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千里冰封水蕩漾
話說烏篷船上的先競月身形不動,湖面上卻憑空生出一柄巨大的「水刀」,朝對面浮冰上的朱若愚迎面劈落,其聲勢之大,嚇得岸上眾人相繼發出驚呼。
朱若愚不料對方還有這手功夫,驚訝間卻不見絲毫慌亂,手中定海劍輕探,劍尖還未碰到這柄「水刀」,劍上激發出的寒意便已澎湃而出,只在頃刻間便將這柄「水刀」凝結成了一柄「冰刀」。
要知道先競月之所以能馭水成刀,乃是將他的意念融於太湖之中,從而實現「人湖合一」之象,再以殺氣作為動力,駕馭湖水變幻出刀招攻敵。也便是說,此時以先競月所在的烏篷船為圓心,四下這一大片的太湖之水,便好比是他的身體和四肢;如今他馭出一記「水刀」,卻被定海劍的寒意凝結成冰,則好比是一個人揮出的手臂被突然凍僵,哪還使得上力氣?於是伴隨著「水刀」化作「冰刀」,他這一招的力道也隨之消散,「咕咚」一聲,這柄巨大的「冰刀」便徑直沒入湖中。
眼見朱若愚的定海劍隔空一指,便能毫不費力地將這柄兩三丈長短的「水刀」凝結成冰,岸上眾人直到此刻,才真正見識到這柄天下第一神器「定海封江」的神異之處,皆有心膽俱寒之感。朱若愚輕鬆破解對方的驚天一擊,不禁笑道:「定海之功,遇水倍增,你卻偏要在湖中與我交手,無疑是自尋……」
誰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聽左右湖水同時發出巨響,又是兩柄巨大的「水刀」衝出湖面,其勢猶如一把大剪刀的雙刃,向當中浮冰上的他夾擊而來。朱若愚不敢大意,急忙左右出劍,剛以定海劍的寒意將這兩柄「水刀」凝結,不料腳下突然一晃,卻是一股水流挾巨力猛衝直上,連同他腳下站立的那塊浮冰一併高高衝起,徑直飛到了半空之中。再看對面烏篷船上的先競月,卻是一動未動,依然保持著之前探手入水的姿勢。
朱若愚這才醒悟過來,看懂了先競月將意念融入湖水的伎倆,不禁勃然大怒。要知道雙方有約在先,先競月是要空手來接自己的定海劍,自當是被動挨打的局面。但此刻他這般做法,卻是利用四周的湖水為刀出招,不但令自己的對手變成此間的整片湖水,更在極大程度上彌補了他不能動用兵刃的劣勢;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此刻的先競月已經徹底轉守為攻,從「空手接劍」變成了「徒手對戰」。
想通了這一點,半空中的朱若愚便順著腳下水浪的衝擊,身影一動,直奔對面烏篷船上的先競月而去,竟是以直搗黃龍之勢,徑直攻破他留在船上的真身。
然而先競月的意念此時已徹底融入湖水之中,殺氣催動間,一柄接一柄「水刀」相繼衝破湖面,破浪而出,不停攻向半空的朱若愚。定海劍雖有凝水成冰的奇效,但面對先競月暴雨狂風般的猛烈攻勢,朱若愚先機一失,只能先取守勢,相繼將對方攻來的「水刀」凝結成冰,卻無論如何也攻不進先競月那條烏篷船的十丈範圍內。
如此一來,湖面上激戰的兩人便成了一個化水為刀,一個凝水成冰,一招一式間都是翻天覆地的動靜,震得整片湖水翻騰不休,生出一道道巨浪拍打湖畔。岸邊碼頭上的觀戰眾人里,除了那五百軍士,皆是闖蕩江湖的習武之人,但終其一生,卻也從未見過這等驚心動魄的對戰,直看得逸興遄飛,喝彩之聲不絕於耳;然而欣喜之餘,再與自身所學相互印證,卻又有自愧不如之憾。
不過片刻工夫,朱若愚的定海劍已先後化解掉對方無數記「水刀」,卻還是無法逼近先競月留在船上的真身。他不禁心中焦急,暗道:「眼下當著天下英雄的面,我定海劍在手,又是在水中對戰,若是還勝不過這小子的一雙空手,峨眉劍派還談什麼稱霸武林?」
當下朱若愚一聲清嘯,踏著一塊浮冰在湖面站定,手中定海劍繞身揮舞之際,已再次施展出「定海劍訣」的絕學。伴隨著劍鋒過處,寒意頓時凝結出好幾圈氣牆,聚而不散,從而將他整個人包裹於其中;任憑先競月馭出的「水刀」如何猛攻,也無法衝破他這幾圈護身氣牆。
