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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料峭凍人麵,卻已是三月春來

  回程的路上馬蹄嘶鳴人聲嘈雜,連車下不斷轉動的車軲轆都不停吱呀叫喚著,一切好似都處於一種異常混沌煩亂的狀態,驀然一聲歎息聲從葉寒口中吐出,輕淺似落在地上的雪,瞬間便被快速行駛的馬車碾壓成沫都不剩。


  馬車顛簸,青川怕葉寒身子受不了便將她一直抱在自己雙腿上,相互依偎沒有他物,青川自是能將葉寒被壓碎成沫的輕憂歎息聽得清清楚楚,也自是能明白她到底為何所歎,輕聲安慰道:“別擔心,阿笙在府中很好,不會有事的。”


  葉寒緩緩張開雙眼,在車上閉目養神這麽久依舊是神情懨懨,有氣無力回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府中這麽多下人,還有常嬤嬤和秋實貼身照顧,阿笙想有事也難。


  “那你擔心你什麽?”青川輕手揉著葉寒凸起的太陽穴,經脈繃得這麽緊,可見她這心事不小。


  又是一記歎息從葉寒口中吐了出來,不過與之前那一聲輕淺若無的歎息聲相比,這一聲顯然重了很多,至少落在青川心裏是如此。


  “青川,你說我離開這麽久才回去,阿笙會不會生我的氣呀?”葉寒憂心忡忡問道。


  這本不是什麽值得擔心的事,可見葉寒這般認真著急,青川也隻好認真待之,淺笑說著化解著她的擔心憂慮,“瞧你這杞人憂天的樣子。你去夏國那麽久也沒見阿笙生你的氣,你還擔心這個幹嘛?”


  “這次不一樣!”葉寒麵色一皺,著急解釋道:“當日我來西嶺尋你,以為花不了多久就能勸你回去,就答應了阿笙天黑之前趕回去陪他吃晚飯,可誰曾想到在這西嶺一待就是這麽久,把他和對他說過的話全給忘了,我……”


  說著說著葉寒便說不出話來,自責如藤蔓纏滿她全身,掙脫不得,青川了解她,更清楚她心中真正擔憂所慮之事,輕聲開解道:“我知道你不是怕阿笙生你氣,你是怕答應他的事沒做到,他以後不信你了,對嗎?”


  如在億萬星辰中一下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顆星星,對青川說中自己心事的話葉寒連連點頭,“阿笙跟你一樣都不喜歡有人騙他,其他人我不管,可我是他的母親,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如果我答應他的事都沒做到,他不信我了還是其次,我擔心會影響到他今後的成長。”


  影響他今後的成長?


  青川聽著這話真是忍不住想笑,這小子不影響別人今後的成長就不錯了,人不大鬼心眼不少,三十六計無師自通,連朱老夫子都說這小子以後是個玩弄權謀人心的好手,這世上估計也隻有姐姐一人認為阿笙那小子單純可愛需要保護。


  青川不好把阿笙的真實一麵說給葉寒聽,怕嚇著她,隻好好言安慰道:“你又不是故意想食言,又何必這般擔憂自責。再說阿笙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知道你沒回去陪他吃晚飯肯定是有事耽擱了,又怎會生你這個娘親的氣。隻是我們把他一人扔在府中這麽久才回去,依阿笙這脾氣,估計我們回去後他會鬧上一段時間,有點不好辦。”


  “這事本來就是我們做……不對,是我做的不對,阿笙鬧一下也是正常,我多哄哄他就行了。”知道阿笙不會真生她這當娘的氣,葉寒這一路上的擔心也就沒了,對青川後麵說的那個擔憂並沒多放在心上。


  心事全無的葉寒輕靠在青川胸膛上生著淺笑,路上的顛簸也被她當成秋千的晃動怡然自得,青川低頭見之,心自是軟得不行,臉上也跟著染上明朗的笑意,雖然心裏也歎著說不出的苦與無奈:姐姐的擔心憂慮事沒了,可他接下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以他對自己這個兒子的了解,知道自己拐走姐姐在山間逍遙快活,把他一人被晾在府中這麽久不聞不問,這小子肯定會心有不甘,肯定會使出渾身解數占據姐姐的注意力,不讓他們有獨處的機會。


  想到接下來這一段苦日子,青川凝視著葉寒臉上淺然無憂的笑容,還是決定不做回擊讓這臭小子高興一回,隻要他高興了,姐姐也就開心了,自己自然也就心滿意足了,說到底還是他贏了。


