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葉落驚寒> 冬去春來夏終盡,繁花謝後迎秋實

冬去春來夏終盡,繁花謝後迎秋實

  北朝山河壯闊,南朝風景秀麗,東海群島如春,西地異域風情。


  遊曆各地數載,閱遍風俗人情,一償此生所願,所以在從南朝回來後,葉寒就在雲州定居了下來,還是住在當年西城的葉家小院。


  一晃多年過,因內城運河開挖至西城,當年人少冷清的雲州西城、如今已住滿了人,吆喝叫賣、走街串巷,自晨時起便不絕於耳,好在葉家小院不在主街,門一關,外麵的喧囂熱鬧就被一下隔絕在外,可在這片鬧哄哄的人間繁華中,偷得一隅安靜。


  葉家小院也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一如當年離開時的那樣,隻是幾經風雨侵蝕,房屋牆麵老舊了許多,修葺翻新一下就可住人。院子裏長滿的雜草也被一把火燒盡,然後在空地上開辟出一塊地來,重新種上紅薑,一如當年初到雲州之時。


  說起紅薑這事,葉寒就有些氣。


  當年林弋離開雲州時,她見林弋喜歡紅薑,就送了她一袋紅薑,並將紅薑的種植方法也一並附贈與她,誰曾想這人卻當起了散財童子,直接將紅薑極其種植方法都傳播了開去,以致於現在無論是北齊、還是南朝,紅薑都成了一稀疏平常之物,人人都會種,人人也都吃得起。


  不過轉念一想,她心裏又備感萬幸。


  過往歲月掙紮,她自顧不暇,離開雲州時帶著的紅薑、早不知被她遺落在何處,若不是林弋將紅薑傳播了出去,恐怕她父親幸苦培育出來的紅薑、真會在她手裏絕種,又哪至於她現在失而複得,又能在院中種起幾攏紅薑來。


  邊想著間,葉寒已澆完了兩攏紅薑地,本想再打一桶水來、將剩下的一攏紅薑澆完,就見秋實從廚房出來,手上還端著剛蒸好的桂花糕。


  “夫人,這些粗活交給我幹就行了,您別自己動手,萬一累著了該怎麽辦?”


  邊說著,秋實幾步走近,不僅將葉寒手中的水瓢搶走,連帶著她身旁空了的水桶,都一並搬至水井旁,離葉寒遠遠的,生怕她再碰。


  這些年夫人跋山涉水、風餐露宿,身子骨早不如從前,謝神醫說過得好生養著,不能再累著了;太子殿下又遠在京城,不能在夫人身邊盡孝,也隻能一再叮囑她,讓她照顧好夫人;


  她自己也是不敢掉以輕心,每日盡可能地陪在夫人身旁,什麽活也不許她做。自己方才也隻不過是去廚房、看下桂花糕蒸好了沒有,離開了一下,沒曾想這麽短的功夫,夫人又不聽話、幹起活來,你讓她怎能不擔心!

  瞧著秋實這如臨大敵的樣兒,葉寒好言寬慰道:“我這不是起來得早,無聊嗎?想著閑著也是閑著,索性就把這幾攏紅薑澆了,也權當是活動活動筋骨。”


  “那也不行。”


  別看秋實平日好說話,可隻要一遇到跟葉寒有關的事情來,無論是誰來勸說,就算是葉寒本人來,都不管用,“這臨冬的水最是冰人,謝神醫一再叮囑過、讓您別沾,要不然您這手又該疼了。”


  夫人受傷的左手、最是禁不起這秋冬寒涼,若不小心護著,讓寒氣入了體,夫人又該疼得一整夜睡不著了。


  想起之前葉寒疼起來的慘樣,秋實這心就疼的不行,所以對在老井旁洗手的初九,也不禁生了幾分氣,有些埋冤道:“你也是,在院子裏也不知幫著夫人點,要是夫人真累出點病、該怎麽辦?”


