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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鄉南去日偏暖,誤折花間一枝梅(下)

  夜深了,地上凝結的露水主見爬上了車軲轆,葉寒一行三人便擠在狹小的車廂裏過夜。


  為了怕官兵突然追上,葉寒沒選擇住在客棧,隻是買足了幹糧和水,駕著馬車進了官道旁的林子裏,借著樹葉茂密遮掩去行蹤。


  逃了一天,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三人早都餓得不行,各自低頭默默吃著食物,一言不發,車內安靜得就像車外萬籟俱靜的夜。雖然僥幸車後一直沒出現追兵,但葉寒還是心慌難安,聽見林中飄落下的一片葉子都能讓她如臨大敵,猶如一驚弓之鳥般,但在青川麵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強裝鎮定。


  “誒。”葉寒突然用腳踢了踢對麵那吃得狼吞虎咽的文弱書生,“你叫什麽名字?”跑了這麽久她現在連對方叫什麽都不知,她就敢讓他與自己和青川同處一車,葉寒真是佩服自己膽大。


  聽見葉寒問話,對麵那人連忙咽下口中的饅頭,回道:“在下花折梅,字……”


  “給。”也不等此人把話說完,葉寒知了其姓名就直接將手中的衣服扔到他隻著一件單薄裏衣的身上,說道:“花折梅,今晚你我輪流守夜,我守上半夜,你守下班夜,你等會兒兒吃完就快睡。”


  花折梅握著厚暖的棉衣,沒有反駁,隻點了點頭,“好。”


  “姐姐,”一側手臂被輕輕搖晃著,葉寒轉過了頭,看見緊挨著自己的青川,如畫般的小臉掛著不應有的擔憂和疑惑,“姐姐,我們明天怎麽辦?還是去元州城嗎?”


  車廂空間本就不大,容納葉寒和青川兩人還綽綽有餘,現在有擠進一個成年男子,一下就顯得局促起來,想活動下身子也不能。為了節省空間,葉寒讓青川趴在她腿上睡覺,拿出多餘的衣服蓋好,生怕青川著涼。


  一邊輕柔地拍著青川的背,葉寒一邊與他說著自己的想法,“元州城最近幾天不能去了,你別忘了太守的乘龍快婿就在我們車上,”聽到有人說自己,花折梅麵露愧意,低著頭默默啃著饅頭邊聽葉寒繼續說道,“等過幾天風聲沒這麽緊了,我們再去元州城。等我們出了元州就好了。”


  “元州城去不得!”


  “是你逃婚,又不是我們逃婚,有什麽去不得的?”葉寒本就對花折梅有氣,若不是碰到他這衰人,她與青川早逃出元州城了,哪至於深更半夜在深山老林裏過夜,所以對他滿臉的焦急並沒有多想。


  “恩人你聽我說,這元州城你們真的去不得!”花折梅苦口婆心與她道著其中原委,“我今日躲在假山裏時,還聽到太守要加派人手找這位小兄弟,其它的我沒聽清,但是守在城門處的都是太守的心腹,一個個都拿著他的畫像挨個比對進城的人,隻要你們一現身就會被當場捉住。”


  葉寒聽後心驚,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千真萬確,你看我今日這樣子,像是騙你的嗎?”怕葉寒回去送死,花折梅不惜自剝傷口與她看,打消她回元州城的念頭。,

  若花折梅所言為真,那她和青川豈不僥幸逃過一劫,但反過來想,若今日沒恰巧碰到花折梅,那她和青川現在豈不……好似突然被扔進了隆冬的冰水裏一般,葉寒全身一片冰涼,心裏後怕嚇得不行,而一旁的青川也好不到哪去,蜷縮著身子微微發抖,雙手更緊抓著葉寒的衣服不敢鬆開一下,怯怯喚道:“姐姐。”


  “別怕!”看著青川滿臉的不安害怕,葉寒握住他的手好言安撫著,但卻安撫不了自己亂得不行的心。


  若真如此人所說元州城有官兵駐紮就等著她和青川現身,那麽這條向北的出逃路線就徹底行不通了。可這條路線是他們可行度最高最便捷的一條路了,如果不走這條路他們還能走哪條路,難不成真帶著青川翻山越嶺,經過豺狼虎豹之地,遇險求生,這風險可不比去元州城的小。


  葉寒眉頭深鎖,黑白分明的清眸被焦慮填滿得無一空地,牙齒緊咬著下唇,好似恨不得咬出幾滴血來,將她的焦急憂慮都體現得淋漓盡致。


  花折梅瞧見,出言為其解困,“恩人,不知可否聽我一言?”