  “青川,你以後能不能對阿笙好一點?”葉寒輕輕開口求道,她與青川破鏡重圓,她自然也想讓青川與阿笙之間的父子關係能融洽一些,她的這個家經曆的夠多了,她不想再有什麽波折。


  還沒回府他的苦日子就已經開始了,姐姐這心就已經開始偏了,青川真是有苦說不出,還得好生笑顏相對,“你這當娘的對他還不夠好?我這當爹的若也像你這般寵著他,這小子還不得上天了。”


  葉寒也笑著回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對阿笙要求嚴格是因為對他抱有很大的期望,可是這跟對阿笙好點並不是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阿笙有長進時你可以鼓勵鼓勵他,父子相處時也別老板著個臉,多笑一笑就行了,拉近拉近你們父子之間的距離。”


  對於姐姐提的要求他何時拒絕過,他又何曾舍得拒絕,即便心裏有些不願,但青川還是滿口答應一聲,“好,我盡量。”


  聽到青川的承諾,葉寒自是歡喜不已,抬起頭來對準青川的嘴親了一口,誇道:“青川真乖!”


  真當他是阿笙了,青川眉毛一挑心裏如是想著,卻對於方才葉寒的熱情主動喜歡不行,雙唇輕輕抿動回味著方才那方似花瓣還要柔軟的碰觸,然後笑意滿臉,喜悅溢於言表。


  言語說話間,從西嶺梅莊一路踏雪而來的馬車就已到了並州城外,冬日嚴寒依舊難斬繁華湧動,進城出城的人仍是絡繹不絕,馬車減了速,噠噠輕緩的馬蹄聲混在人聲熱鬧中一步一步進了城,然後緩慢移動到了端王府。


  或許是近家心怯,又或許是太久沒見到阿笙了,葉寒一下了馬車心就莫名開始發慌,即使一遍遍回想著青川安撫她的話也效果不大,隱約感覺事情並沒有青川說的那般容易。


  “有我在,沒事的。”青川握著葉寒發涼的小手,目光堅定讓她安心。


  葉寒低垂下頭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慌亂的心鎮定下來,便隨著青川的腳步一起往合璧庭走去。


  “你離開這麽久才回來,要不要先去看望下朱老夫子?”葉寒說著話,轉移著自己內心說不出的不安。


  青川握著葉寒的手又緊了幾分,堅定有力不放手,如泰山讓葉寒可安心依靠,“朱老夫子豁達淡然,從不拘泥於這些小節,過幾天再去看望他也是一樣,合璧庭也快到了,我先陪你進去吧。”


  感覺手中的小手突然一僵,青川看著葉寒低落含憂的神情,笑著寬慰道:“你放心,阿笙是個孝順孩子,他不會真生你這個娘親的氣的。這小子要是真敢這般對你不敬,不是還有我在嗎?看我不好好教訓這不孝子一番。”


  “你看你又來了!這事本就是我們的不對,你怎麽還以武力恐嚇阿笙!”葉寒護犢子,聽不得青川這般對自己的孩子,就算是說也不行。


  見葉寒神情舒展了不少,青川賠著笑連連認錯道:“好好好,是我錯了,以後都聽姐姐的。”


  話語轉眼間,合璧庭的院門就清晰出現在兩人麵前,青川對停頓一步的葉寒點頭安心一笑,然後便牽著葉寒走進來數月久違未回的家。


  葉寒青川回府的消息早有報信的下人提前告知了常嬤嬤,早早領著院中一眾丫鬟婆子在門邊俯首等候。葉寒與青川剛回府不想太過張揚,眾人行完問安禮便遣了散去,隻餘下常嬤嬤和秋實幾個貼身伺候的丫頭。


  眾人一散院門一關,從見到葉寒起就一直強忍著的秋實再也忍不住了,喜盈盈的圓臉驟然一垮,哭聲混著止不住的眼淚便一起掉了出來,“夫人,您可回來了,您快去看看小世子吧,小世子他……”


  “阿笙怎麽了?”


  多日未見本就思兒心切,再聽秋實這聲淚俱下的大聲慟哭,葉寒心驚一嚇連忙向秋實追問道,反倒把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秋實給回嚇了一跳,一時腦子短路,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愣,還不合時宜打了一個哭嗝出來,異常響亮。


  以免更生大錯,常嬤嬤連忙把腦袋糊塗了的秋實給拉了回來,然後上前向葉寒青川解釋道:“還請王爺夫人莫怪,秋實也隻是擔心小世子才一時胡言亂語,小世子在府中一切都好,未有大事。”


  未有大事,青川一聽便明,立刻問道:“那小事是什麽?”


