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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北不知長安色,折枝一笑別天涯(中)ii.

  明年三月,陸知就會帶著流畫、還有明珠這些孩子,去北境的靖邊城。


  雖然現在離分別的時候還早得很,可葉寒每每隻要一想到三四個月後,流畫明珠她們就會離開長安,分別千裏,她這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不舍,所以趁著分別來臨之前,她隻要一有機會就會出宮去陸府看她,畢竟這樣見麵的機會見一次、少一次。


  可即便再怎麽抓緊時間、再怎麽珍惜日益漸少的見麵時光,分別的這一天終還是如期而至,就像長安城的春,東風有約,百花不誤,歲歲如此,永不相負。


  十裏長亭,柳色盡染嬌綠,盎然於春光明媚中,無不盡顯肆意輕狂,奈何卻偏偏生了一折柳傷別離的命,一生看盡離人淚,永世難逃相思苦,如人萬般都由不得自己。


  因陸知此去鎮守北境將多年難回,為表皇恩,青川特封陸知為鎮北候,子孫五世襲爵,還親自上城樓送別陸知,而江流畫身為官眷,不需親自麵聖,隻需在城外十裏長亭等候便是,而皇後的鸞駕早已在此多時。


  “你剛出月子還沒幾月,身子還未完全恢複,途中若有什麽不適,一定要記得與陸知說,別自己一個人忍著,耽誤一兩天也沒什麽……”


  “這是我特地在太醫院選了的兩位太醫,他們兩人都是婦科聖手,有他們一路與你們一路隨行,你這身子應不會有什麽大礙……”


  “還有這兩位嬤嬤,她們在宮裏曾帶過好幾位皇子公主,照顧孩子最是有經驗,你將她們也一並帶上,有她們幫你照顧小侄子小侄女,你一路也輕鬆一些……”


  “對了,這個我做的蜜餞果子。你一路北去路途遙遠,天天坐在馬車裏勢必煩悶難受,吃點果子解解悶,時間也過得快些。盒子底層是我做蜜餞果子的一些方子,裏麵的配方用料我都一一寫明,以後你在北境想吃我做的蜜餞果子,你自己就照著這些方子做,應該與我做的味道差不多……”


  葉寒一一叮囑著,好似有說不完的話,江流畫就這樣安靜聽她說著,她知道此去一別後,兩人想見一麵就難了,她想多聽一點都存在心裏,以後想小葉時再拿出來聽聽。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自己在長安,也記得照顧好你自己,別伏案作畫就忘了時間,記得多休息;夏日天熱也別貪涼,要不然月事來了有你受的……”


  江流畫緊緊握著葉寒的手,甚是不放心她這個妹妹,於是對一旁的常嬤嬤拜托道,“我不在時,還煩請常嬤嬤,多替我勸勸皇後娘娘,照顧好她。”


  常嬤嬤連忙低頭回道:“陸夫人客氣了,照顧好皇後娘娘本就是老奴的職責,陸夫人就是沒說,老奴也定會將皇後娘娘照顧好。何況今又得了陸夫人的囑托,老奴更是不會懈怠。”


  葉寒握著江流畫的手,甚是不舍,“我在長安什麽都好,倒是你去了北境,那麽個苦寒的地界,條件艱苦就罷了,還戰事不斷,你們到了那兒我真是不放心。你記得每月都要給我寫信報平安,若缺什麽也要給我說,我派人給你們送過來,若遇見了什麽難事也要寫信告訴我,別一個人扛著,知道嗎?”


  江流畫聽得心裏發酸,眼睛也忍不住的冒著霧氣,為怕葉寒看見也哭,隻好強忍著將眼中的淚逼了回去。


  一旁,明珠一直站在長亭外高處、眺望著城門處的方向,等著那個遲遲還未出現的人影,可等著等著,等到爹爹的身影緩緩向她們這裏走來時,她也沒等到想等的那個人,於是不由心生著急,跑近葉寒身邊問道:“姨姨,阿笙哥哥怎麽還沒來,他是不是不會來送明珠了?”


