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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杏花無意,為何晚春留情(上)

  梨雲杏天正好,暖雲攜雨還寒,一夜風雨夢醒,林花春紅謝盡後,枝繁葉茂綠雲裏,鶯啼燕囀聲聲,原是殘春又將立夏時。


  算算時日,流畫她們也走了有大半個月了,據她最近一封寫給自己報平安的信裏所言,她們現在已過了潁州平原關,已入北境境內,估計不出一月就能到達靖邊城。


  從信中的字裏行間裏,葉寒能看得出來流畫難掩的自在喜悅,這是她在長安時從不曾有的,自己雖舍不得她離開,但見她過得比原來好,自是打心眼替她高興。


  流畫已去北境,阿笙如今也長住東宮難回,不用多說,這一下變空了許多的日子,任誰一時間也適應不了,好在有青川相伴,還有輿圖排遣,再漫長的日子也能一點點將它熬完。


  今日依舊閑了無事,葉寒早已習慣,晨起用完早膳後,便日行一例開始練習起她的輿圖繪製來。


  許是時間閑繁成災,又無他事擾心,這段時日,她用毛筆繪製輿圖繪製的技藝突飛猛進,效果顯著,頗是讓她深感欣慰,不由每日把更多的時間精力、都放在輿圖繪製上來。


  一張簡易輿圖剛剛繪完,筆還未落架,葉寒就見裙一處發沉,似有重物壓到,不禁低頭一看,原是雪團不知何時跑到了她的裙上來,正睜著它那雙寶藍色的眼睛看著自己。


  葉寒不禁一喜,連忙放下了筆,將雪團從書案下抱出來,從一側瓷碟中拿起一塊小肉幹喂它。


  雪團是個小吃貨,見有東西吃,連忙舉起兩隻毛茸茸、肥嘟嘟的前爪去抓去撈,葉寒見狀,不由生了逗弄之意,拿著肉幹不住往上提,逗著雪團奶凶奶凶不住“喵喵喵”叫著抗議。


  養了這麽久,葉寒早就摸清了雪團這小家夥跟阿笙一樣,都是是個不禁逗的傲嬌脾氣,若再逗著它不給它吃的,估計等會兒就會撲到她身來上造反鬧革命了,於是不再晃動手中的肉幹。


  接著,就見雪團立即腰身一立,爪子一撲,就把肉幹護進懷裏,然後彎著毛茸茸的小腦袋低著頭,狼吞虎咽吃著得來不易的寶貝肉幹,吃完,還不忘一遍又一遍舔著自己的貓爪子,那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瓷碟中的肉幹還有很多,葉寒來了興致,拿著肉幹逗著雪團,正玩著高興時,常嬤嬤忽然從殿外走進來,福身說道:“娘娘,陳總管來了,正在殿外候著。”


  殿角一側更漏剛過辰時,葉寒有些奇怪,“這個時辰陳福不在太極殿隨陛下上朝,跑到我這裏幹什麽?”


  正說著話,一不留神間,手中的肉幹就被雪團給搶走了,葉寒低頭看著雪團那狼吞虎咽的小吃貨樣子,真是拿它沒辦法,“算了,你讓他進來吧,許是有要事也說不準。”


  常嬤嬤得了話便立即去了殿外,葉寒將已長大好幾圈的胖雪團抱在懷裏,手指輕輕點著他粉色可愛的小鼻子,好笑道:“你呀,真是跟你的小主人一樣,都貪吃得管像隻小饞貓。”


  它不就是隻貓嗎,還需要像嗎?雪團睜大著一雙亮圓圓的寶藍石頭眼睛,偏著小腦袋、甚是搞不懂人類的奇語怪言。


  這廂,陳福入了殿,生著一張老好人的笑臉,向葉寒行禮問安道:“老奴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鳳體安康。”


  “如此時辰,你到我這裏來,可是有什麽要事?”


  春暮夏近雨水漸多,但長安的天、仍殘餘著幾絲春寒料峭,葉寒瞧見陳福一路走來竟臉上微滲著汗,知他定是一路來得急忙,便抬了抬手讓他起來回來。


  陳福瞧見,低頭以示謝意,回道:“其實也沒什麽要事,隻是陛下上完早朝後有些餓了,所以才遣老奴來請娘娘您帶些吃食去成德殿,順便再說說話。”


  說話?


