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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化氣折劍立威望

  伴隨著言思道這話出口,在場萬餘人頓時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言思道嘿嘿一笑,當即令八方使者滅了手中火把,隨寧萃、明火尊者和落木尊者相繼退下,去了西面異域武林所在的涼棚處,和東瀛的寒香居士、蓬萊天宮等幫派毗鄰。只留面帶純金火焰面具的公孫莫鳴獨自留在會場當中,孤身面對齊聚於此的中原武林各派。


  眼見以峨眉劍派為首的川蜀各派腹瀉不止,神火教又擺出一副迎戰天下英雄的架勢,各大幫派或私下商討、或相互詢問,都拿不定注意,最後只得望向身為此間東道主的葉定功。葉定功沉吟半晌,心道:「不想峨眉劍派竟如此不堪一擊,先競月這小子又一味逞強,居然獨自前往東山迎戰那什麼東瀛劍聖,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說不定……罷了,既然神火教已放出話來,那便教各派高手先同他們鬥上一陣,最不濟也能消耗這公孫莫鳴幾分功力。」


  想到這裡,他當即微微一笑,揚聲說道:「峨眉劍派的朱掌門身體不適,原當由我玄武飛花門下場向公孫教主討教。只可惜先副掌門代表中原武林迎戰東瀛劍聖,至今還未歸來,既然公孫教主有意要向整個中原武林挑戰,我等也不可怠慢了西域友人。敢問推舉我玄武飛花門出任武林盟主的各路朋友,當中可有人願意替我玄武飛花門出戰,領教公孫教主的神功?」


  葉定功這話一出,無疑是在暗示與朝廷交好的大孚靈鷲寺、白馬寺、武當派、玄妙觀、天行教、白雲劍派和慕容山莊這一眾幫派,要他們派遣高手下場迎戰。然而公孫莫鳴成名十餘年,穩居「江湖名人榜」上第二位,無論是方才以一己之力分開激戰中的先競月和朱若愚,還是隔空出手重傷封長風和梁山派陳掌門,其修為之高,可謂當世不作第二人之想,只怕猶在已故的武林盟主聞天聽和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青竹老人之上。今日在場的各大幫派里雖不乏當世頂尖高手,卻也自問不及這位神火教教主,又哪敢輕易出頭,自取其辱?一時間無論是與朝廷交好的一眾幫派,還是在場的其他幫派與獨行高手? 竟無一人敢發出半點聲音。


  葉定功見無人理會自己,不禁心中焦急,只得依次點名? 又問道:「善因住持? 此番『太湖講武』幸得大師一力主持公道? 眼下公孫教主有心討教,不知大孚靈鷲寺可願下場一戰,替中原武林盡一份心力?」那善因住持急忙說道:「阿彌陀佛? 且容老衲說句公道話。大孚靈鷲寺雖為江湖一脈? 卻世代弘揚佛法、廣結善緣,若論武學一道,實不及白馬寺的佛武二僧? 只怕有負葉掌門之重託。」白馬寺的佛僧之首持香禪師和武僧之首聽緣禪師聽他將難題丟給自己? 正待開口分辨? 忽聽天行教教主姬天佑介面說道:「葉掌門既有吩咐? 那便由我天行教來打頭陣? 會一會天下聞名的公孫教主。」


  話音落處? 一頭白髮的姬教主已拎著鳥籠緩步行出,雙臂微微一震,一襲漆黑的斗篷便自肩頭滑落,露出裡面一身天藍色的華貴勁裝。立刻便有緊隨其後的弟子替他收斂斗篷,又小心翼翼地接過他手中拎著的鳥籠。話說此時日頭已然偏西? 漸漸往飄渺峰下的太湖水中墜落? 分明已近晚飯時刻? 然而眼見場中又有戰事將起? 在場眾人頓時打起精神,不少人更是大聲喝彩,說道:「天行教『替天行道』之名? 未必便在神火教之下!今日姬教主對陣公孫教主,自是旗鼓相當,必定留名江湖!」


  待到姬教主整理好行頭,又向北面高台上玄武飛花門的眾人點頭示好,這才緩步走向場中的公孫莫鳴,一直行到三丈開外停下,隔空抱拳推出,緩緩說道:「天行教教主姬天佑,不敢覬覦武林盟主之位,只是替玄武飛花門前來領教公孫教主的高招。」公孫莫鳴卻不動作,只是微微點頭,說道:「好啊。」


  那姬教主頓時臉色一寒,倒不是驚怒於公孫莫鳴並未抱拳還禮,而是自己這一式抱拳推出,分明暗藏了極強的內勁,正是江湖中常見的以抱拳之禮試探對方深淺的手段。誰知他的內勁隔空攻出,對面的公孫莫鳴居然全無反應,既未運功抵抗,也不側身躲避,倒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自己攻出內勁。


  姬教主大感費解,急忙運上十成功力,抱拳在胸的雙手再一次向前推出,內勁呈排山倒海之勢直取對面的公孫莫鳴,口中厲聲喝道:「請!」伴隨著內勁洶湧而出,卻見對面的公孫莫鳴還是一動不動,就連身上的金袍也未顫動半分,只是點頭說道:「請。」


