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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不知長安色,折枝一笑別天涯(上)

  北風一掃秋零落,然後長安第一場雪便不出意料如期落下,漫漫揚揚盡情揮灑,不出一夜,烏灰的群瓦、青白的長街、鏽黃的遠山都盡融於一片白茫之中,此時的長安就像是脂粉抹去後的臉,樸素無華,盡顯本真。


  可葉寒卻無心於此,就在長安這場初雪落下時,陸府便派人送來消息,說流畫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母子皆平安。


  聽後,葉寒自是大喜過望,可惜她出宮不便,且流畫剛生產完需需要休息,不宜探望,隻好派常嬤嬤替她親自去陸府跑了一趟,將給流畫補身子的藥、和給剛出世小侄子小侄女的禮物,都一並送去。


  於是青川下朝一回來,就看見葉寒坐在書案前不知在看什麽,臉上盡是喜色,於是大步走近打趣問道:“姐姐今日是遇見了什麽大好的事,這麽高興?”


  葉寒見是青川回來,連忙與他說道:“你這嘴真是開過光,全讓你給猜準了。流畫今日生了,還真是對龍鳳胎。”


  邊說著,葉寒將手中印著小孩腳印的瑞布遞給他看,“我上午讓常嬤嬤去陸府替我跑了一趟。你看,這是常嬤嬤剛帶回來的瑞布,左邊的是小侄女的小腳印,右邊的是小侄子的,可愛不?”


  剛出生的嬰兒都差不多大,除了小小一隻,青川著實瞧不出瑞布上、這兩對紅泥印染出的嬰孩腳印有何可愛之處。


  不過,看著葉寒那甚是歡喜的樣子,青川自是毫不猶豫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陸知這個大老粗,以前在並州時,軍營裏的將士都說他嘴笨木訥,日後肯定討不到媳婦,沒曾想卻是最有兒女福的。”


  青川本是順著葉寒的話隨口附和一句,可葉寒卻不由自主聯想到、之前流畫進宮時與她說起的那則流言,於是向青川突然問道:“長安最近盛行一則流言,你可知道?”


  “長安每日盛行的流言蜚語、數不勝數,我哪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則?”


  葉寒看著青川不知情的樣子,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這則流言是關於你的,你怎能不知曉。這則流言可是說你在戰場時,不小心被敵人傷了……你那處,以致不舉,怕人知曉有損龍顏,所以才不肯納妃。”


  今秋醃製的薔薇花醬果然不錯,口感細膩清甜香氣馥鬱十足,確實比往年的都要好,青川吃著葉寒做的薔薇元子甚是津津有味,自然對她說的話、多了幾分漫不經心,

  “這說的不是挺對的嗎?我當年確實是遭了耶律平的暗算,傷了隱處,所以這也不算造謠,至於我能不能舉,姐姐你不是最清楚嗎?”


  葉寒瞧著青川那玩味十足的壞笑,不由想起昨夜兩人的纏綿不休,忽覺得臉上一燙連忙低下頭去,可青川那處被重重衣衫遮住的“不舉”隱處,卻又措不及防闖入她的眼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麽覺得那處深青衣衫下、仿若有座小山在慢慢向上隆起,呈變大的趨勢。


  論臉皮厚,葉寒永遠比不過青川,明明認認真真跟他說著正經事,可不出幾句就能被他帶偏。


  葉寒連忙移開視線,摒棄腦中不合時宜的畫麵,抬起頭再次認真與青川說著未完的對話,“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則流言其實是你自己放出去的。”


  青川墨眼仍是笑得玩味十足,否認道:“這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要怎麽說,又不是我能管得住的。再說了,我為何要這般做,根本就沒這個必要,對不對?”


  “你當年隱處受傷之事時間久遠,知道的人除了解神醫幾個人之外,根本無人知曉。即便不小心被有心之人得知,他們膽子再大,也不敢妄議君王如此隱晦之事,所以這事除了你自己,世上再別無他人敢做。至於你為何這般做……”


  說到這兒,葉寒看著青川仍一臉漫不經心的樣子,緩緩低下頭來,話有內疚,“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定是與我的謠言有關。可以與我說說嗎?”