  葉寒一聽,自是不信!


  她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被青川的鬼話騙去了成德殿,然後被他壓在堆滿奏折的禦案上白日/宣淫,而幾道門廊相隔的成德殿外,等候傳召的大臣卻站滿了烏泱泱成片。


  她怕被聽見,隻能死命咬著衣衫布料,不敢泄漏半點聲音,可青川卻偏偏跟她作對一般,見她越不敢發聲就越弄得她越狠,回回都逼得她哭了出來才罷休。


  得了多次此類教訓,葉寒自是對此警惕甚高,回道:“許是今晨起來得太早了,本宮精神有些不濟,就不去成德殿了,你把糕點給陛下帶回去就是。”


  陳福這個人精怎會聽不出葉寒話中真意,可若不能完成陛下的聖令乃是失職,但他就是個奴才又怎能犯上逼迫皇後娘娘……


  兩相為難之際,陳福老眼精光一閃,仍堆著一張千年不變的笑臉,不急不緩回道:“娘娘既然鳳體有違,老奴便不做打擾了,但還煩請娘娘命宮中的膳人多備上一盒糕點,今日太子殿下隨陛下上了這麽多久的朝,想必也餓了,容老奴一同帶回去。”


  葉寒抱著雪團的手不由一緊,直驚得雪團輕叫一聲“喵”叫,說著不滿。葉寒撫摸著懷裏不安的雪團,有些不信問道:“阿……太子也在成德殿?”


  陳福如實回道:“今日太子殿下隨陛下上完朝後,並未立刻回東宮,而是隨陛下一同回了成德殿,學習一會兒政務,估計半個時辰後才會回東宮上課。”


  葉寒不疑有假,青川敢騙她,可陳福不敢,聽後她自是不禁心動,於是不由多想,便讓陳福先行回去,而自己也連忙起身,收拾一下往成德殿趕去。


  “今日朝堂上,議對江南士大夫征收稅賦一事,你是如何看待?”阿笙已入朝參政有段時日了,今日有空,青川想考考他。


  阿笙垂眼細想了一下,然後向青川回道:“江南繁華,每年賦稅占我北齊全國之三四成,可當地士大夫廣納田地,私開各類產業,每年所賺銀錢可占一貧寒州縣全年之稅收,卻不向朝廷納一錢之稅。


  雖然朝廷每年對江南五州之地所征賦稅逐年增加,但這都隻是當地工商、與南朝海外各國通商繁盛所致,征的都是江南五州百姓,與當地士大夫並無絲毫關係。若放任江南士大夫私囊膨大,不加製約,日後定成我北齊內憂隱患之一。


  所以兒臣認為,該征!不僅要對江南士大夫征收重稅,且對當地的工商豪戶也應推出相應的稅法,以免富吏私商坐擁自大,禍亂江南繁華。”


  青川聽後,端杯點了點頭,回道:“你之慮不為過,可朕今日卻當朝駁了戶部此意,你可知為何?”


  正準備回話,阿笙忽瞧見葉寒提著食盒從殿側門走進來,悄聲走至西窗坐下,青川正坐殿門正中,自是早瞧見了葉寒進來,卻見她隻對著阿笙笑,不禁冷臉大咳一聲。


  阿笙聽見,連忙回過神來,回道:“江南五州富足已久,而因與外通商更加繁榮,百姓富裕,而江南士大夫在此地經營多年,施銀贈糧籠絡人心,名聲甚好。


  若朝廷此時強行向江南士大夫征收賦稅,這些人必定會以輿論為旗,汙蔑朝廷新稅為苛捐雜稅,鼓動五州百姓暴動抗議,到時稅法能不能成功推行下去先不說,江南五州繁華勢必也會受到影響,得不償失。


  輕重利害兩相權宜,父皇暫罷此議,實乃順應時勢之上策,若是兒臣,也會行如此之舉。”


  說著間,阿笙的視線又不由自主飄到西窗處葉寒的身上,青川早瞧出了阿笙的心不在焉,也跟著轉頭看了過去。


  見葉寒已擺好食物,安靜坐在西席上微笑看著他們,青川冷峻的臉也不禁生出淡淡笑意來,“若無天災人禍,江南局勢估計在朕為帝期間都不會變,這堆問題就留給你和你的子孫去解決吧!”