  葉寒也瞧見了陸知漸近的身影,知道他們即將啟程,她看著身旁都快要急哭了的明珠,隻好先好言安慰道:“阿笙怎會不來送你呢?他既然答應來送你,就一定會來。他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沒做到,是不是?”


  阿笙說過,他早與賀老太師商定好今日上午能早結課,應能趕來送明珠,但葉寒看著漸高的日頭,還有身影逐漸清晰的陸知,看向明珠的眼神也越發抱歉。


  終於,直至陸知到達十裏長亭,阿笙的身影也沒出現在城門處,而流畫她們也即將出發離去。


  “阿笙哥哥是個大騙子,說好要來送明珠的,可到現在都沒來,我再也不信他了!”明珠心裏難受,抱著江流畫的大腿大哭起來,無論怎麽哄也沒用。


  “娘不是給你說過了嗎,阿笙現在是太子殿下,哪有這麽多時間出城送你。”人以後分別的時候多的是,江流畫還是想讓明珠早早習慣為好。


  明珠還小,哪能像大人一樣接受得了,這江流畫話還沒說完,就朝站在亭外的陸知跑去,撲到他的懷裏徹底哭了起來。陸知疼女兒,朝葉寒不好意思微微俯身一拜後,就抱著明珠到別處輕聲哄著。


  許是有了明珠一哭,將兩人一直隱忍著的眼淚都哭出來了,葉寒與江流畫兩人心中的傷感、反倒變輕了許多,釋然了不少,能平淡麵對離別。


  “此去一別,也不知何時能見,一路多保重。”送君千裏終需一別,葉寒主動道著別。


  江流畫握著葉寒的手,也坦然說道:“其實此去北境,我心裏是願意的。北境雖苦,可遠了朝廷是非爭鬥,得個踏實自在沒什麽不好。說真的,若是可以,我真想讓你也與我們一同離開。”


  可惜沒有這種可能,因為小葉不僅僅是她的妹妹,更是北齊的皇後,一生都逃不了那用重重宮牆、圍困成的森嚴宮城。


  長亭外,啟程的馬鈴聲已急促響起,是她該離開了。


  江流畫看著不遠處等著她的丈夫孩子,不禁又回頭看了看站在她身後送她的葉寒,不舍如潮洶湧撲來,不由忽紅了眼眶,一動不動看著她,寬袖遮掩住的手、使勁用力捏了葉寒的手幾下,叮囑道:

  “陛下寵愛你自是好事,可萬事也別太依賴陛下,凡事還是得多想想自己,知道嗎?”


  不是“凡事還是得靠自己”,而是“凡事還是得多想想自己”。


  這前後邏輯有些不通的話語,並未引起眾人的注意,畢竟沒有誰能做到、何時何地說話都能保持前後一致邏輯通暢,更何況傷感分別時、情緒不穩的人說的話。


  遠行的車隊終於出發了,馬車裏,江流畫早哭成了淚人。


  陸知看著心疼不已,抱著自家媳婦好言安慰著,“你剛生完孩子不久,哭多了身子會受不住的。我知道你與皇後娘娘姐妹情深,你舍不得她,但我們去北境又不是不再回來,等年終時回京述職,你們還是能再見麵的。”


  除去與小葉分別難見,江流畫憂心的又何止這一件事,“木頭,我是擔心小葉,她一個人在長安,孤苦無依,我真怕她會出什麽事。”


  陸知笑著勸道:“你放心,皇後娘娘有陛下庇佑,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放心不下。”


  陸知聽後一臉不解,江流畫警惕看了一眼沒有旁人的車內,但還是壓低聲音,隻用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著自己的猜疑,“我總覺得這次陛下派你去北境,有些太過巧合。”


  陸知聽了自家媳婦的話,臉上不解更濃,“哪有巧合?西戎北狄兩國相爭,我北齊保持中立誰也不幫,隻需守好自家邊境、保護好北境六州百姓,不受戰火牽連就好,所以坐鎮北境的將領必須是作戰穩紮穩打、能守住北方邊境之人,朝中眾將領之中,除了我沒有再合適的人選。”


  “我說的不是戰事上的巧合。”江流畫與陸知說著她心裏所想的巧合,“你不知道,在你被任命去北境之前,我曾去過宮裏一趟,那時小葉剛因拜聖禮一事、沒了去東宮探望之權。


  我當時聽她說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後,不免生了些疑惑,所以便與她說了些關於陛下有點不太好的話,然後不久,你便接到陛下派你去北境守城的旨意,還讓你帶著全家老小一起去。


  木頭你說,是不是有人把我與小葉說的話,告訴了陛下,所以才會有你我今日這一出事?”