  對這時的葉寒來說,再爛、再危險的計策都比她沒有計策的好,於是衝對方點了點頭,沒有拒絕,“你說。”


  花折梅立即說道:“既然我們離元州城這麽遠了,為什麽不索性離得更遠,讓元州太守找不到我們?”


  “你是說……我們往南跑,不過元州城?”似煙花瞬間點亮夜空,葉寒一聽即明。


  “對!”花折梅一語肯定,然後繼續說著他的提議,“我還被關在太守府時就想過如果逃出來後該往哪逃。如果出元州城北上,雖然一馬平川道路開闊,但與太守的快馬追兵相比,終究是跑得了一時跑不了一世,遲早會被捉到。但是如果往南走,情況就截然不同了。南朝各國在瀾江勢力割據混亂,如果我們乘船沿江而下,諒他元州太守勢力再大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這麽遠!”


  夜深了,落在樹林裏的夜也變得越發冷靜,讓焦躁不安的葉寒也漸漸變得冷靜下來,並沒有因花折梅的提議而失了判斷,“走水路,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可再危險,也總比回元州城好吧!”花折梅一語中的,讓葉寒一時啞口無言,隻能聽著他繼續說道,“雖然我不知道太守為何要抓這位小兄弟,但看他對心腹下命令的語氣,不抓到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你若執意北去出城,你真敢帶著這位小兄弟去元州城冒這個險嗎?”


  還是小孩子好,累了雙眼一閉隻管呼呼大睡,哪有那麽多的心碎和擔憂。葉寒看著青川熟睡的恬靜小臉,不由自主想到了基督教堂壁畫中的天使,可愛純真,不沾染塵世一粒浮塵。


  葉寒被花折梅一語點清利害,瞬間心裏的所有猶豫顧慮全消,心裏立即下了決定:她絕不能讓青川被太守抓住,她已經沒有父母小弟了,也沒了葉父葉母,她絕不能讓青川也沒了。


  再次看向花折梅,葉寒那雙黑白分明的清眸異常堅定,冷靜與他分析這此路線的,“北齊與南朝各國劃江而治多年,分散在瀾江沿線的勢力錯綜複雜,以我們的能力,怎麽能安全通過各國各個關卡?”


  “這點,你不必擔心。”於是,花折梅便跟葉寒講起這個時代的萬相叢生,“南北朝庭雖然對峙已久嚴禁通商,但卻絕不了兩邊百姓之間的私下往來,特別是每年南北貨物交易稅收就占了各國財政的大數,所以我朝還有南朝各國對此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因各國之間對沿江的管理各有不同,難以統一,再加上這瀾江上常有水匪作亂搶劫殺人,所以便出現了一個叫江水幫的民間勢力在各國中間牽線調和,還有船隊專門保護行商客船,隻要給足保護費就行。”


  葉寒聽明白了,“你是說我們可以利用江水幫的勢力,幫我們逃離元州?”


  “沒錯!”花折梅為自己想出的英明決策甚是得意,整個人瞬間變成如昂首的大公雞般輕傲得不行,於是掩了一路的傲嬌脾性暴露無遺。


  還真是個官家少爺,葉寒看了看花折梅這甚是討打的樣子,直接選擇忽視懶得理他,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南逃的這個事上,細細推算一番途中可能會遇到的危險,於是指出來一些漏洞,“既然我們能想到走水路,那太守也不會想不到,說不定他早派了人守在了沿江碼頭上,就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花折梅身子向後直接往車壁放心一躺,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這你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我們元州這位太守,自命清高,一向瞧不起江水幫那一群販夫走卒。有一年還特意寫了一首詩諷刺出身草莽、大字不識幾個的江水幫幫主萬衡。而這位萬幫主也是一性情中人,聽了這首詩後直接放言隻要是元州的官船一律不管,所以這些年隻要是元州的官船不是被各國盤剝,就是被水匪打劫,沒有幾艘是可以安全回來的。”


  “怪不得元州沒有人跑水路,原來是這個原因。”


  葉寒聽後也無奈,她住的村莊都是些本本分分的莊稼人,哪知道這些事。要是早知道這層原因,她早帶著青川走水路了,哪還需要冒著被抓到危險從元州城過,說不定今日也不用碰到這貨了。


