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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匣中之仙

  謝貽香這才幡然醒悟,原來當日在林間布下迷藥阻止山本一川追擊之人,竟是神火教「五行護法」中的落木尊者,也便是自己見過的哥舒王子身邊那個「木老先生」。想不到這等高人一直藏身軍中,自己竟是全然不知,當真可謂無能之極。


  如此看來,只怕得一子所言非虛,言思道將這位神火教的用毒高手藏於軍中,顯是早有預謀,從一開始便已想好要用這一恐怖的怪病感染東瀛一國,令其十年乃至二十年間無力侵犯中原,之後再徐徐圖之,兌現將這場倭寇之亂延緩至一百五十年後的承諾。


  想來是因為此舉實在太過毒辣,言思道非但不願承認是他自己的主意,還要借得一子的口訴說出來,所以才有了兩人此時的爭執。


  只聽先競月已皺眉問道:「此舉禍及東瀛無辜百姓,未免傷天害理,可有其它辦法?」


  爭執中的兩人頓時轉過頭來,齊齊望向先競月。言思道苦笑道:「競月兄,倭寇犯境,何嘗顧及過中原百姓?同樣的道理,我軍劍指東瀛、越海破國,東瀛百姓亦是不能倖免。既是兩國交戰,勝敗生死之間,各種手段可謂無所不用其極,倘若有一方還要顧及百姓安危,豈非自尋死路?」得一子也冷笑道:「兵者主凶,戰起人亡。同為殺人,狗賊以疾病殺之,你以刀殺之,又有什麼高下之別?」


  先競月頓時無言以對,只得默不做聲。謝貽香始終覺得此舉不妥,正待說話,卻聽敲門聲忽然響起,有軍士來報,說有一行六人前來顧雲城,為首的一名婦人點名要見謝貽香,卻又不肯透露身份來意。


  謝貽香不禁心中好奇,實在想不出是哪裡的「婦人」要見自己。言思道倒是不客氣,便教軍士把人帶來此間。不過片刻,一個中年婦人已推門進屋,體態微胖,腰懸彎刀,卻是金陵刑捕房的捕頭岳穎秋,也便是之前教謝貽香遠離金陵避禍、外出查詢「人廚案」的岳大姐。


  眼見岳大姐現身於此,謝貽香既喜又驚,急忙起身相應。岳大姐不料先競月這位新上任的親軍都尉府副指揮使也在,倒是嚇了一跳,急忙上前見禮。待到眾人寒暄一通,岳大姐便開門見山地笑道:「聽聞謝三小姐兄妹二人大破顧雲城倭寇,立下不世奇功,我這個當姐姐的恰巧便在附近,當然要過來賀喜了!話說既是前來賀喜,自然不能空著手來,我這份賀禮雖有些齷蹉,還望妹妹休要嫌棄。」


  說著,她便向屋外招呼道:「把那賊人帶進來!」然後轉頭望向謝貽香,似笑非笑地問道:「不知妹妹可曾聽說過『匣中仙』?」


  這話一出,在場的謝貽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人同時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地問道:「你說什麼?」岳大姐不料三人會有這麼大的反應,倒是把自己給嚇了一跳,急忙解釋說道:「近來江浙地界上出了一連串殺人劫財、玷污婦女的怪案,據好些個當事之人說起,兇手竟是一口會說話的鑌鐵匣子,自稱是『匣中仙』」,還揚言中原境內將會有一場血光之災。於是我便向司徒總捕頭要了這樁案子,帶人前往江浙偵查,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路追到這台州府附近,才終於擒獲了此賊。「


  說到這裡,她已解下背上包裹,從裡面取出一口鑌鐵鑄造的長方形匣子放在桌上,約莫兩尺長、一尺寬、半尺厚,刻以雲龍花紋,倒像是唐宋時期的古物。


  只聽岳大姐繼續說道:「要說『匣中仙』這樁怪案,說破了其實根本不值一哂,乃是有人故意裝神弄鬼,藏身於這口小小的鑌鐵匣子里,伺機作案害人。各位別看這口鐵匣尺寸不大,此賊還當真藏得進去,這一路追趕至此,沿途的燈籠、恭桶、酒罈、飯鍋等物,他居然都能藏身其中,看得我們這一眾捕快目瞪口呆。」