  瞧著自家媳婦一副疑神疑鬼的樣子,陸知心裏說不出的心疼。


  其實他知道,自來了長安後流畫就時常睡不著,因江家過去的事,也因長安每日不斷的權利紛爭,她總擔心陛下會因江家的事會找她、還有他們這個家的麻煩,也總擔心皇後娘娘在深宮裏的安全,生怕她會出什麽事,反正操心得不行,她有此胡思亂想他也理解。


  陸知看著自家媳婦臉上裝都裝不下的擔憂,拉著她的手輕聲安撫道:“你那次進宮是在初秋,而陛下任命我為北境守將是在初冬,中間隔了快三個月,這兩者之間根本就沒什麽關係。


  再說了,就算是你說了陛下什麽壞話,才導致我被陛下‘發配’到北境,可今年夏時,狄戎兩國戰事一起,陛下就與我說過讓我去北境一事,若真如你所說的那般,難不成是陛下未卜先知,知道你會說他‘壞話’?”


  即便自家夫君說得句句在理,可江流畫這心裏仍還是有那麽一絲懷疑。


  她總覺得陛下將他們一家“發配”到北境,就是因為小葉,就像以前在雲州時,自己每每與小葉並排走在一起,還是小少年的陛下總會不知不覺、插進她們兩人中間來,然後再有意無意將她擠到一邊去,讓她離小葉遠遠的。


  “木頭,你說,小葉當日誤闖拜聖禮一事,會不會……是陛下設計的?”雖然這個猜想極其的荒誕可笑,可不知為何,江流畫心裏卻覺得真實極了。


  見自家媳婦語不驚人死不休,陸知連忙緊握住她的手,小聲回道:“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皇後娘娘,但是這話在外、可不許再說。


  你放心,以陛下對皇後娘娘的寵愛,他是不會設計皇後娘娘的,就算退一萬步講真如你所想的那樣,皇後娘娘非愚鈍之人,而且陛下又是她的枕邊人,如果其中真有蹊蹺,她定會比你我有所察覺,你不用擔心。”


  “但願吧!”


  江流畫長長一歎,臉上話裏皆是滿滿的不放心和無能為力,就像車外離她越來越遠的長安城,還有她再難見到的妹妹,也不知……她是否明白了自己離開前的暗示?

  她唯有乞求老天保佑,保佑小葉在長安平安無事,隻要她平安無事就好!


  而在江流畫出發那一刻起,葉寒就這樣一動不動站在長亭外,目送著她們的離去,看著她們離去的車隊慢慢悠悠向北而去,不見回頭,然後越走越遠,最後消失在三月初暖的蔚藍長空盡頭。


  流畫是真的走了!

  葉寒看著手背上的一片紅痕,莫不出神。雖顏色消散了不少,但痕跡仍在,這是方才流畫快要離開時、在握緊自己的手留下的,那般用力,仿若到現在、她還能感知到絲絲的細微疼意。


  流畫……還是不放心她吧!


  眼角瞥到有人靠近,葉寒連忙垂下手去遮住手背,見原是常嬤嬤靠近,手指著從城門策馬而來的阿笙,提醒道:“娘娘,太子殿下來了。”


  葉寒順著方向望去,見阿笙手中揮鞭不停、騎馬匆忙趕到,馬還未停穩便著急問著葉寒,“母後,明珠她們呢?”


