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真心無心,有情深情無情(下)
嘉樹午蔭清圓漸拉長,這時的秋日淺陽甚是溫柔,就如同此時東宮寢殿內淺淺幽幽卻無處不在的無私母愛,而這廂成德殿內,青川看著眼前跪在地上不起的賀勁鬆,卻甚是頭疼得很。
“入秋寒氣漸重,賀老太師還是快快起來,莫讓地上寒涼傷了身子。”陳福得了青川眼色,立即上前與賀勁鬆說道。
賀勁鬆側身一避,拱手向前直接向青川婉言謝絕道:“多謝陛下關心。老臣雖年逾八旬,但身子骨還算健朗,哪怕再跪上兩三個時辰也不礙事。”
這老太師真是越老越不怕死,居然還威脅起陛下來了,陳福勸之無效,隻好又轉而說道:“老太師要不你還是先起來吧?等會兒大臣們就要來成德殿商議治水賑災之事,你就這樣跪在這裏,不好看。”
“還請陛下放心,老臣心中有數,等會兒等大臣們進來之前,老臣就去一旁側殿繼續跪著,等陛下與大臣們議完事,老臣再出來繼續跪著,絕不會損到陛下半分聖顏。”
賀勁鬆固執如此,陳福拿之無法,見青川朝他揮了揮手便退至一邊交由他處理。
朱砂紅落,一折批完,青川收起奏折邊與賀勁鬆說道:“老太師,今日這事朕方才與你已仔細解釋過一遍,確實是陳福這奴才當差不力,未將朕的旨意及時傳達至東宮才會鬧出今日這場誤會,皇後並無任何過錯。”
賀勁鬆白眉呈橫,如黃山老鬆剛直不屈,“老臣是老了,頭發也白了,眼睛也花了,但腦子還未糊塗。今日陳公公是來東宮傳旨不假,但皇後娘娘今日誤闖拜聖禮犯下大錯亦是不假。陛下與皇後娘娘患難與共夫妻情深,有心維護皇後娘娘,老臣理解,但陛下既為君王,天下之主,萬民之君父,怎可因兒女私情而罔顧國法綱常,還請陛下獎罰分明,以示聖聽。”
站在臨近的陳福一聽完頓時眉尖一顫,心裏著實為賀勁鬆捏了一把冷汗,這皇後娘娘可是陛下心尖子上的人,這賀老太師一而再逼著陛下處置皇後娘娘,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陳福不由微微抬起頭來偷瞥了下青川的反應,卻見他麵色如常,揮動著手中朱筆有條不紊批閱著案上奏折,這不由讓陳福甚是吃驚,更疑惑難明。
“老太師對皇後的成見就這麽深嗎?”青川批閱著奏折邊問道,未曾抬頭看賀勁鬆一眼。
賀勁鬆如實回道:“皇後娘娘巾幗不讓須眉,守邊關退叛軍,鎮西境安萬民,老臣雖為一介男兒,但自問在麵臨皇後娘娘當年同等之險境時,恐怕亦無法做到皇後娘娘一半之功績,老臣是打心底裏敬佩皇後娘娘!”
朱筆忽頓,青川終抬起頭來問道:“既是如此,為何你又一再逼朕?”
“老臣不敢,老臣自始至終並無此意。”賀勁鬆雖有惶恐卻是問心無愧,直言回道,“老臣是敬佩皇後娘娘巾幗氣概,但巾幗能安萬民卻未必真懂教子之道。古人雲,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而自太子殿下遷入東宮以來,皇後娘娘來東宮探望次數之頻繁每月可達二十餘次,幾乎是每日必來一次,如此不舍放不開手,對太子殿下學業成長絕非益事。老臣也曾多次想要勸諫,但礙於陛下之意,屢屢無奈作罷!”