  說著,兩名男子已押了一人進屋,重重摔在地上。眾人定睛一看,卻是個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男子,形貌甚是醜陋,用了十幾圈鐵鏈牢牢綁住,令他掙脫不得。岳大姐繼續說道:「說來也不怕各位見笑,此賊雖然狡猾,又有類似『縮骨術』的神通,卻是個天生的好色之徒,乃是無女不歡,最後還是我以身為餌誘他上鉤,這才擒住此賊。據他交代,他本是東瀛人士,還是什麼『甲賀忍術』的高手,此番隨倭寇船隊前來中原后,一直孤身行動,於各地劫財劫色,更以『匣中仙』為名散播謠言,弄得人心惶惶。我聽說謝三小姐在顧雲城大破倭寇,又在江浙地界肅清東瀛人,便將此賊一併送來,交由妹妹處置。」


  聽完事情的前因後果,謝貽香頓時啞然失笑。適才聽到「匣中仙」這三個字,她自然回想起了囚天村裡生死難定的青田先生,也是身在一口柳木匣子里,還道岳大姐所言之事與他老人家有關。誰知卻是一名「甲賀忍術」的倭寇四處裝神弄鬼,而且作案所用的這口鑌鐵匣子也與青田先生的柳木匣子大不相同,顯然只是一場巧合而已。旁邊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也相繼鬆了口氣,一個嬉皮笑臉地點燃旱煙,一個沒精打采地閉上雙眼。


  然而岳大姐話音剛落,被鐵鏈捆綁的侏儒倭寇突然大喝一聲,厲聲說道:「鼠輩蟊賊,勝之不武!如若不施以詭計,放眼中原之大,又有何人能與我一戰?」漢語竟是出奇的流利。


  謝貽香不料此賊猖狂如斯,驚怒之下,正待出手教訓,卻聽先競月淡淡地說道:「岳捕頭,借刀一用。」岳大姐還沒回過神來,便聽「唰」的一聲,腰間佩刀已自行跳出刀鞘,在半空中旋轉一周,刀刃徑直朝那侏儒劈落下去。言思道看得真切,急忙叫道:「競月兄留他性命!」


  只見腰刀去勢不停,繼續往下劈落,但聽錚錚聲響,卻只是將那侏儒身上捆綁的十幾圈鐵鏈盡數削斷,繼而插落在他面前的地上。只聽先競月冷冷說道:「若是不服,大可取刀來戰。」


  眾人這才明白先競月的用意,暗道又有一場好戲可看。那侏儒束縛一去,急忙拔刀在手,狠狠怒視桌前的先競月,臉上神色陰晴不定。要知道他身上這十幾圈鐵鏈甚是牢固,縱是他的縮骨忍術也掙脫不開,誰知竟被這白衣青年以意念隔空馭刀,輕描淡寫地一刀劈斷,還不曾傷到他分毫,試問如此手段,教他如何不驚?

  那侏儒怒視半晌,心知自己與對方的差距實在太大,終於萬念俱灰。當下他怒喝一聲,調轉刀尖往自己小腹插落,竟是要行切腹之舉。誰知先競月略一揮手,他手中的腰刀便脫手飛出,又是「唰」的一聲,重回岳大姐腰間刀鞘。隨後先競月隔空輕彈,以氣勁封住那侏儒胸前的四處大穴,淡淡地說道:「既無勇氣一戰,何必前來中原叫囂?」


  那岳大姐也是習武之人,看到先競月這手功夫,當真是驚為天人,頓時驚駭得說不出話。一旁言思道已笑嘻嘻地上前,只用單手便將這個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從地上拎起,笑道:「秒極秒極!岳捕頭此時送來這位老兄,無疑是東風吹起,錦上添花。我這便讓落木尊者替老兄你好生調養身子,待到返回東瀛,包管教老兄極儘快活,玩它一個天昏地暗,海枯石爛!」說罷,他也不和屋內眾人打招呼,便拎著那侏儒徑直出了屋子。


  謝貽香微微一怔,急忙望向身旁的得一子,問道:「他……他怎麼走了?那處置倭寇俘虜之事……」話還沒說完,只見得一子也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離開屋子,顯是就此結束了今日的商議。