  聽青川如此一問,葉寒剛落下的心又瞬間衝上了天,也連忙著急追問道:“常嬤嬤,阿笙到底出什麽事了?”


  常嬤嬤心中無奈一歎,然後將他們不在府中的這段日子裏阿笙是如何過的娓娓道來,“夫人您那日走了後便一直不見回來,而後近一個月裏更是音信全無,最開始小世子還好以為你很快就會回來便每日安安靜靜等著,可等了五六天後還是不見您回來,連半點音訊都沒有,小世子就開始著急了,每天追著老奴問您的下落何時才能回來,老奴回答不上,小世子便去找朱老夫子還有陸將軍問,甚至還跑到軍營裏想找花將軍追問您的下落,可惜都沒找到,誰都不知道夫人您到底在哪兒。漸漸地日子久了,小世子好像自己知道找不到您一般,便不再到處亂跑追問您的下落,每日該練字時練字,該習武時習武,就像跟夫人您在時一樣,整個人安靜了不少,可也不再愛笑,不再喜歡說話了,跟夫人您在時完全不一樣……”


  說到這兒,常嬤嬤這見慣人心陰暗、深宮無情的老人也忍不住心酸不已,很是心疼阿笙,“老奴怕小世子悶出病來,也請了陸夫人來看看小世子。陸夫人和陸家小姐來時,小世子是又說又笑了,可等她們一走,小世子又立馬變了回來。老奴也曾想過讓陸夫人在王府照顧小世子一段時間,可陸夫人懷胎月份漸大又一直胎位不穩,自顧不暇,老奴無法,隻好與秋實輪流陪著小世子,盡量找著話想讓小世子開口笑一笑,可效果都不大。好在王爺夫人今日終於回來了,老奴想小世子見到你們應該就好了。”


  話說與間,葉寒一行人已經走到了暖閣,屋內安靜,眾人輕呼不敢出聲,葉寒輕輕推開出一小道門縫出來,透過這一條細長微暗的光影她可以清晰看見屋內正跪坐在書案前背對著她的阿笙。


  阿笙瘦了,穿在他身上的這件暗灰流雲衣裳還是她走之前做的,她記得當時給阿笙試穿時還有些小,勒得肉緊,而現在穿在身上竟鬆垮有餘顯得過大,葉寒不禁想起常嬤嬤剛才說起自己走的那一日,阿笙為了等自己回來餓著肚子一直不肯吃晚飯,最後又餓又困趴在飯案上睡了過去。


  葉寒盯著阿笙那挺得直直的小背脊,心裏難受得不行,雙眼更是止不住的酸澀上湧,本應是向父母撒嬌要抱的年齡卻硬撐著小背脊學做堅強,可想而知在自己不在的這一月,在找不到自己的這一個月裏,阿笙有多害怕多傷心又有多孤單,父母皆不知所蹤,偌大的端王府隻有他一人,形同孤兒。


  “進去吧,阿笙在等我們。”青川擦去葉寒眼角溢出的淚,然後牽著她想一起進去。


  “青川,還是我先一個人進去吧!”葉寒婉言謝絕道,望著屋內那一抹挺著直直的小背脊,輕歎著,“阿笙的心結主要都在我,是我沒把答應他的事做到,離開這麽久也沒捎個音信回來,讓他平白擔心害怕了這麽久。你先在外麵等一會兒,等我跟阿笙把話說開了,你再進來。”


  見葉寒這麽堅持不要自己陪同,青川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應了下來,“那你先進去,等你們說完了我再進來。”他們母子倆之間說說貼心話,想想他還是不在一旁好,免得兩人都放不開說不透。


  青川等候在外自是知道何時該進,這一點不用她操心,葉寒擦幹眼中的淚,平複好心情,然後向青川點了點頭,便推門走了進去。


  三月已是春時,但並州仍是白雪嚴寒屬於冬的世界,屋內明窗不敢大開,扇扇緊閉,屋內光線自是不如簷外無雲無雪的天來得通透明亮,但好在明窗輕透,落入屋內的光線也能足夠將滿屋照得亮堂一片,而明窗之下自然就成了是整個屋內看書寫字最好的地方,書案放置於此,阿笙亦坐在此處。