  這事青川在並州時就曾做過,如今登基為帝,青川不惜再次用此謠言詆毀自己,可見長安城中這次關於她新起的謠言有多猛,她真的想知道。


  “都是些不懷好意的流言蜚語,千篇一律,我們來長安聽得還少嗎,何必聽了髒了自己的耳朵?”


  青川回話之前,葉寒注意到他墨眼中生著的笑、忽凝結了一瞬,雖很短,短得仿若沒有發生過一般,可卻透著一股子滲人的寒意。她看得出來青川不願提及,就像流畫一樣怕她知曉後受傷,所以都不願向她提及。


  既然青川不願說,葉寒也不好逼他,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道:“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可我最不想看見的,就是你為了保護我而傷了自己。答應我,以後別再這麽做了,好嗎?”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青川抱緊葉寒鄭重回道,墨眼深邃如夜,晦澀不明。


  靠在他身上的人兒好小,就這樣全副身心地緊緊倚靠在他身上,關心著他,依戀著他,信賴著他,其它不相幹的人和事都被摒棄在兩人在外,隻視他為唯一,從來沒有比這一刻讓他感到心滿意足,若是這一刻能一直持續變成永遠,那該多好!


  “姐姐,有件事,我想與你說。”趁著兩人溫情正好,姐姐的心此時都落在自己身上,青川把今晨與陸知商定好的事告知與她。


  “本來想等過完這個年後再告訴你,可戰事緊迫時間不許,我想還是早告訴你比較好,你也好接受些。”青川話有吞吐,看著葉寒有些不忍心。


  “什麽事,這麽沉重?”葉寒好奇看著青川。


  青川想了想還是如實說道:“想必你也知道,傅綾蹠回北狄後不久便重新奪回王位,為報複西戎與其兄勾結陷害之仇,自今秋起便與西戎大小戰役不停,以致與我北齊相鄰的北方邊境、也多多少少受到波及。


  而以後隨著西戎北狄戰事加劇,北齊受到的波及也勢必會加重。為恐北境生變,我打算年後便派陸知去靖邊城,坐鎮北境,而陸知本人也已同意。”


  “……”,葉寒吃驚不已,一雙清眸頓時慌亂如麻,“……可,可流畫才剛生產完不久,就派陸知去北境,讓他們夫妻父子分離,是不是太……”


  青川知道葉寒話中說不出口的話,安慰道:“所以我特下了恩旨,準他帶著妻兒一同前往。”


  若之前讓陸知去鎮守北境,隻是暴雨中雷鳴聲,有驚無嚇,還能讓葉寒接受,那後麵讓其妻兒一同前往,對她無疑是晴天霹靂一記,讓她根本不能、也不想接受。


  “朝中能打仗的人這麽多,難道就非要派陸知去北境嗎?”


  姐姐與江流畫姐妹情深,舍不得江流畫離開也在情理之中,青川都明白,但私情再好,也得讓位於國事,於是與葉寒耐心解釋其良苦用心:

  “西境乃我興起之地,留任的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將,可信善戰無需多慮,而南境沿江有蕭錚和他的民間勢力江水幫、可製衡南朝各國,東南沿海更有崔濟父子駐紮梁州海河水麵,可保東南無患。


  隻有北境,因靈帝在時,將此地當成他的私將私兵之地,以致於北境各州各府勢力、盤根錯節難以根除。雖然這些年我對北境官將大幅度換血,氣象有所大改,但其渙散怯戰的風氣卻難一時扭轉過來。


  若西戎北狄兩國大戰一起,北境勢必深受其害。而且各國利益為先、立場多變,西戎一直對我北齊有狼子野心,北狄雖為我北齊盟國、但也不可全然相信,如果這兩國突然戰前結盟、共襲我北齊,到時遭殃的就不止北境的六州十三府,更是我北齊全國的安危。