隨後朱若愚又是一聲大喝,定海劍徑直插入腳下的湖水之中,運上十成功力催發劍上寒意。一時間但見湖面雪霧朦朧,水凍不流,以朱若愚站立之處為圓心,方圓三丈內的湖水竟在定海劍的寒意中凍結成堅冰,其貌甚是駭人。伴隨著朱若愚繼續催動寒意,湖面上的冰封之勢非但不減,還在繼續向前蔓延,一路朝對面烏篷船上的先競月凝結過去,從而在湖面上凍出一條壯麗的冰川。
岸上觀戰的千餘人看到這裡,即便不懂其中玄機,也知道這場激戰已到了決出勝負的關鍵時刻。至於最後究竟是誰輸誰贏,便要看是先競月馭出的「水刀」先一步攻破朱若愚的護身氣牆,還是朱若愚定海劍的冰封之勢先一步凍住烏篷船上的先競月。當下所有觀戰之人都是屏住呼吸,瞪大眼睛,靜靜等候這場驚世之戰的結果。
誰知便在此時,湖邊峨眉劍派弟子卻因發現謝貽香等人的毀酒之舉,頓時嘩然開來。那風若喪一驚之下,更是大聲示警,叫朱若愚就此停手。
然而湖面上兩人的激戰正值緊要關頭,朱若愚的護身氣牆在先競月「水刀」的不斷衝擊之下,此時只剩薄薄一層,眼看便要消散殆盡,又豈能在此時罷手?朱若愚將心一橫,內力毫無保留地傾瀉而出,將定海劍的寒意催發到了極致,終於令腳下這條冰川延伸到十丈開外,趕在他的護身氣牆消散之前,將先競月所在的那條烏篷船凍在了冰川之中。
話說先競月雖能以意念入湖、馭水出刀,但隨著定海劍冰封千里之效,周邊湖水盡數凍結成冰,自然無法再為他所用;即便他能將殺氣融入這條冰川當中,也無法與定海劍天生的極寒之力抗衡。朱若愚一招得手,劍上寒意卻不敢有絲毫停歇,繼續順著先競月探入湖水裡的左手蔓延上去,徑直湧入先競月體內,頓時便將他半邊身子徹底凍住。
如此一來,先競月的「馭水出刀」之策便算是被徹底破解,只得從湖水中收回神識。眼見定海劍的寒意不停湧來,轉瞬間便要將自己的整個身子徹底冰封,他無奈之下,只能用還能動彈的右手拔下背上的偃月刀,使出那招「獨劈華山」,朝面前朱若愚凝結出的這條冰川全力劈落。
要知道先競月如今刀、招、人三者合一的化境,乃是指一柄殺人無數的殺刀、一式殺人無數的殺招和一顆殺人無數的殺心,可謂相輔相成、缺一不可。這柄偃月刀雖不是什麼神器,更無法與定海劍的神妙相提並論,卻是畢無宗半生征戰、殺人無數的戰場用刀,刀下亡魂不計其數,單以積累的殺氣而論,當今世上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件了。
此時他偃月刀在手,再次使出這招「獨劈華山」,威力自是不同同日而語。一時間但聽一聲巨響,整條冰川當場炸裂開來,夾雜著湖水四下飛濺,整片湖面上猶如下了一場冰雹大雨。對面的朱若愚心中一驚,急忙用定海劍護住全身,重新凝出一塊浮冰站立,冷笑道:「既已有言在先,說好是以空手接劍,如今你卻拔刀出招,這一戰自然是你輸了。」
先競月半身僵硬,只得暗運內息,緩緩化解體內寒氣,口中則問道:「這是第幾劍?」
朱若愚頓時一怔,若說之前岸上的一番交手,自己正好用了十劍,那麼之後下到湖上激戰,自己用定海劍先後化解掉對方無數記「水刀」,哪還記得總共出了多少劍?
卻聽遠處的碼頭上傳來大孚靈鷲寺善因住持的聲音,提氣說道:「阿彌陀佛,且容老衲說句公道話。朱掌門和先副掌門可謂棋逢對手、不相伯仲,中原武林能得二位,實乃江山之幸、社稷之幸。至於今日一戰,雖然足以威震天下、名留青史,替此番『太湖講武』打響了一個精彩絕倫的開篇,但到底不是公平對決,不如便算平局如何?倘若兩位定要分出個勝負,不妨留待後日的中秋佳節,於西山縹緲峰上當著整個中原武林的面再戰不遲。」
朱若愚轉頭一看,卻見湖邊碼頭除了說話的善因住持,便只剩下數十人還在觀戰,其他人則是圍聚到載酒的馬車處,顯是生出變故。再看對面烏篷船上的先競月,雖然半邊身子已被自己凍住,但他既已拔刀在手,以剛才那招「獨劈華山」破冰一擊之勢,自己就算能乘勢將他擊殺於此,只怕也得在五十招之外,到頭來還會落下一個趁人之危的罵名。
當下朱若愚便冷哼一聲,再不理會對面的先競月,踏著浮冰飄然上岸,一路來到眾人圍聚的馬車處。恰逢謝貽香堪破玄機,一刀劈斷馬車車板,腥臭的膿血隨之汩汩流出。朱若愚驚怒之下,一時不急細想,當即飛身越過人群,手中定海劍一揚,直取謝貽香的咽喉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