  院子裏有一攏紅薑昨日剛采收完,趁著昨夜剛下過一場秋雨,泥土鬆軟,初九得了葉寒的吩咐,將土翻一下,等過幾天後、好播種下一批紅薑,可剛把土鬆完,滿手的泥濘還未洗淨,頭上就莫名落下秋實的幾句埋冤。


  初九性子沉悶,又不會說話,被秋實這麽說了,低著的頭垂得更低,好似葉寒真累出什麽病來,都是他的錯一般。


  見狀,葉寒連忙上前打圓場,解釋道:

  “不關初九的事。本來他也跟你一樣,不準我幹這些事,是我一再要求,他又拗不過我,隻好答應。而且你也知道,就我這力氣,哪能把水從井裏打起來,這些重活都是初九替我做的,還把水提到跟前的,我就隻是舀了幾瓢水澆澆地,真的沒累著。”


  說完,葉寒又對初九說道:“秋實是個直脾氣,有什麽說什麽,並不是真的怪你,你別聽進心裏去。”


  見葉寒走近,初九低垂著的腦袋、不能低得更低,就像是掛在脖子上一般,抬不起走來,更不敢看著葉寒,隻一個勁兒搓著、浸泡在冰水中的手,手上傷痕滿布。


  忘了介紹這個初九的來曆。


  初九是兩年前她們在南朝遊曆時,偶然救下的一個劍奴。


  南朝各國因瀾江之隔,受中原禮教影響較小,所以民風開放、自由爛漫,但也不敬人倫、不把人當人,因而,在南朝各地,一種“鬥劍”之風十分盛行。


  鬥劍,顧名其意,自是要人持劍,才能相鬥,所以在南朝各國,但凡有點錢權的人家、都會買些窮苦人家的孩子,豢養成劍奴。


  婚喪嫁娶、迎客設宴,都會帶著各自府中的劍奴、來相互比鬥一番,添樂增趣,就像是鬥雞一樣,根本不會顧忌劍奴的死活,所以每逢鬥劍,總有死傷。


  那時她們剛到南朝不久,在去往吳國的路上,一滿身是血的人、突然衝了出來,身後還跟著一群手持刀劍、穿著統一的人,一看就是當地某個高門豪族的護院打手,而且都是來抓前麵這個人的。


  她一人在外遊曆,阿笙擔心她的安全,所以給她配的護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這些個大戶人家的尋常打手、自是不是其對手,被全部打跑。


  而那個被追殺的人,早已體力透支,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她曾走近看過此人傷勢,說滿身是血、都是輕的:

  不斷流出的鮮血,混合著已幹涸的褐黑血跡,將本就沾滿塵土的破爛衣衫、浸染得越發烏黑不堪,露出衣袖的雙手小臂、也是遍布滿新舊傷痕,比千年老樹的軀幹、還要猙獰醜陋;

  而那被淩亂頭發遮掩著的臉、更是慘目忍睹:滿臉血汙、雖然看不清容貌,但那被烙鐵活活燙爛的左臉,那血肉模糊的樣子,即便她經曆過戰爭血腥,但看見時,還是猝不及防被驚嚇到。


  後來,在臨近落腳的客棧,從請來給此人治傷的當地大夫口中才得知,這人應是吳國某個權貴人家逃跑的劍奴。


  因為從此人肩胛骨上、取下來的鐵架子,是吳國人訓練劍奴時、才有的特有方式,既能鎖住劍奴,又能給劍奴施加最大的疼痛,馴服劍奴身上的桀驁。


  當時她看著護衛、將那副沉重的鐵夾子拿下來時,上麵掛著的零碎血肉、暫且不說,光是那根比短刀還要長的、尖銳鐵針,就足以看得她心驚膽戰,她更是難以想象、當這麽粗長一根鐵針穿透肩胛鎖骨時,那得有多疼;


  如此臨近胸膛肺腔,每次說話呼吸時,牽扯到不知又得有多痛,就這麽戴在人的身上,難怪豢養的劍奴會這麽聽話,也難怪這個劍奴會逃。


  之後,為給劍奴療傷,她們又在客棧多待了數月,待傷好後,本想給他些錢財、讓他自己歸家去,但這劍奴也怪,既不要錢財,也不見離開,他的喉嚨之前被毒啞過,又不會說話,她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隻好給他找了一好心店家,留他做事。