  “阿笙。”葉寒邊走之間,邊向那明窗之下背對著她的小身影輕聲喚道。


  書案旁,阿笙小小的背脊依舊挺得筆直,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就好似沒有聽見一般。


  見阿笙這不肯回頭的倔強模樣,葉寒心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暖閣不大隻有他們兩人,葉寒知道阿笙肯定聽見了,可他還是沒有回頭,可見他是真生自己氣了。


  葉寒強忍住心中酸澀,勉強生出一抹笑意,佯裝輕鬆再次喚道:“阿笙,娘回來了。”


  這次,跪坐在書案前的阿笙依舊沒有回話,也沒有回頭,隻是原本就挺得筆直的小背脊挺得越發直,如孤峰硬石冷漠,打定主意不願理人。


  唉,葉寒心中無奈長歎一聲,真是父子倆,這鬧別扭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都愛生著悶氣不理人,然後等人去哄。


  “阿笙,娘都回來了,你怎麽都不理下我,真生娘的氣了?”葉寒在阿笙旁邊坐下,本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小臉蛋,同他親近一下,卻被他側著身子一轉躲了過去,仍舊是背對著她,緊閉著嘴不肯跟她說話。


  一而再再而三被阿笙冷漠拒絕,葉寒這當娘的自是不好受,好似心窩子被刀紮得生疼一般,可她又怪不得別人,這事本就是她做得不對,阿笙這般對她也是應該,怪不得誰。


  葉寒抹去眼角又溢出的淚,強咽下不斷湧上喉間的酸澀,故作輕鬆對一直背對著她的阿笙問道:“這段日子娘不在,阿笙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有沒有想娘?”


  阿笙依舊背對她不肯心軟,小臉緊繃不鬆,嘴巴也緊抿不放,葉寒看著阿笙這倔強的樣子,心裏說不出的難受與心疼,連帶著說出的話都開始有了幾分哽咽的哭腔,“娘卻很想阿笙。娘知道娘不應該說話不算數,讓你餓著肚子眼巴巴等了一晚上,也不該把你一人丟在府中這麽久才回來看你。娘,錯了,你就原諒娘親這一次好不好?”


  葉寒邊說著,邊伸著手試著去碰阿笙的肩膀,小心翼翼不敢太快,輕觸碰到他的小肩膀見他沒怎麽抗拒,整隻手才慢慢覆在他強撐著的小肩膀上,可手剛剛一落他肩膀上不到須臾,便見他身子一晃掙脫了過去,然後就見他小手胡亂擦著臉上的淚,死鴨子嘴硬依舊倔強說道:“你騙人!你答應阿笙要回來陪我吃晚飯的,可我等到天黑睡著了你都沒有回來,你還把我一個人丟在府裏這麽多天,你都把我給忘了,還回來幹什麽!你不要阿笙了,阿笙也不要……不要……”


  那是生他疼他的娘親,就算她把自己給忘了,就算她不要自己了,阿笙也狠不下心來不要她,就算是說,他也硬不下心腸說出口,可娘親怎麽能把自己給忘了,她不是說過她最疼自己的嗎?

  聽見阿笙哭,葉寒難受得也哭了出來,“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娘怎麽會不要你呢?娘隻是……隻是不小心將你忘了,是娘的錯,是娘做的不對,阿笙就原諒娘這一次好不好,娘保證再也不會有下次,好不好?”


  葉寒邊說著,邊伸手去擦阿笙臉上的淚,再次試著想抱他,而這一次阿笙沒有再避開。


  就在葉寒剛抱住阿笙的小身子,他便立即撲到了葉寒懷裏,像迷路的鳥終於找到自己的家一般,小手緊緊抱著她徹底放開嚎嚎大哭起來,“娘親你怎麽現在才回來!爹爹不回來,你也走了,我以為你們都不要阿笙了……”


  一屋靜謐也是一屋孤寂,在阿笙漫漫哭聲裏葉寒可以想象出他一人是如何在這靜謐又孤寂的暖閣中眼巴巴等著自己回來,又是如何在一天天失望的等待中抹著眼淚蜷縮著身子獨自睡去,是她想得不周,都是她的錯:阿笙再聰慧早熟,也畢竟隻是個四歲大的孩子,他需要父親疼母親愛,需要一個溫暖和睦能給他安全感的家。