  “就算是江水幫跟太守有仇,那位萬幫主也不一定會出手救我們。而且你也說了保護費的事情,我們三人,你一光手跑出來的,身無分文,而我們兩人一看就不是有錢人,我們哪有這麽多錢交保護費?”說到這兒,葉寒不由後悔道,“早知道就不丟你那身喜服了,看那料子和繡工,肯定能買個好價錢。”


  讀書人本就心高氣傲,哪受得了被人戳中的痛處,花折梅立即正襟嚴詞,教育著葉寒,“人活一世,怎可為銅臭之物折腰。恩人雖救我性命,但言語句句不離錢財,恕我直言,你以後還是要多自我克製約束,否則日後定愛財成奴,也許還會殃及啊……”


  雖與花折梅相識不久,但葉寒瞧得起出來他本性不壞,隻是嘴有些毒罷了並沒有什麽惡意,所以方才聽他嘮嘮數落時她也沒怎麽入心,倒是一旁的青川不知何時醒了,拿棍子狠狠捶了花折梅一腳,疼得花折梅痛難自抑嗷嗷直叫,“青川,你幹什麽?”


  青川一下坐起,雙手拿著葉寒那根防身的棍子,睜大眼睛瞪著花折梅,“叫你說我姐姐壞話!你這個大壞蛋!!”


  “青川,把棍子給我!”這書生本就弱不禁風,葉寒怕青川再打他把他打壞了,連忙伸手把棍子拿了過去收好,讓青川躺下繼續睡覺,然後轉頭看了看揉著腳背疼得齜牙咧嘴的花折梅,雖說是他說話難聽在先,但青川打他也確實不對,於是抱歉問道:“你這腳沒事吧?”


  “你的腳被棍子搥一下,你會沒事?”花折梅抱著自己可憐的腳委屈得不行,他今年真是流年不利,什麽倒黴事都讓他碰到個遍。


  世界上有一種人就是不值得同情的,因為隻要他一開口就會瞬間把你的關心歉意打破得煙消雲散,就比如這花折梅,“不過被打一下,有這麽疼嗎?青川一個小孩,他的力氣能有多大?“


  比不過葉寒的強詞奪理,花折梅一時氣結,漲得雙頰上紅,半天才憋出一句,“你怎麽能這樣?這件事明明是青川有錯在先,他把我腳都槌麻了!“


  “要不是你先對我出言不遜,青川又怎麽會用棍子槌你!“


  葉寒牙尖嘴利,立即反駁得花折梅啞口無言,隻能獨自氣惱,嘴裏偶爾念叨幾句出聲,手揉著自己泛疼的腳背頗有委屈,“再怎麽樣,青川也不能出手打人呀!“


  快燃盡的燭火突然亮了幾許,照得狹小的車內亮堂了許多,葉寒看著花折梅變得清晰的臉,心下忽疑突然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叫青川?“


  “我怎麽不知道他叫青川?太守說過,你一路上也不知叫了多少遍,我又不是聾子,聽不見嗎?“莫名其妙被捶了一下,對方不道歉就罷了,還蠻不講理質疑他,花折梅又氣又惱,一雙風流的桃花眼此時全被怒氣填滿,再倒映著明亮的燭光,有些讓葉寒看不清他眼中的所有情緒。許是方才青川下手真的太重了,花折梅一直喋喋不休,好像要把怒氣全宣泄出來一樣,繼續壤嚷著,“怎麽,我吼他幾聲你就生氣了?我的腳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走路呢?你怎麽這麽心狠,果然是黃蜂尾後刺,最毒婦”


  “你再說,我讓青川把你另一隻腳也廢了!”葉寒剛才也隻不過是隨口一問,並沒有什麽意思,隻是覺得這花折梅有點自來熟,尤其在喊道青川名字時特別的自然,就好像已經喊過無數次般一點也不生疏,若不是方才青川的那一棍,她可能真的懷疑他們在此之前就已經認識。


  似回光返照,燭火的明亮轉瞬即逝,漸漸幽暗入夜,車內也慢慢安靜下來,一如車外滿世界的漆黑一般寂靜無聲。一邊,負氣的花折梅轉過身去麵朝著車壁睡覺,趴在她腿上的青川也早已入睡,趕了一天馬車葉寒也累得不行,眼皮都在不停打著架,但她卻不敢睡,硬撐著守夜。