為君難,但為臣更難,尤其是想當一盡忠職守卻又不違逆聖意的臣子更是難上加難,賀勁鬆不禁悵然道:“老臣也是為人父母者,深知皇後娘娘愛子之心,但愛之太過則為溺,溺子如殺子!老臣既受聖恩擔任東宮太子太師,自當竭盡心力助太子殿下成君成材,今冒言犯上亦是出於此心。若陛下執意維護皇後娘娘,老臣亦無話可說,隻求脫冠卸服,告老還鄉!”
聽後,青川似乎被賀勁鬆一番良言忠心所說動,麵露沉思片刻才開口問道:“那依老太師之意,朕,該如何責罰皇後?”
低著頭站在一旁的陳福聽見青川方才所言仍如個木偶人般一動不動毫無反應,而光亮如鏡的地麵上他卻是清晰看著自己那雙充滿吃驚難以置信的眼睛是如何亂轉個不停–––陛下怎會主動詢問如何責罰皇後娘娘,這絕不是陛下真意!
既是如此,那陛下這番話又是何意,是引蛇出洞還是別有他意,即便跟在陛下身邊這麽久了,他還是琢磨不透陛下這九曲十八繞的深沉心思。
賀勁鬆倒沒想這麽多,心裏怎麽想就怎麽回道:“皇後娘娘既是受陛下旨意出席拜聖禮,又何來責罰之說,隻求陛下多勸說皇後娘娘,以太子殿下學業為重,以後少入東宮便是。”念及皇後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名聲還有陛下顏麵,賀勁鬆自是明白今日之事不宜鬧大。
聽後,青川常年平靜如水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緩緩從席上站起,向前走去親自將跪在地上的賀勁鬆扶起,認真說道:“賀老太師一片良苦用心,朕受教了。這樣吧,後天,待明日東宮會考過後,後天朕自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陛下此言,可是當真?”以往日陛下對皇後娘娘的寵愛縱容,賀勁鬆本以為今日會有一番持久戰要打,沒曾想陛下這麽容易就答應了,著實讓他有些難以置信。
“君無戲言!”青川鄭重回道。
他與這位新皇雖雖作君臣隻有三年,但深知其從不輕易許諾,若是有之,定言出必行。今得之親口一諾,賀勁鬆頓時激動不已,欲跪地叩謝聖恩但卻被青川扶住,真誠言道:“賀老太師年事已高,不宜再行如此大禮,以後見朕這些俗禮都免了吧,陳福,傳朕的轎輦送老太師回府。”
“陛下厚愛老臣心領了,隻是既為人臣怎可僭越君王龍輦,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老臣雖老但尚能勉力行之,為陛下分擔,老臣曾在豐州任職多年,頗有些治水心得,願陛下恩準老臣等會一同商討治水救災對策,以緩災情。”
青川同意,“老太師既有憂國憂民之心,朕又怎會拂之。這樣吧,離商討之時還有一會兒,你先去宣室休息一會兒,養精蓄銳。”
賀勁鬆沒有拒絕,拜謝過青川便去了宣室。
時至此刻,困惑多時的陳福這時才全然想通:怪不得方才陛下不曾動怒,原是早就看清這賀勁鬆並非真想逼陛下責罰皇後娘娘,而是想借此為由頭免了皇後娘娘探望之權。
剛才又是長跪不起,又是辭官告老,都不過是賀勁鬆唱得甚是熱鬧誇大的戲,估計上午在東宮之時他就開始敲鼓開唱了,而他這個榆木腦袋竟後知後覺到這個地步,陳福心下不禁暗歎,這薑果然是老的辣呀!
“看夠了沒有?”
聽到青川揶揄,陳福這才發現到自己竟一直望著賀勁鬆離去的方向,還被青川抓個正著,陳福甚是尷尬,低頭賠笑回道:“老奴看沒看夠沒什麽關係,隻要皇後娘娘能懂陛下一片愛護之心就行了。”
陳福這馬屁拍得青川很是舒服,心情大好,“你這老東西,真是越老越會說話了。”
“老奴多謝陛下誇獎!”陳福立即回道。
青川轉頭看了眼禦案上快批完的奏折,眼眸微深,問道:“今日除了商議治水一事外,可還有其它事宜?”
