小節。他既以信義待人,我等自當以信義待之。」話音落處,言思道頓時喜笑顏開,說道:「懂我者,競月兄也!」


  眼見得一子和先競月這般態度,謝貽香也只得作罷,不禁狠狠瞪了言思道一眼,心中暗生悶氣。言思道心中懸挂的大石落地,急忙連吸幾口旱煙,笑道:「甚好甚好!買賣既已談成,那接下來便該說說今日的正事了。依各位之見,眼下顧雲城裡這八百餘名倭寇俘虜,應當如何處置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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