  如此一來,房中便只剩下謝貽香、先競月和岳大姐三人。岳大姐也不知眾人原本在聊什麼,眼見再無旁人,便向謝貽香笑道:「好教妹妹知曉,姐姐此番前來,其實還有一事相告。想來你也聽先副指揮使說過,朝廷以親軍都尉府的名義兼并了金陵城裡『玄武』、『飛花』二派,重新成立『玄武飛花門』,由親軍都尉府的總指揮使葉定功擔任掌門,並向朝中各部徵調高手加入,好在半個月後中秋之夜的『太湖講武』上一統江湖,號令群雄。而我刑捕房經過商議,一致決定由西門捷西門捕頭、程震地程捕頭、徐飛徐捕快和謝三小姐四位代表刑捕房的高手,暫時加入這個『玄武飛花門』,由葉定功統一調度。」


  話說謝貽香和先競月久別重逢,至今還沒來得及深談,雖然隱約聽說過中秋的「太湖講武」,但「玄武飛花門」的事卻是首次聽聞,不禁有些迷茫。只聽岳大姐又笑道:「『紛亂別離,競月貽香』的大名威震江湖,司徒總捕頭如此安排,也是一番苦心,好教謝三小姐和先競副指揮使師兄妹團聚,在『太湖講武』這場盛會中大放異彩,共同為朝廷效力。所以半個月後的中秋佳節,還得勞煩妹妹隨先副指揮使去一趟蘇州太湖。」


  謝貽香默然不語,心中滿不是滋味。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因為父親謝封軒的關係,一直深受刑捕房前任總捕頭庄浩明的照顧。如今庄浩明在洞庭湖遇害,父親也已不在人世,自是人走茶涼,司徒名傑身為刑捕房新上任的總捕頭,借著此番「玄武飛花門」向各部徵調高手之際,名正言順地將自己這個「舊臣」調走,其實也是官場里的尋常手段,無可厚非。


  當下她便問身旁的先競月,說道:「師兄也要去太湖?」眼見先競月緩緩點頭,她不禁暗嘆一聲,苦笑道:「既是司徒總捕頭之令,那我便隨師兄同去太湖。」


  隨後岳大姐一行便起身回金陵復命,眾人繼續收拾顧雲城的殘局,由言思道的人處置那八百餘名倭寇俘虜,謝貽香和先競月也不過問。眼看離中秋已近,謝貽香正準備同先競月動身前往太湖,卻不料台州府府尹前來犒賞三軍,非要請眾人前往城中赴宴,言辭間甚是熱情。謝貽香推脫不過,最後只得隨先競月、得一子和言思道等人同往。


  於是一行人進得城來,但見城中四處張燈結綵,鑼鼓與鞭炮齊鳴,聲震雲霄,氣氛熱鬧得猶勝過年。道路兩旁則是夾道歡迎的百姓,可謂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紛紛稱讚官軍神威。不少百姓還拚命擠上前來,向隨行軍士呈上各種禮物,當中有瓜果蔬菜,有錦緞布匹,有美酒丹藥,更有金銀珠玉,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謝貽香心中微痛,知道百姓們之所以如此喜悅,是因為深受倭寇之害久矣,如今終於盼來了太平安省的日子。然而此番剿滅倭寇所付出的代價,她卻是再清楚不過,不由地心潮起伏、思緒萬千,只願天下長治久安,世間永無戰事。


  再看身旁的先競月,面對城中百姓的喜悅,自己這位不苟言笑的師兄臉上,竟露出一絲罕見的欣慰。而言思道不願拋頭露面,一路混在隨行軍士的隊伍里,此時正和眾軍士一起接過百姓們送來的禮物,只管揀值錢的往自己懷裡塞,臉上洋溢著發自心底的笑容。至於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的得一子,雖是滿臉的不屑之色,但嘴角卻也微微上揚,掛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時間謝貽香竟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甚至還有一種錯覺,只覺這一刻彷彿竟已升華為永恆,任憑物換星移、濤生雲滅,依舊永存。縱是百年之後她驀然回首,這一刻仍然能夠清晰地浮現於眼前,而且就像是剛剛才發生的事。


  至於此時此刻的她,卻只能寄希望於時光就此凝結,再也不復向前,從而令此情此景永駐,所有人都能開開心心、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永遠不復分離。


  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人今日之相聚,本就是為了他日之離別;花開花謝,潮起潮落,周而復始,其道不改。正是:多少事,點點滴滴,飄飄洒洒煙雨中;多少人,匆匆忙忙,聚聚散散天涯間。


  (本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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