陳福回道:“陛下您今日隻安排了此事,估摸著再過一會兒大臣們就到齊了,可入殿商議國事。”
“你去戶部把商討賑災的大臣叫來,讓他們在外也候著。”青川墨眼微深,想了想吩咐道。
“是!”陳福狐疑偷瞥了一眼青川的背影,心下不解著,賑災一事不早就商置妥當了嗎,陛下今日喚戶部大臣來是為了讓賑災一事盡善盡美?
陳福想不通,但腳下的步子卻有條不紊地出了成德殿奉旨辦事去,而成德殿內,青川早已坐回至禦案前繼續批閱著奏折。
案上奏折雖多,但以青川的處理能力明明半個時辰就可批完,卻生生花了一個時辰;商討治水一事明明一個時辰就能商議完成,卻硬花了兩個時辰;賑災一事明明早就商定妥當已著手開辦,卻又偏偏宣來戶部大臣極盡細致地探討論述一番,硬是將一穹清藍白日熬成了新月西落的深沉黑夜,這才踩著一地零碎月色回了長寧宮。
窗色幽亮,長寧宮內燭火未熄,青川一踏進殿門就見葉寒一人孤坐在案前,一臉神思遊離不知在想什麽,就這樣一動不動籠罩在一層燭色朦朧裏,雲鬢微亂清顏不改,一如多年前清遠寺初見,也是那一眼初見便亂了他多年,再難清醒。
“在想什麽,這麽出神?”青川退去沾滿秋夜寒氣的外衣,走近輕聲問道。
忽落入一溫暖的懷抱裏,葉寒心下一慌立馬回頭一見是青川,又不禁驚喜生笑道:“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今夜不會回來了?”
兩人咫尺相隔,葉寒能清晰看見青川眼中蜿蜒起伏的血絲,不由心疼,“餓了沒?我去小廚房給你做點吃的,你先休息會兒。”
怕葉寒操勞,青川抱著她不肯放她離開,“都這麽晚了,別忙活了,我不餓。我喝點茶,潤下喉就行了。”
青川話中難掩濃濃的疲憊,葉寒知他是累了,這些天受災的奏折源源不斷從各受災州縣送來,災情緊急如火,為此成德殿常常大臣奔走不斷,燈火通明至曉難熄。
她曾趁夜去成德殿看過那番忙碌場麵,那壘成小山的受災奏折,與大臣商討救災可三餐不進,待大臣散去後一人對著受災輿圖思慮治水對策,這般夙興夜寐日夜不歇,任誰誰都累。
葉寒不禁愧疚難當,微垂下頭說道:“這麽晚了喝茶不宜入睡。我方才泡了壺酥梨水,清甜潤喉,最是解渴,你嚐嚐。”
壺中酥梨水已去沸熱,觸壁不冷殘有餘溫,很是適合現在飲用。葉寒給青川倒了一杯遞給他,青川接過一飲而盡,很是喜歡又連喝了幾杯才稍稍作罷,臉上疲憊也洗去了不少。
葉寒見狀,忽別過臉去,食指指腹來回摩挲著手中捧著的壺身,輕輕喚了一聲,“青川。”
“嗯?”
葉寒抬頭看著也正看向她的青川,看著他熬紅的雙眼掩不住的濃濃疲憊,不由低垂下頭,食指指腹來回摸索著手中捧著的茶壺,愧疚言道:“對不起!我今天,給你添亂了。”
聽見,青川不由微微一愣,忽又大笑著反問道:“你何時給我添亂了,我怎麽不知道?”
“你莫瞞我。今日賀老太師自午時進了成德殿便一直未出,直至深夜亥時一刻才與大臣一同離宮回府,他在成德殿內這麽久,難道就沒向你提起今日東宮之事?”