  “喂,花折梅,記得下半夜替我。”怕花折梅忘記,葉寒伸腳踢了踢他提醒著。


  “不就是守夜嗎,我聽見了。”花折梅沒好氣回道,手揉了揉被踢的屁股,真不知這兩人怎都這麽喜歡打人。


  夜已深了,除了天上的月還醒著,大地上的一切都被黑夜催眠入夢。秋夜的月多是皎潔,爍爍銀光如牛奶般傾瀉而下,卻依舊擦不掉暗沉的夜色,更別說黑夜下密枝茂葉中的雙重黑暗了。


  自秋深冬臨,這天也醒來得越來越晚,就像是一賴床的孩子遲遲不肯起來,舍不得被窩裏舒適的溫暖。元州偏南冬季少有雨雪,但迫人的寒意還是威力不減,一般到了這個時節,萬物休憩,不管是莊稼人還是出門做生意的人都喜歡閑賦在家,圍著熱炕頭轉。但也有意外,這不,天還蒙蒙亮,殘留著昨夜的餘黑,官道上就已出現了一輛奔跑的馬車。


  “花折梅,你到底會不會趕車?這才跑了多久,我頭上就撞了幾個包。可能還沒到碼頭,我這車就散架了。”


  葉寒一把掀開門簾不滿說道。昨夜這貨守夜守了一會兒就又睡了過去,跟死豬一樣,怎麽叫都叫不醒,最後還是她和青川輪流著守的夜,今日本來想在車裏好好補個覺,可這馬車被花折梅趕得顛簸不斷,根本就沒法入睡。一晚沒睡又沒休息好,葉寒此時的氣怒可想而知。


  因昨晚之事花折梅本就心裏不痛快,見葉寒現在又衝他大喊大叫,脾氣一下就竄了上來,於是使勁甩了一下手中的韁繩,馬兒受了刺激吃痛“嘶鳴“一聲,然後撒開了馬蹄一下就狂奔起來,葉寒一時沒坐穩差點跌進車裏,還好青川坐在門邊及時伸手扶住了她,否則她今天真的會摔個人仰馬翻。


  葉寒穩住了身子,連忙上前一把奪過韁繩,長“籲”一聲停下了馬車,然後轉過頭來對花折梅直接開門見山說道:“花折梅,你如果覺得跟我們一起委屈了你,你現在就可以下車,回元州城當你的太守女婿去!“


  從昨晚到今晨,葉寒真是受夠了花折梅的少爺脾氣,她真後悔,幹嘛昨天一時心軟答應帶上這位公子哥,忙沒幫上什麽就算了反倒給自己到處添亂,弄得自己現在頭痛不已。


  看見葉寒撞出的滿頭青包,花折梅也心有愧疚,知道自己剛才過分了,隻是讀書人清高慣了,一時拉不下來臉來,即使已有悔意,但嘴巴依舊不饒人,強辯道:“我說過趕馬車不是我擅長的,你還非要我趕,這怪得了誰?”


  “你不趕馬車,那你還能幹什麽?”如果時光能倒流回昨天,她發誓她絕不會救花折梅,有他這樣屢屢拖後腿的豬隊友,他們被太守抓到絕對是遲早的事。


  花折梅冷著臉,負著氣,打死不肯低頭,看得葉寒越發來氣,“昨晚叫你守夜,你倒好倒頭就睡到大天亮,要不是青川醒來的早,要不然我們被太守的人包圍都不知道。”


  也許是大罵一番,葉寒心裏的不滿也去了大半,整個人也冷靜了許多。其實她剛才這樣與其說是沒休息好,還不如說被嚇的,你想想當你一覺醒來發現本來該守夜的人居然睡著了,你會不會心驚害怕,還好太守的人沒有追上來,要是真被發現了,他們就現在估計都玩完裏。


  為避免此種情況再次發生,葉寒心裏下了決斷,直接把話與花折梅挑明,“我還是剛才那句話,你如果覺得跟我們一起委屈了你,你現在就可以下車。不管你是獨自逃亡還是回元州向太守告發,我們都不關心,咱們就此分道揚鑣。”


  狠話一拋出來,葉寒就沒想收回去,從一開始她就不想帶著花折梅這個累贅一起,果不其然,這還不到一天就給她撂挑子添了這麽多事,你讓她如何再容得了他。


  花折梅聽後,沉默思慮了良久,回想著葉寒方才說的話,再考慮到自己眼下的處境,雖然有點難為情,但還是低下了頭來,小聲陪著不是,“剛才是在下失禮了,還望葉姑娘不要見怪。既然大家現在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我也不會再賭氣不滿。現在天也已經亮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