  可這劍奴打定主意、賴上她一般,她去哪兒,他便跟著去哪兒,趕都趕不走。她雖瞧這人可憐,但畢竟來路不明,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上,沒有留他。


  後來,在去南宋的水路上、遭到水寇劫船,若不是這劍奴舍命相救,她們一行人估計早都被沉了江、喂了魚。


  就這樣,她就收留了這個好心的劍奴,帶著他一起遊曆南朝各國,然後回到北齊、回到雲州,一直到現在,因遇見他的那天、正是大年過後的第九天,所以就給他取名為“初九”。


  臨冬時節的水都是凍得刺骨的,這才不一會兒,初九淺褐的雙手就被凍得發紅,指甲也漸變發紫,連帶著手背上、縱橫滿布的傷疤,也被凍得翹起凸起,越發清晰可見。


  葉寒瞧見,心有不忍,從袖中掏出繡帕遞給他,“把水擦幹淨,別凍著。”


  也不知初九是沒聽見、還是拘謹,繡帕懸在半空、一直未伸手去接,整個人就呆坐在老井旁,跟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他又一直低著個頭,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不,應該是眼中的神情是個什麽樣。


  因為臉上的傷疤太大、太過猙獰嚇人,初九臉上一直帶著半邊麵具,所以就算是他抬起頭來,她也看不到他麵具後的神情是何,隻能通過那雙露出的深邃雙眸,感知著他的喜怒哀樂。


  見初九一直坐著沒反應,無奈,葉寒隻好將拿著繡帕的手、伸至他麵前,還晃了晃手中的繡帕,笑著柔聲勸道:“快拿著吧!深秋水寒,要是凍著了、該怎麽辦?”


  許是在冰水裏泡了太久,凍得實在受不住,又或許是葉寒的勸說起了效果,地上水盆中,那雙被凍得通紅發腫的粗糙大手,終於肯從冰涼的水中抬起來,一點點靠近眼前那隻纖細白淨的小手,

  然後從她手中接過、那方繡著她名諱的繡帕,卻沒有立即用來擦拭,而是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握都不敢握緊,好似生怕自己手上滿布的傷痕老繭、會弄疼這方精致柔軟的繡帕一般。


  當然,初九這一舉動,葉寒沒有瞧見,因為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她立即轉頭向葉家大門望去,心裏滿是納悶,這麽早會是誰登門拜訪?


  聽見葉寒讓他去開門,初九來不及多想,連忙把繡帕塞進胸口處,小心珍藏著,然後站起身來趕緊去開門。


  門一打開,隻見兩個精壯的年輕漢子,各自扛著一扇剛宰殺的豬肉,提著一串新鮮、還滴著血的豬腰心肺,和一大堆用油紙包好的糕點禮包,就這樣站在門外,將本就不大的葉家大門擠得滿滿當當。


  而站在稍前麵的漢子,葉寒認得,此人是南城市井賣肉的屠夫——謝慶,因在家排行老三,所以認識的人都叫他“謝老三”。


  因做生意公道,從不缺斤短兩、以次充好,為人又熱情好善,所以在南城市井那塊、口碑甚好,之前她跟秋實一起去集市買菜時,就曾多次去他的攤鋪買肉,算是熟識。


  隻是……葉寒看著謝老三身上、穿著一新的喜慶衣裳,跟他平日的屠夫裝束、甚是不同,手上提著的糕點包上、也貼著喜慶的紅字,微胖的臉上更是洋溢著、一股遮都遮不住的喜悅,以及害羞。


  葉寒有些不解,走近問道:“謝屠夫,你這是?”


  謝老三憨憨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今日是來上門提親的。我、我,我……想娶秋實。”


  “……”,葉寒聽後,一下愣住,許久不見回話。


  也別怪葉寒如此大驚小怪。


  秋實天性憨直,除了在吃這方麵無師自通外,其它方麵都不開竅,尤其是在感情方麵,更是如一千年鐵樹,不見開花。


  以前有段時間,她看著秋實年紀日益增長,暗中不少為她的終身大事著急過,私下裏、沒少替她物色良夫佳婿,隻是秋實每次見完麵,最後不是跟人拜把子、稱兄道弟,就是拉著人家在酒樓夜市、大吃一通,壓根就沒往這方麵想過。


  見秋實情竇如鐵石、如此不開,她最後也隻好無奈放棄,畢竟婚姻這事、還是需要有感情為基礎。與其讓秋實嫁給一個沒感情的人,糊裏糊塗過完一生,還不如留在她身邊,無憂無慮過完一生,也沒什麽不好。


  隻是,這秋實跟謝老三……這倆人,有來電嗎?