葉寒知道青川怕她擔心才會如此,但今日之事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做錯了就是錯了,她不想逃避自己的責任,更不想因為她一人之錯而連累了青川和阿笙。
青川輕輕拂去葉寒額間的碎發,解釋道:“賀勁鬆深夜才離宮是因為國事所需。賑災一過各地治水防災事宜便要提上日程,賀勁鬆是我北齊難得的治水能臣,所以我才留他在成德殿商討治水事宜。
至於今日東宮拜聖禮一事,你更可放心,賀勁鬆除了在我麵前提及過此事外,在眾大臣麵前並未說起此事,出了成德殿更不會向任何人提及關於此事的隻言片語。他可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和阿笙好。”
“怎會?”葉寒想起賀勁鬆今日離開東宮時那一臉甚是不甘心的忿恨表情,怎麽也不信。
青川細細與葉寒分析著其中複雜脈絡,“阿笙是太子,他是太子太師,而你又是中宮皇後太子生母,你想想若真將這件事鬧大,於他又有何益處。賀勁鬆在朝堂沉浮幾十年,‘茲事體大’四個字他比誰都看得透徹。”
葉寒眼眸懵懂,還是不懂,“這個道理我自是明白,可……你是沒見著他今日在東宮那不依不饒的樣子,咄咄逼人不肯罷休,好似非要將我當場定罪下獄。他如若真如你所說的一樣,為何還要如此針對我?”
“姐姐你真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也不想想整個東宮上下同心同德忠於阿笙,誰又會將今日這事說出去,賀勁鬆就是清楚這一點所以今日才敢對你不依不饒咄咄逼人,當然更重要的還是演給我看,向我施壓。”
“施壓?”葉寒不解看著青川,問道:“向你施壓什麽?”
“用你今日所犯之事向我求一道旨意。”
葉寒心生慌亂,“什麽旨意?”
青川看著葉寒未立即回答,隻伸手將她的手握住,欲言又止似有為難之處,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為徹底平息此事,我答應了賀勁鬆,從今以後,除了阿笙按慣例月底可回長寧宮一次外,你每月隻許去東宮探望阿笙一次。姐姐,可能……你以後都不能像以前那樣隨意出入東宮了。”
說著間,青川明顯感覺到葉寒的手猛然一僵,手指如木手心發涼,莫名也牽扯得他的心驚涼一片。他比誰都清楚這個決定對姐姐的打擊有多大,在下決定前他也顧慮重重猶豫了再三,可事情發展至此已由不得人,他們得麵對現實。
青川看著沉默無言的葉寒,握緊她發涼的手,語重心長說道:“今日之事雖說僥幸圓了過去沒落下什麽把柄,但今日你畢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誤闖了崇思殿,亂了拜聖禮,對外也許可隨意用套說辭就可糊弄過去;
可對東宮眾人,尤其是親眼目睹今日之事的在場之人來說,得有個交代。這些人日後都是輔佐阿笙的肱骨之臣,今日之事他們為臣者不能說什麽,但你我為君者卻得以身作則做出表率,這樣才能服眾,才能讓他們對阿笙更為忠心。姐姐,我這樣做,你可怪我?”