  其實葉寒也並不是真想趕花折梅走,她一個孤女帶著個孩子終究是有些不方便,有了花折梅這個大男人,雖然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但至少可幫她擋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隻是花折梅這人太傲了,也不聽指揮容易出事,所以方才才會借此機會趁機發難打壓下他的氣頭。如今花折梅已認錯了,自己氣也消了,她也不好再抓著花折梅小辮子不放,借著這個台階就下了,畢竟現在逃命要緊,於是便讓花折梅上車重新出發。


  清晨的涼風拂過臉麵,來自大山深處的清新空氣洗滌著逃亡的疲憊和緊張。馬車噠噠聲響,遠山寧靜青鬱,曉風撩起一縷發梢,輕迷住眼睛,這情節讓葉寒不禁想起了在以前與地質局同事同遊川藏線的時候,唯獨不同的是少了那份愜意舒心,更多的則是屬於逃亡的緊張刺激。


  “青川,你也吹吹風吧!整天坐在車廂裏,別悶出病來。”


  葉寒撩開車簾,讓青川擠坐在中間,馬車一嘯而過,兩旁的風景不停向後移去,青川看著很是興奮,手指指著一瞬即逝的新鮮事物,不停問著葉寒這是什麽那是什麽,從他口中跑出來的問題可以湊成一本《十萬個為什麽》了。也是,青川是從小在深山古刹中長大的和尚,哪知道在這寺外還有別樣的人世繁華。


  馬車繼續前行,刷的一下掠過路邊一旁的小茶棚,隻是天色還早,沒有個歇腳的旅人,隻有一賣茶人坐在灶台邊一邊盯著活,一邊打著盹。


  青川突然想起什麽,摸了摸自己的臉,有些擔憂與葉寒說道:“姐姐,我今天還沒抹炭灰。”


  說完,青川就連忙轉身去拿包袱裏的炭灰,卻一把被葉寒拉住,阻止了,“沒事,現在這麽早,官道上都沒人,誰會看見。再說了,你看太守的乘龍快婿不是也坐在外麵趕車嗎?就算是被發現了,要先抓的人也是他。”臉上一直抹著灰多多少少總會有點不舒服,趁著晨初無人,葉寒還是決定讓青川等會兒兒再抹,少受點罪。


  “葉寒,你太過分了吧!怎麽說我沒有辛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能卸磨殺驢。”在外正認真趕著馬車的花折梅聽見,立即“不滿“調侃著,“而且我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你這樣做不利於我們之間的團結。”


  “所以呢?”葉寒眉毛一挑,也立即笑著調侃回去,“難道你想跳車仰天大笑離去?”


  經過方才那番爭吵,葉寒和花折梅之間原本劍拔弩張的關係反倒緩和了許多,現在竟能彼此開著歡笑調侃,這是青川是萬萬沒想到的,不過關係融洽總比對峙要好吧,畢竟一路逃亡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吧!


  外麵,花折梅笑聲不斷,還極配合著葉寒的話“求著饒”,“小的不敢,還望大王海涵,給小的一條生路。”


  葉寒一聽頓時玩心也起,然後霸氣十足大喊一聲回道:“本大王就饒你一回!如有下次,決不輕饒。”


  “謝大王!”


  花折梅壓低聲音學著戲腔回道,但學藝不精弄得跟個公雞打鳴般好笑得很,直把車內的葉寒和青川逗得笑出聲來,半天也停不下來。快到午時時,由於花折梅和青川都不便露麵,葉寒在臨近的驛站買了些吃食和茶水,然後繼續行程,隻是速度放慢了很多,慢悠悠地在官道上走著。


  逃亡的生活沒那麽輕鬆舒服,午餐也隻是一人一個大餅,僅此而已。可能真是餓了,大家都沒有挑剔,隻是一口一口往嘴裏送著吃食,邊吃邊說著話。


  “花折梅,其實你這人挺好的,除了名字矯情點,嘴賤了點。”


  聽著葉寒對自己的評價,花折梅愣了一下,那雙輕佻的桃花眼也本能輕微上揚著,似笑非笑有些質疑,好像在說你這也算是誇人,於是放下手中的水囊,然後同樣“回禮”道:“你人也不錯,遇事冷靜、聰明,除了心黑了點,嘴毒了點。”


  話音剛落,就又突然聽見花折梅“啊”的一聲淒厲慘叫,葉寒被嚇了一跳,差點把自己舌頭都給咬到,連忙轉過頭來看著一旁疼得齜牙咧嘴的花折梅,見他衝著身後的門簾怒氣衝衝喊道:“青川,你幹什麽咬我?”