  除了去謝老三攤鋪買肉,她不曾記得秋實與謝老三、有過多的交集呀!


  難道是謝老三一廂情願,單方麵喜歡上秋實?可這謝老三又是怎麽瞧上秋實的?他到底喜歡秋實什麽?不會是瞧秋實實誠,以後好欺負拿捏她吧……


  正當葉寒百思不得其解時,突然感到身子微微生晃,垂眼一瞧,才發現原來是身旁的初九、在輕輕拉扯她的衣袖,提醒她回神。


  葉寒這才記起院門外站著的謝老三、還等著她回話,隻好暫時放下心中疑惑,想了想,然後生著笑、禮貌回道:

  “是這樣的。秋實是我妹妹,雖說長姐如母,但這畢竟是她自己的終身大事,我想,我還是得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見,對吧,秋……”


  邊說到這兒,葉寒邊向秋實看去,可頭一轉過頭來卻發現,原本站在她身旁的秋實、早沒了人影,也不知是何時離開的。


  葉寒連忙又環視了院子一圈,也沒見著秋實,還好初九抬手、向她指了指方向,她這才找到正躲在堂屋門後、偷看的秋實。


  客人還在,葉寒隻好先收回目光,向站在門外的謝老三兩人、尷尬賠了一笑,說道:


  “我瞧著你們扛著這兩扇肉、也挺重的,要不你們先進來放下,喝口水,休息一下?待我問過秋實的意見後,我們再議這門親事?”


  謝老三看了眼堂屋方向,也看見了藏在門後偷看的秋實,見她被自己瞧見後,像個受驚的小兔子、又立即縮了回去,微胖的臉上忍不住嘿嘿笑了幾聲,自然,對葉寒的提議沒有拒絕。


  謝老三與他友人各扛著半扇豬肉,合起來就是一頭重幾百斤的整隻豬,葉家沒這麽大的木板子放,初九隻好去隔壁鄰居、借了一塊辦宴席放菜用的幹淨案板,放在老井上。


  謝老三是屠夫,常年扛豬早就練了出來,自認力氣這方麵還是不錯的,可是看見葉家那個叫“初九”的下人,從他背上將那扇約了一兩百斤的半邊豬肉提起、放下,不見絲毫吃力喘氣,輕鬆得仿佛是在拿一捆小青菜。


  對此,謝老三也是吃了下驚、也就忘了,因為與之比起來,他更關心向堂屋走去的葉寒,以及等會兒秋實的回答。


  堂屋不大,葉寒一走進門,就立即找到躲到廚房門簾後的秋實,然後拉著她在堂屋椅子上坐下,“逼問”著,“謝老三方才說的話你都聽見了,說吧,你們是怎麽看對眼的?”


  方才聽見謝老三說要娶秋實,她還以為是他的一廂情願,可現在,葉寒看見羞紅著臉、不敢看自己的秋實,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倆人是兩廂情願、互相喜歡呀,虧她方才胡思亂想、擔心了這麽久!

  聽後,秋實頭垂得更低,雙手就像塊手帕、搓著扭著不見個停,羞羞答答回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每次去他攤鋪買肉,他都會多切給我二兩肉,久了,自然而然也就熟了。”


  “就為這個?也許人家是手抖切多了,也說不定呢?”葉寒聽後,有些哭笑不得。


  在秋實未回答之前,她猜想過千百種、秋實喜歡上謝老三的可能,可任她腦洞大開天馬行空,也沒想到竟會是因為……二兩肉!