  阿笙摸著自己快餓扁了的肚子,明白點了點頭。


  “你們父子倆在朝堂上說了這麽久沒說夠,回成德殿還要說,不累嗎?”葉寒見青川阿笙說起話就沒個停,於是開口提醒著,“不是說餓了嗎,我這東西都擺好了,再不吃就冷了!”


  見葉寒終於開口催著他們,青川這才舍得起身,邊與阿笙打趣道:“走吧,再過不去,你母後估計真要生我們的氣了。”


  得了青川的話,阿笙一刻不停就興衝衝向葉寒跑去,抱著葉寒問道:“母後,你今日怎麽來了?”


  自然是因為你呀!


  葉寒看著多日未見的阿笙,正想如此說道,可見青川走近,怕這醋壇子吃味,到嘴的話連忙改了話,“聽你父皇說,你們今日上早朝太久有些餓了,剛好我昨日做了些糕點,就帶來給你們嚐嚐。”


  邊說著,一家三口邊圍著四方矮案坐下,案上茶水早已沏好,經過多時已不至初時那般滾燙,正好適合給說話過多的青川阿笙兩人潤喉解渴。


  茶水溫熱,一杯飲盡甚是沁人心脾,“母後,北窗下的茉莉開了?”


  阿笙回味著唇齒間淡淡的茉莉芳香,不難猜測出,此茶定是母後用長寧宮今年新開的茉莉、親手熏製的茉莉新茶,每年母後都會做上幾罐,待秋冬霜雪、百花盡歇時,有花可賞。


  “早開了,這已經是第二波了。”邊說著,葉寒夾起一個乳白微黃的小正方形包塊到阿笙碟中,“你嚐嚐這個軟酪,我特意在做時特意加了些茉莉花瓣進去,吃起來清甜軟綿,口感甚好,你父皇最近很是喜歡吃這個。”


  隻要是母後親手做的,父皇不都喜歡吃嗎,阿笙心裏如此吐槽著,可嘴裏卻吃著軟酪甚是歡快,完全忘了他自己也是這般。


  “最近在東宮過得好不好?我前幾天遇見你花師叔了,聽他說你最近武功精進了不少,很是刻苦。”


  阿笙吃東西仍如小時候那般狼吞虎咽,嘴角粘有殘渣都不知道,葉寒拿出帕子給他擦拭著,邊關心問著他的近況。


  阿笙轉著臉很是配合葉寒的動作,邊笑著說著,“花師叔說我底子打得好,所以學什麽東西都能學得又快又好。對了母後,我現在輕功練得可好了,都能追上花師叔了。”


  花折梅的武功,葉寒多多少少還是有所了解的,阿笙這才幾歲就想趕上花折梅,葉寒自是不信阿笙的自誇自大。


  倒是一旁的青川,突然幫阿笙說道:“阿笙在輕功上頗下功夫,又有高人指點,以他如今的水平,確實能追得上花折梅。”


  對此,葉寒頗是驚訝,摸著阿笙的頭誇道:“真厲害!等你練好後,也教教母後好不好?母後也想體會下飛簷走壁是什麽一種感覺。”


  阿笙難得有一樣被父皇肯定,聽見母後又這麽誇他,自是心情飛揚,想也不想就點頭應下。


  葉寒瞧著阿笙吃得高興的模樣,又夾了幾樣不同的糕點在他碟中,不忘叮囑道:“你輕功練得再好也要小心,別淨往高處的地方去,要是不下心摔下來,到時可有你這小潑猴哭的。”


  阿笙再吃下一個軟酪,滿足回道:“母後,宮裏的房子就這麽高,我一躍就上去了,一點難度也沒有。我最多也就是飛到屋頂上、喝會兒酒就下來,不會出事的。”


  “你又偷喝酒了!”


  聽到母後震驚一語,吃著正歡的阿笙也同樣驚了一下,心裏大歎倒黴,他怎麽說著說著,就把這事也說出來了!