新月落穹心,秋夜越發冰涼如水,坐於殿中亦難逃寒意襲身,唯被青川緊握著的手溫暖無比,讓人不由貪戀想要更多。
葉寒將另一隻手伸出覆在青川的手背上,清顏淡淡生著笑,平靜回道:“其實在你未回來之前,我一直都在想今日在東宮發生的事。說真的,我並不怕賀老太師執意求你嚴懲於我,畢竟說到底是我做錯了事,該受什麽樣的責罰我都無怨言。
我心裏唯一害怕的就是若是這件事鬧大,弄得滿朝上下人盡皆知,到時你與阿笙又該如何自處。你本就國事繁忙,而阿笙又參政在即,我最怕的就是拖累了你們。”
“又不是什麽大事,你何必如此自責。”
葉寒知道青川是在安慰她,但她不想逃避自己的責任,於是鼓起勇氣抬頭回道:“這段日子你為救災之事忙得不可開交,我幫不上你什麽忙就算了,今日還差點闖下如此禍事,害得你和阿笙都無故受我牽連。對不起,是我拖累了你們父子倆。”
“姐姐,你從未拖累我們,是我們拖累了你才對。我若記得早點把東宮今日有拜聖禮一事告知於你,你今日也不會誤闖崇思殿生出這出事來。”青川沒想到今日這件小事竟會讓姐姐如此自責,這著實不是他想看見的。
“今日這事不怪你,是我的不對才是。”葉寒明白青川的好意,但她真的不願逃避自己的責任,“你為國事忙得都自顧不暇了,這些個小事不記得也是正常,要怪就怪我自己不小心。我若當時多留心下崇思殿內的異常之處,也許今日禍事也就不會發生。賀老太師若向你奏明此事,你也莫要包庇我,該罰則罰,我都受著。”
若不是崔家老幺出去搬救兵時,碰巧在半路上遇見了來東宮傳旨的陳福,將這事圓了個滴水不漏,否則今日她真不知該如何下台。可即便將謊言圓個天花亂墜又怎樣,該來的懲罰照樣一樣不落,日後她每月隻能見到阿笙兩次,她雖不願但亦無可奈何,誰讓今日她自己這麽不小心犯下如此大錯來。怪不了他人!
似有風起,明燭輕晃,晃晃悠悠的燭色似三月波光粼粼的春水,又似葉寒此時眼中若有若無的微漣水意。
姐姐有多在乎阿笙這個孩子青川比誰都清楚,如今一下就斷了她的探望,任哪個當娘的一時間都難以接受。
看著她本是傷心難止臉上卻故作平常無事的樣子,青川看在眼裏終還是狠不下心來,摟著她輕聲哄道:“放心吧,阿笙不久就要入朝聽政,得時常出入成德殿,到時你多到成德殿走動,不就能經常看到阿笙了。”
葉寒抬頭,雙眸發亮說著心動,可想想還是理智作了罷,“還是算了,成德殿人多眼雜,若是讓賀老太師知曉了,不知又得生出什麽事來,我還是安生在長寧宮等你們回來便是。”
經今日一事葉寒已成驚弓之鳥,小心謹慎得很生怕再出錯連累他們父子倆,青川對此卻毫不在意,細細與她點明道:
“賀勁鬆之所以煞費苦心向我求這道旨意,是見你太過頻繁出入東宮,怕阿笙長於婦人之手,以致他不知憂懼勞苦,磨礪太少難成大氣。隻要你日後少去東宮,而阿笙日後表現好到令他無話可說,他自是不會多管這等閑事。再說了,我這話裏隻是說不準你去東宮探望阿笙,又沒說不準你在其它地方見阿笙,姐姐你這腦袋現在怎連這點彎都轉不過來了,可是今日被賀勁鬆嚇傻了?”
青川打趣著葉寒,不由讓葉寒心中的擔憂消去了大半,但仍還是有些不放心,小手緊緊抓著青川的大手,再三確認問道:“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放心吧,有我在,你什麽都不需擔心。”青川回握住葉寒的手,鄭重承諾道。
兩人同甘共苦這麽多年,葉寒自是無條件相信青川。
“姐姐。”
“嗯?”
聽見青川喚她,葉寒順聲望去,卻見青川一臉渴求盯著她,沙啞求道:“我已經有好幾天沒碰你了,給我好不好?”
剛還嚴肅說著今日東宮之事,下一句就忽提起這等事來,話題轉得太快弄得葉寒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卻攔不住芙蓉嬌色瞬間便飛上臉頰來,已然春心動了,但想想還是按住青川在自己身上點火的大手,輕聲拒絕了。
“要不今夜就算了。你這幾天一直忙於賑災之事,都沒怎麽合眼,今夜你還是早做休息,要不然身子會吃不消的。”
“……”
葉寒話音一落,偌大的主殿瞬間便落入一片寂靜無聲的詭異中,青川微眯著雙眼輕幽幽地望著葉寒,甚是意味深長,看得葉寒隻覺頸後有陰風陣陣襲來,甚是毛骨悚然。
“青川,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我隻是擔心你的身體而已……”
葉寒本是想解釋一二,可這話越說越不對,越描越黑,說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真是那個意思,可天知道她真的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葉寒越是著急解釋清楚,青川反倒越輕鬆無事,風華絕代的容顏上笑意淺淺不斷,手撫著葉寒羞紅的臉頰甚是溫柔,連說出口的話也如三月春風吹拂,溫柔極了。
“姐姐放心,我身體好得很!就算再怎麽勞累過度疲憊不堪,但操/你這點力氣,還是有的,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真的不是這個意思!!!