  這一回姬教主看得分明,自己全力攻出的氣勁到了公孫莫鳴身前一丈開外,便彷彿是杯水傾倒於大海、火光映射於烈日,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對方面前;更可怕的是對方至始至終似乎全無知覺,只是依靠自身流轉不休的真氣,便在不知不覺中完成了對自己攻出氣勁的化解,其修為分明已臻傳說中天地人合一的無上至境,可謂生平僅見。


  姬教主驚恐之餘,心知自己和眼前這位神火教教主實在相差太遠,幾乎是凡人與天神之間的差距,倒不如趁著雙方還未開戰,及時抽身而退。他急忙第三次抱拳拱手,這次卻不敢發出絲毫氣勁,只是說道:「公孫教主果然天下無敵,姬某人自愧不如,不敢叨饒。」


  這話出口,姬教主立刻轉身回走。在場的除了一眾頂尖高手,大半人都沒看明白,實不知這位天行教教主為何臨陣而逃,頓時議論紛紛。就連公孫莫鳴自己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怎麼走了?不打了?」那姬教主聽公孫莫鳴招呼自己,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急忙展開輕功狂奔回自家涼棚,再不敢出來露面。


  眼見姬教主如此丟人現眼,葉定功盛怒之下,心中也是愈感驚恐,急忙望向會場四周其餘幫派的首腦。眾人知他心意,全都避開他的目光,只有白雲劍派的宮子寒一直站立在涼棚前冷眼觀戰,正好對上葉定功的目光。葉定功當即說道:「宮少俠素有『白雲劍派第一高手』之美譽,實力不在本派先副掌門之下。今日能有『嶺南一劍』下場迎戰公孫教主,自是再好不過。」


  伴隨著葉定功這話一出,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白雲劍派的宮子寒身上。那宮子寒在上萬人的注視之下,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當即「唰」的一聲拔出鞘中長劍,便要下場應戰。卻聽掌門人李思靜長聲笑道:「子寒,今日你已經領教過峨眉劍派朱掌門的高招,如今葉掌門既然要我白雲劍派要替玄武飛花門領教公孫教主的高招,自當由為師親自出馬才是!」說罷,這位白雲劍派的李掌門手提酒壺、倒拖長劍,已大步踏出涼棚。


  眾人不料白雲劍派的掌門人竟會親自下場出戰,頓時一片沸騰。要知道白雲劍派一向與峨眉劍派並稱「武林雙劍」,其掌門人李思靜好酒貪杯,風頭雖不及「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四的朱若愚,甚至近些年來還不及「嶺南一劍」宮子寒的名頭響亮,卻也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武功修為未必便在朱若愚和宮子寒之下。尤其是北面高台上的謝貽香更是深有體會——當日杭瀆碼頭一役,若非有這位李掌門及時出劍相救,自己當場便要命喪於朱若愚的必殺一劍之下,以此觀之,若無定海劍的加持,朱若愚還未必是這位李掌門的對手。


  就在眾人的哄鬧聲中,那李掌門面帶酒意,已大步來到場中,和公孫莫鳴相對而立,又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口酒,這才扔掉酒壺,拔出長劍遙指對方,笑道:「閑話少說,老酒鬼只懂用劍,公孫教主還是打算空手對陣?」公孫莫鳴打量他半晌,搖頭說道:「我空手便行。」李掌門頓時朗聲一笑,說道:「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十年。看李某人的『敗劍微醺』,當今世上只怕是無人識得了。」


  公孫莫鳴不知應當如何接話,只得陪笑兩聲。李掌門便不再言語,兀自深吸一口氣,斜斜踏上兩步,用手中長劍劃出一個半圓,反手削向公孫莫鳴的右頸。公孫莫鳴卻不躲閃招架,待到劍鋒離他的右頸還有三尺距離時,流轉四周護體真氣已被劍勢逼至極限,立刻生出反彈之力,將李掌門這一劍原封不動地彈了回去。


  在場眾人不料公孫莫鳴的護體真氣竟有如此厲害,直看得瞠目結舌。卻見李掌門毫不慌亂,以右腳足尖為圓心,順著這一劍彈回之勢迅速轉了幾個圈,順勢又是一劍削向公孫莫鳴的左頸。這一回他攻出的長劍上不但有自身的勁力,更有對方護體真氣反彈回來之勢,威力幾乎大了一倍。而公孫莫鳴依然紋絲不動,直到劍鋒離他左頸還有尺許距離時,護體真氣再次生效,又將李掌門的第二劍給彈了回來。


  只見李掌門依樣畫葫蘆,足下立定軸心,再次順著長劍彈回之勢旋轉幾圈,又攻出威力更強的第三劍。觀戰眾人里崆峒派的天引道長不禁贊道:「敗劍為勢,微醺為意——李兄這套『敗劍微薰』風采不減當年!」其餘眾人看到這裡,也漸漸看懂了李掌門這套劍勢,乃是將一招招無用的「敗招」積攢起來,糅合成威力更強的新招攻出,從而取「敗中求勝」之勢;再加上他猶如醉酒般的踉蹌身形,難怪這套劍法名為「敗劍微醺」。