  而陸知性穩善治軍,是守城之主,有他坐鎮北境,可保我北方六州十三府一寸無慮,數百萬百姓性命平安。姐姐,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聽完,葉寒沉默,無法反駁。


  青川征戰多年,他對戰事的分析預料甚少出錯,他所說的這種可能並非危言聳聽,況且如今他已是一國之君,施政用人更必須從全局出發,以國為先,而她身為他的妻子、一國之後,又怎能因一己之私而拖他的後腿,置整個天下蒼生於不顧!


  葉寒已然想通,再開口說話時,態度明顯軟和了許多,“你讓陸知鎮守北境,自是經過深思熟慮做出的選擇,我能明白,但也不一定非要流畫和孩子都跟著去。你看流畫現在才剛生產完,孩子還這麽小,北境嚴寒又遠勝長安,你讓她們這些婦孺幼兒,怎受得住這麽遠的奔波勞累?”


  青川知葉寒舍不得江流畫離開,仍耐心解釋道:“靈帝時,北境官將多昏庸怯戰,戎狄來犯,常常出現棄城中百姓於不顧、而獨自逃走之事,以致於邊境百姓多不信官府之言,寧願做山中野人遊民也不願入城郭定居,北境多出現十城九空之象。


  城中無民,何來有兵,將若無兵,又怎能禦敵於國土之外?若鎮守邊境的主將都不帶妻兒住在城中,又誰怎能讓遊離在荒野的百姓相信、他是真的盡心做事,又怎會攜妻兒重新回城郭定居?


  再說了,又不是讓他們現在就走,你不用這麽擔心。我與陸知商定好了,待三月春暖後再出發,一路北去沿途積雪也已消融,不會有什麽事。你若真不放心,讓太醫院多派幾名醫術高明的太醫、一同隨行不就行了。”


  “一定要讓流畫她們跟去北境嗎?曆朝曆代不都是有、‘將領領兵在外,要留妻兒親人在京為質’的規矩嗎?”


  葉寒是真舍不得讓流畫她們走,自己在長安就隻有流畫這麽一個能知心說話之人,若她也走了,自己以後,便隻能跟深宮冷牆說心事了。


  青川撫著葉寒蹙緊的眉頭,仍堅定說道:“我十四歲初到並州陸知便跟隨於我,這麽多年他的為人忠心我最是了解,將北境交到他手裏,我信得過。”


  青川一句簡單平靜的“信得過”,忽讓葉寒明白了“家國天下”這四字的真正含義。


  讓流畫離開她隻看見了自己的不舍,卻沒看見青川心裏的無奈。陸知是跟隨他多年的屬下,可也是與他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兄弟,讓陸知遠去北境,他又何嚐舍得。


  可為了家國天下,別無選擇,而為了家國天下,他不知有多少像陸知這樣的屬下兄弟、被他不得不派去全國各地,兄弟散落天涯,終年難見一麵,就為了這“家國天下”四字,圖的就是簡簡單單的百姓安生。


  葉寒重新靠在青川身上上,抱著他不再說什麽。比起自己所失去的,他犧牲的遠比自己多得多。


  青川見葉寒趴在他胸膛上不說話,以為她仍是舍不得江流畫、心情不好,於是安慰道:“陸知他們隻是去北境,又不是不回來,每年回京述職時,你不就能見到江流畫她們。再說你是皇後,你若真想她們了,直接下道旨意、招江流畫回京也是可以的。別難過了。”


  葉寒本想開口解釋一下,但張了張嘴還是什麽也沒說,隻閉著眼、安靜趴在青川寬厚溫暖的胸膛上,將他抱著更緊,甚是依戀。


  青川低頭看著懷裏的葉寒,晦澀不明的墨眼滿是溫和煦煦的笑意,心裏更是軟成一片,說不出的心暖。


  若是姐姐能永遠這般依戀著他,那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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