  現在快接近正午,官道上的人與車輛也漸漸多了起來,為以防萬一被人瞧見,葉寒讓青川在車廂裏吃,連門簾子都不敢掀開,而這也剛巧方便掩護青川“下口”。


  “誰讓你說我姐姐壞話!”青川隔著門簾叫喊道,也怒氣衝天一點不讓,說完還輕蔑“哼”了一聲,送了花折梅一句,“活該!!“


  經過昨晚的襲腳事件,再加上今天的咬人事件,花折梅已經徹徹底底認清了青川這個小蘿卜頭的本性——你可以說他罵他,但絕不能說一丁點關於葉寒的不是,否則這頭小獅子隨時獸性大發攻擊你。隻不過從小到大除了被太守女兒搶親,他身為縣丞之子何時受過這等氣,可他一大人又不好跟一小孩計較,隻好轉過頭來衝著葉寒抱怨道:“你也不管管青川,我才剛認識他一天不到就被他又打又咬,再這樣下去我可能還沒被太守抓回去就一命嗚呼了,你得賠我醫藥錢,否則我罷工。“


  還未等葉寒開口,青川就先回道:“不賠,一文錢也不賠給你!!”


  “青川,你知道你這叫什麽嗎?蓄意傷人,我可以到衙門告你去”


  “你去呀,你快去呀!到時候太守一下就把你抓住,逼著你跟他女兒成親!哼!!”


  花折梅被青川氣得不輕,手指著車裏,人卻眼巴巴地看著葉寒,想讓她主持公道,嘴裏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葉寒,你看他他真是太”


  葉寒真是無奈了!帶著這兩顆炸彈上路已經算是危險重重了,現在連在逃亡的路上也不讓她省心,打架拌嘴“玩得”不亦樂乎,真是讓她操碎了心。


  “行了,你們兩個都給我消停會兒!”葉寒也被兩人吵得腦瓜仁疼,再也忍不下去出聲終止了這場鬧戰,對誰也不留情麵,“花折梅,你一大男人跟小孩子吵什麽,也不嫌丟人,雖然青川有錯在先,他畢竟是個小孩,你至於這麽斤斤計較嗎?”


  花折梅剛想張口為自己抱屈,就見葉寒立刻轉過頭去訓著車內的青川,語氣依舊嚴厲,“青川,你怎麽張嘴就咬。你不知道他等會兒兒還要趕著馬車嗎?要是把他的手咬傷了,等會兒兒趕馬車時他手一抖,我們還不得全掉到山溝子裏去。”


  公平公正,互不偏袒,葉寒的一番嚴辭厲教讓車內車外的兩人才徹底消戰,青川立即主動向葉寒認了錯,被搶占了先機,處於被動的花折梅也不好再揪著此事不放,也低頭退了一步,隻是這心裏總覺得有哪點不對勁。


  突然想到什麽,葉寒立即問著花折梅,“對了,你怎麽知道我叫葉寒?我可記得我從沒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與此同時,花折梅抬起韁繩“駕”地大喊一聲,吃飽喝足的瘦馬撒開馬蹄大步跑了起來,幸好葉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門框穩住身子,否則真得跟大地來一次親密接觸了。


  “你剛才說什麽?”


  馬車跑了起來,花折梅沒聽清楚葉寒說的話,便重新問了一遍。聽著葉寒的重述,花折梅拉長聲音恍然長歎道:“哎,你原來問的是這個。”然後轉頭瞅了瞅門簾子,向葉寒使了使眼色,“你自己問下裏麵那位小爺不就知道了。”


  這麽明顯的暗示葉寒怎會聽不懂,自然也懶得進去問話,靠著門框就與青川說起話來,“青川,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嗎?叫你別什麽都往外說,怎麽這麽沒記性?這出門在外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那長得人模人樣的皮下藏著的是什麽歪瓜裂棗的心思。”


  本是旁聽者,可花折梅怎麽總聽著這話有那麽幾絲不對勁,他不由轉頭來,看著葉寒和青川都捂著嘴偷笑,這才瞬間恍然大悟,“葉寒你這是在變著法兒罵我吧!剛才也是,你表麵上是誰也不幫,可偏袒的還是青川。你也太”


  沒等花折梅抱怨完,葉寒一把奪過韁繩,大喊一聲“駕”,趕著馬車疾馳掠過平坦的大道,在路上揚起一長串騰飛的褐黃色灰塵,哪還聽得見什麽的抱怨和牢騷,一切都擴散在轉瞬即逝的風裏,最終都沒了聲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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