  果然,伴隨著李掌門的劍勢一劍強於一劍,積攢到第六劍時,公孫莫鳴已不能僅憑護體真氣抵禦,只得將大袖一揮,盪開對方攻向自己的劍勢;到第九劍時,公孫莫鳴每盪開一劍,腳下便要退開一步;待到第十二劍攻出,李掌門長劍上積攢的威力已經到了他自身所能承受的極限,不但周身衣衫鼓脹,一張臉更是憋的通紅。公孫莫鳴以雙袖之力盪開他的第十二劍,退開兩步說道:「夠了夠了……再打下去你就沒命了!」


  誰知李掌門竟充耳不聞,借著對方雙袖盪劍之勢連轉七八個圈,激蕩出的勁風直颳得在場眾人面頰生痛。他心中暗道:「自從肝臟生了這毛病,這些年酒也喝不痛快。如今門下弟子皆已青出於藍,白雲劍派一脈可謂後繼有人。倒不如今日便將這條性命葬送在神火教教主手下,也算不枉此生!」


  於是李掌門便咬緊牙關,將體內原本用來護住心脈的最後一縷真氣毫無保留地灌入手中長劍,向對面的公孫莫鳴攻出他今日的第十三劍、也是自這套「敗劍微醺」技成以來生平最強的一劍,直取公孫莫鳴的胸口要害。觀戰的好些高手都看出這一劍的兇險,相繼發出一陣驚呼,白雲劍派以宮子寒為首的幾名高手更是徑直衝出涼棚,想要阻止李掌門這一劍,卻哪裡還來得及?

  而場中的公孫莫鳴見對方使出這等不要命打法,分明是有心求死,一時竟有些慌亂。他雖貴為香軍「小龍王」,又是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神火教教主,但內心深處到底是那個淳樸善良的趙小靈,面對李掌門威力奇大的這第十三劍,且不論自己的雙袖是否還能化解,即便能像之前一樣正面盪開對方的攻勢,已經疊加到十三重的勁力定然會超出李掌門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令他整個人當場炸裂、暴斃身亡;若是遠遠避開,讓李掌門這一劍徹底施展出來,最後一樣是油盡燈枯的下場。


  當下公孫莫鳴便從袖中探出手來,扣起食指在當胸而來的長劍劍身上輕輕一彈,只聽「嗡」的一聲,李掌門手中這柄灌注了十三重勁力的長劍頓時從中斷作兩截。伴隨著長劍這一斷裂,李掌門積攢的所有勁道頓時傾瀉一空,整個人猶如泄氣的皮球,順勢半跪在地,用半截斷劍勉強支撐著身子。如此一來,李掌門雖然斷劍氣泄,這條命卻是因此保住了。


  宮子寒等白雲劍派的高手此時正好搶入場中,急忙扶住地上的李掌門,眼見自家掌門臉色如同一張白紙,彷彿在剎那間蒼老了十幾歲,紛紛向對面的公孫莫鳴投以怒目。卻聽李掌門用氣若遊絲的聲音說道;「公孫教主神功蓋世,難得……難得竟還如此宅心仁厚,實乃蒼生之幸!今日是……是我白雲劍派敗了!」


  聽到李掌門這話,在場眾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愈發感到敬畏。僅憑能讓白雲劍派掌門人輸得心服口服這一項,除了眼前這位公孫教主,放眼整個江湖只怕是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高台上的葉定功卻不死心,待到宮子寒等人將李掌門攙扶回涼棚,急忙又向東面佛家各派的涼棚處揚聲說道:「中原武林歷來以儒釋道三教為正統,其中又以佛家居首,自然不可缺席。久聞白馬寺『佛武二僧』之名,就連大孚靈鷲寺的善因住持也是極力推崇,不知白馬寺今日是否能代表佛家各派下場切磋,會一會神火教的公孫教主?」


  這話一出,佛家各派竟是不約而同,異口同聲地念道:「阿彌陀佛……」白馬寺佛僧之首持香禪師沉吟半響,終於緩緩問道:「師弟,你的『虎衣明王金身』,如今尚余幾次可用?」武僧之首聽緣禪師恭聲回答道:「回稟師兄,便只有三年前與蓬萊天宮得卓老宮主論戰時用過一次,是以尚余兩次可用。」


  只聽持香禪師又問道:「倘若今日要再消耗一次『虎衣明王金身』,向神火教的公孫教主討教幾招,你意下如何?」聽緣禪師卻默然不語,不做回答。


  持香禪師靜候片刻,再次說道:「若是為兄沒記錯的話,師弟今年已四十有三;以你的修為,若無傷病變故,足可活至百歲。是以在餘下的這五十七年裡,只要師弟安心留在寺內研習佛學武功、傳授座下弟子,縱然只剩一次『虎衣明王金身』可用,也當足夠了。」聽緣禪師又默然許久,終於說道;「阿彌陀佛,謹遵師兄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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