  正懊悔間,阿笙瞥了一眼在旁悠然喝著茶、彷若一旁觀者的父皇,心下瞬間明了,他這是又跳進了父皇挖的坑裏了。


  被父皇稀裏糊塗算計了一通,阿笙雖有氣,可除了氣自己技不如人外,也於事無補,眼睛小心翼翼瞥了一眼生著氣、正看著自己的母後,阿笙隻好立馬腆著笑,主動認錯道:“母後,阿笙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偷喝酒了,你就別生我的氣了。”


  見母後仍麵色含怒冷眼盯著自己,阿笙隻能搖著她的手,像小時候撒嬌裝可憐求道:“母後,我好不容易才見你一麵,你就別生我氣了,好不好?”


  明知阿笙是在裝可憐讓她心軟,可她就是再也氣不起來,她如今能見阿笙的次數少得可憐,正如阿笙方才所言,母子倆好不容易見上一麵,她哪舍得生他的氣呀!


  葉寒低歎了一聲,摸著阿笙棱角越發分明的臉,拿他甚是沒法,“你呀,真是……以後可不許再偷喝酒了,知道嗎?若是喝醉了,不小心從上麵掉下來可怎麽辦?”


  見母後好不容易原諒自己,阿笙乖得很,老老實實聽著訓,不住點頭應下,一點也不反駁。


  而葉寒哪是這麽好騙的,阿笙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他是什麽性子她這當娘的最清楚,自己這點話自是鎮不住他,於是隻好將青川搬出來,佯裝生氣威脅著,“不過你若是再敢偷酒喝,我就讓你父皇好生罰你,聽見沒?”


  聽著時,阿笙不由看了一眼正在為母後添著暖茶的父皇,這麽多年了,父皇對這世間一切仍是冷漠如無物,即便是對自己這個親生兒子亦是如此;

  唯有母後在時,他才會變得如一常人會真心發笑、會在乎、會介意,而那雙幽深似海的墨眼看向自己時,也不再如平時那般冷得滲人,不過也依舊威嚴逼人,讓他想也不想,就立馬點頭應下母後的話來。


  小風波如微風拂柳,很快就過,葉寒又拉著阿笙說了好生一會兒話,但念到等會兒阿笙還有課要上,便沒再留他,起身送他出去。


  “這裏麵給你備了些你喜歡吃的東西,若是餓了就吃點,別餓壞了身子。這一盒是秋實新做的鹵味,你的那些小伴讀不是最喜歡吃嗎?給他們一並帶回去。長居宮中,有家難回,平日裏記得互相扶持,多體諒對方。”葉寒一一叮囑道。


  阿笙點了點頭笑著回道:“嗯,阿笙知道。”


  “近來穀雨添涼、夏還未至,平日裏衣服穿厚點,別凍著知道嗎?”


  “晚上睡覺記得把被子蓋好,別貪涼。”


  “還有,不許再偷酒喝!你才多大點,喝多了對你身子不好。”


  若是以前還住在長寧宮,對母後每日必說的嘮叨,他定是早生出些許不耐煩,可如今搬去了東宮一人獨住,他才發現自己有多喜歡聽母後的嘮叨關心。


  “母後放心,我都知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母後你也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阿笙甚是懂事說道。


  見著阿笙如此懂事,葉寒甚是欣慰,“時間不早了,快去吧,要是遲到了,賀老太師又該訓你了。”


  “母後,那我先走了。“阿笙與葉寒道完別,便匆匆向殿外走去。


  葉寒就站在殿門後目送著阿笙離去,看著他的身影一點點走遠變小,心裏說不出的失落惆悵。


  她不禁想起以前在現代聽過的一句話,說孩子自出生起,便與母親開始進行著一場漫長的離別:


  呱呱落地是與母親□□上的離別,而長大成人,則是斬斷與母親在精神上的牽絆,而後者往往標誌著孩子與母親徹底的分離,成為一獨立的個體。


  這個道理她比誰都明白,阿笙是屬於天空的雄鷹,擊博長空翱翔四海才是他畢生所求,她也無意借親情之名,將他束縛在身邊、捆綁他一生,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一天居然來得這麽早,這麽迅猛突然,讓她猝不及防,至今都不能完全接受。


  葉寒看著遠處阿笙已徹底不見的身影,無奈想到,也許這就是她們母子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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