  馬鞭一扔,阿笙抱著一把木刀就從馬上立即跳下,身上還穿著學服,應是下學後便直接從宮中趕來的,未來得及換下。


  長亭不大,孤亭一座,一望便可看盡,葉寒看著在長亭周圍、到處尋著明珠身影的阿笙,上前告知道:“阿笙,明珠她們已經離開多時了。”


  為讓阿笙清醒過來,認清事實,葉寒在後不忘輕輕補充一句道,“追不上了。”


  話一說完,阿笙慌亂的背影瞬間一凝,整個人若霜打後的樹葉、沒了精神,沉默不語。


  葉寒瞧見有些心疼,走至阿笙麵前本想安慰他幾句,卻見他抿嘴不甘,眼睛固執望著明珠她們離去的方向,不願相信。


  也在這時,葉寒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麽,可好像也有些太遲了。


  “這是送給明珠的禮物嗎?”葉寒瞧見阿笙手中緊緊握著的木刀,然後拿出手帕,邊擦拭著他臉上的汗水,邊問著。


  見阿笙捏緊木刀不願說話,葉寒也不急,繼續溫和說道:“要不這樣,母後讓人幫你把這木刀送到北境給明珠,好不好?”


  阿笙仍是不說話,隻低下頭來看著他那把木刀,情緒懨懨。


  見狀,葉寒又立即轉言安慰道:“你若不放心將木刀交由他人轉送,等年底你陸叔回京述職時,明珠也會一同回來的,到時候你見到她時,再親手送給她。”


  “那還得等大半年呢!”這麽久,明珠把他忘了可怎麽辦?阿笙心裏如是、擔心想到。


  見阿笙終於肯開口說話,雖然語氣仍悶悶不樂,但也讓葉寒心裏的擔憂落下不少。


  十幾天不見,阿笙好似又長高了不少,葉寒抬頭拂理著他額間散落的碎發,邊說道:“母後記得剛認識你父皇的時候,你父皇也正是你這般的年紀。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以為兩人可以一輩子無憂無慮過下去,可誰知突逢禍事遭賊人追殺不休,我與你父皇不得不分開,而這一分開就是三年。


  那三年裏,你父皇為找我派人尋遍了大江南北,卻哪知我就在離他不遠的山鎮中,而我也不知離我幾十裏外的並州城裏那位戰功顯著的赫連將軍竟然就是你父皇。


  就此,我與你父皇就這麽無端錯過了三年,原以為今生再難相見,卻哪知一場意外又讓我們相遇重逢,然後不久後便有了你。


  所以有時候,分別並不一定都是壞事,這次的分開,是為了下次更好的相逢。”


  葉寒見阿笙臉上愁鬱、執拗退去不少,知他定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於是繼續說道:


  “其實你跟明珠,比當年我跟你父皇的情況好多了。至少你們知道彼此在哪兒,想去找她/他都能找得到,就算自己去不了,寫封信也能送到。不像我跟你父皇,明明相隔不遠、卻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存在,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


  阿笙知道父皇母後的感情很好,但對他們之間的詳細往事、卻還是第一次知曉,聽後,對明珠的離去忽也想開了很多,心中不禁也生出了朦朦朧朧的些許向往來:

  如果分開是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是不是,也許……他與明珠以後也能像父皇和母後一樣。


  也不知阿笙想到了什麽,愁鬱退去後的小臉竟生起一抹奇怪的微紅來,葉寒看在眼裏,不由伸手摸了摸阿笙的頭,笑著輕歎道:“母後以前總把你當小孩看待,擔心這兒擔心那兒,放心不下,可不知從何時起,你已經長大成人,不再是母後眼中、那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孩子了。”


  “母後……”


  阿笙不由低聲喚了葉寒一聲,臉上那抹奇怪的微紅深了許多,很是不好意思。


  他怎會聽不出母後話中遮遮掩掩的深意,隻是這周圍還站滿宮人侍從,雖然他們不一定都聽得出來,可做賊的人,這心總是虛的,經不得人說。


  見阿笙難得臉紅一次,葉寒也不再逗他,“好了,不說了,我們也該回去了,要不然你父皇該等急了。”


  城樓上,明黃色的身影一直一動不動站在上麵,葉寒雖看不清他此時的容色神情,但心裏卻知道,青川定是在望著她、等她,於是說完,便牽著阿笙向鸞車走去,起駕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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