  葉寒低頭看著在她懷裏哭得不成樣的阿笙,自責更是愧疚,是他們父母做得不對,不應該把夫妻之間的不和讓阿笙看見,更不該把他也牽扯進來。


  “娘不會再離開你了,再也不會了。”葉寒頭抵在阿笙的頭上邊流著淚,邊承諾道。


  倏然間一抹高大如山的身影而至,站在葉寒與阿笙旁邊將哭得正傷心的母子倆納進自己的懷中。葉寒抽泣著望著出現在身旁的青川,阿笙亦從葉寒懷中抬起哭花了的小臉望著數月不見的父親,別扭生氣又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爹爹”,雖然爹爹再不喜歡他,可他也很想他。


  青川看著懷裏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抬起手來輕輕擦拭掉葉寒臉上的淚,姐姐是他心裏的寶,阿笙是她生的小寶,都是寶,都是他寧願拚盡一切都要守護好的人,這次之後他再也不會讓他們傷心流淚了。


  天明漸灰漸暗,哭聲漸弱漸止,入了夜的暖閣裏,葉寒一家三口擠在阿笙那張小床上睡著,雖緊湊舒展不開身子,卻很是滿足溫馨。


  阿笙哭累了,躺在小床中間早睡了過去,隻是睡得有些不放心,一隻小手抱著葉寒的手,另一隻緊緊抓著葉寒身上的衣衫,好似生怕她又不見一樣,警覺得很,葉寒隻要輕微翻下身他都能立馬驚醒,猶如驚弓之鳥一般。


  葉寒看著阿笙沒有安全感的樣兒,心裏明白他這是被這一遭徹底給嚇到了,心疼又滿是無奈,不知如何化解他受了傷害的不安,隻好輕拍著他的小背脊像以前無數個夜裏哄他睡覺那般,讓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青川躺在阿笙的另一側,他的目光全落在溫柔哄著阿笙睡覺的葉寒身上,心安滿足不已,但有時他的目光也會看一眼隔在兩人中間的阿笙身上,麵露沉思微感詫異。


  知子莫若父,阿笙是什麽樣的性子他這個當父親的最為清楚,早慧冷靜勝過成人,可說真的,今日阿笙這一反應確實有點出乎他的意料,卻轉眼一想又在情理之中:他這個兒子模樣性子幾乎都隨了他,連心軟這一點也隨了他十足–––無論姐姐這當娘的怎麽對他,都舍不得真生她的氣,都是他們父子倆心中最柔軟的那一處,都舍不得讓她傷心。


  “青川”,葉寒輕輕喚道,看了看睡在兩人中間的阿笙,又看了向睡在阿笙旁邊的青川,真心期盼道:“以後我們一家好好過,別再分開了,好不好?”


  經逢兩世,早嚐夠了其中冷暖幸酸分別離苦,很多她都已看淡,她現在所求不多,隻求家和人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夠了,其它的她都不在意。


  隻要是葉寒所求,青川何時說過一個不願,手撐起身子在葉寒額頭上輕落下一吻,看著她期盼盈盈的雙眼鄭重承諾道:“好!”


  葉寒聽到自己想要的話,自是欣喜不已,也忍不住抬起頭來親了青川一口,卻不小心牽扯到懷中的阿笙,然後就立馬聽見一聲略帶驚慌著急的稚嫩嗓音從兩人之間響起,“娘親……”


  葉寒連忙推開俯在她上方的青川,低頭見小手抓著自己緊緊不放的阿笙隻是睜著惺忪不安的睡眼,並沒有被壓著,這才放下心來,輕拍著他的小背脊柔聲哄著,“娘親在,沒事,繼續睡吧!”


  阿笙警覺不安朝周圍看了一圈,見葉寒和青川都在,然後才放下心來閉上眼睛,聽著葉寒柔柔溫和的聲音安心睡了過去。


  夜色更深屋中更黑,床邊一側起夜照路的火燭在漆黑無邊的夜中寸寸細細燃著,不暗也不亮,卻足夠將躺在床上的一家三口照在裏麵:蜷縮在母親懷裏的孩子,抱著孩子睡覺的嬌小女人,還有伸手將母子二人都攬在懷裏的高大男人,人世間孜孜不倦最終所求所歸處,不就是這一小床之上的溫馨一幕嗎?


  瓦上雪霜薄,簷下冰筍短,不知何時起庭中覆滿的盈尺積雪也已矮了不少,小徑輕探出新綠,細柳枯枝點青珠,風寒料峭吹酒醒,卻是三月東風入庭,春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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