葉寒有心辯解,可青川根本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直接便俯首而下將她雙唇吻住,將她壓倒在身下,然後身體力行向她證明他的身體真的很好,好得很!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言語刺激,今夜的青川弄得她格外賣力,什麽亂七八糟羞人的姿勢都在她身上弄了一遍,她若稍有不願便會被他好生“教訓”一番,讓她再也不敢拒絕他,而現在的她雙手撐著身子趴在地上,被青川用她最不喜歡的姿勢從後麵用力操弄著,雖然她心裏十分不願。
可能是察覺到她的分心,青川弄得她更狠,可折騰了這麽久,葉寒哪還受得住,吐著青川最愛聽的嬌柔軟語求饒,可青川就是不理會反而弄得更加用力,葉寒委屈不已,忍不住轉過頭去一看,卻忽給驚住–––她從未見過青川這般陌生的樣子:
瘋狂,忘我,猙獰,尤其是那雙墨眼猩紅如血,甚是駭人,而就是這麽一雙駭人的眼睛,此時卻目不轉睛盯著她,然後一寸一寸向她湊近,仿佛想將她整個人吞噬掉一般。
葉寒不是個好的預言家,所以事情的最後並未如她方才試想的一樣,恰恰相反,青川輕輕吻住了她的唇,然後極盡溫柔地吻著她,讓她仿若覺得自己方才所見,不過是一場無妄的錯覺而已。
可惜這些葉寒都來不及細想,唇齒纏綿悱惻裏,青川仍繼續著對她的索取操弄,終在一股極致快感裏,她不出意外被/操昏了過去。可即便如此,睡夢沉沉似醒非醒間,她仿若聽見有人在她耳邊甚是狂妄地說著,“姐姐,你是我的,隻能是我一個人的!!”
青川,是你嗎?
意識模糊中葉寒好像聽見是青川在喚她,可又立刻否定了:這不是青川。青川平日裏雖有些霸道不講理,但絕不如這人般這麽狂妄無忌,視她為所有物,毫無半點尊重之意。
這人是誰?
葉寒想睜開眼來一看究竟,可睡夢中的她就像沉在水中的溺水者,不管她怎麽努力向水麵遊去,在她的下方好似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死死抓著她的雙腳,將她一點一點向深淵未知處拖去。
她恐懼、不甘,然後奮力掙紮,可每當她快觸及到透著光亮的水麵時,她又被用心向下一拉遠離了水麵,反複如此幾次,她終沒了鬥誌與力氣,放棄了掙紮,任由自己緩緩下沉,徹底溺死在這一方無盡的黑暗裏。
天間的月彎若新眉,輕輕幽幽透著皎白清涼的光,照得未睡的愁人、失眠的姑娘、趕路的行人心裏也一片亮堂,好似有人默默陪著他們一般;
可天間的夜卻不喜歡,它的世界裏沒有星辰點綴,也無驕陽明燈生光,唯有天間這一道彎彎清幽的月,是它無盡黑暗中的唯一光亮,每當看著它時,它的心好似也變得柔和亮堂了不少。
這是它的月,隻屬於它的月,那般皎潔清澈,輕柔美好,它怎能讓人間那些庸俗無用的凡人分享它的月,就算是山間的水、林中的樹、陌上的花也不行!
它要將它的月好生藏好,藏在別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讓它永遠隻照著它,永遠隻屬於它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