  不過轉念一想,她倒也覺得這個理由、還是有些說服力,畢竟秋實在吃這方麵、可是無師自通的!兩人因肉結緣,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不會的!”葉寒的話剛一說完,秋實就急忙為謝老三辯解著,可一抬頭就撞見葉寒正生著笑、玩味地看著自己。


  頓時,秋實羞得不行,又連忙垂下頭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


  “這賣肉的屠夫,天天跟肉打交道,又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切的肉有幾斤幾兩,要不然這生意早就黃了。而且,也不是僅僅因為這個原因……”


  說到最後,秋實聲音小得幾乎都沒了聲,放在腿上的雙手,更是像兩條手帕絞揉在一起,都快把十根手指都搓紅了,側臉也是羞紅一片,一直燒到了耳朵根,都快熟了。


  看著秋實這副少有的女兒家嬌羞樣兒,葉寒心裏真是為她感到高興。


  秋實在她身邊這麽多年,什麽青年才俊沒見過,可都不曾見她對誰有過動心,如今,她好不容易喜歡上一個人,雖然這個人隻是個市井賣肉的屠夫,她都得小心維護好她的情竇初開,以免又合上了。


  於是,葉寒連忙收起臉上的玩笑,然後在秋實身旁坐下,伸手握住她那曬雙絞得不行的手,輕聲問道:“那還是因為什麽?”


  不知為何,秋實總覺得夫人的聲音有種魔力,每每與她說話時,她都感到很安心,讓她願意向她傾訴一切,“夫人,你還記得去年我去城外挖野菜,結果卻摔了一身的泥、這件事嗎?”


  這事,葉寒當然記得!

  那時已是隆冬,臨近她的生辰小寒時節,一次閑談時,她隻不過無意間、隨口說了句想吃薺菜餃子,誰知秋實卻聽進了心,小寒那日天還沒亮就出了門,瞞著自己去城外挖薺菜去了,就是為了給自己一個生辰驚喜。


  可她在家左等右等,也不見秋實回來,又不知秋實去向,怕秋實在外麵出了什麽事,便和初九到處找她,可也沒找到,急得她就差到雲州府、讓蕭錚幫忙找人了。


  終於,在臨近天黑時,秋實提著一籃新鮮綠油的薺菜,和一包沾滿泥的髒衣服,一瘸一拐出現在家門外,後來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在回來的路上摔了一跤,這才耽誤了回家的時間。


  她還記得,當時看見秋實回來時,身上穿著的衣服、並不是她離開家時穿的那件,而是一件比秋實身型寬大很多的深藍棉衣,需腰帶紮緊才不會跑暖漏風,一看就是件男人的衣服。


  當時瞧見,她並沒有多問,隻是秋實在房間裏清洗時,她曾將這件男人棉衣、還有秋實換下的貼身內衣,都裏裏外外仔細檢查了個遍,並沒有發現、有什麽不該有的氣味汙穢。


  可她還是心存不安,第二天還是讓解白給自己瞧病為借口,讓他“順便”也給秋實瞧下,知道秋實昨日在外沒有被欺負,她這才徹底放心下來,所以對那日、秋實在外遇見了什麽人,也沒有再做追查。


  而今日,結合方才秋實的話,還有去年那日的事,葉寒不難推斷出,“那日送你回來的人,就是謝老三?”


  “嗯!”秋實立即點了點頭,然後與葉寒說起那日之事,麵上羞色更甚:


  “那日我挖完薺菜回來,一時沒注意腳下的路,摔了一跤,不僅弄得滿身是泥,還把腳崴了,疼得根本走不了路,剛巧碰見謝老三、跟他朋友去臨近的村子進豬。


  我當時滿身是泥,髒得沒一個肯出手幫我,隻有謝老三不嫌我髒,上前將我從地上扶起。見我衣服被打濕了,凍得發抖,就把自己的衣服脫了讓我穿上,以免著涼,後來又去鄰村找了一輛牛車送我回家,連生意都沒做成。”


  聽完秋實一番敘述,葉寒大概聽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總結道:“所以你喜歡謝老三,是因為他人好?”


  “這個……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秋實如實回道,不想瞞葉寒,

  “夫人您也知道,我腦子笨,有很多事我都不懂,所以我爹生前一直怕我以後嫁錯人、受欺負,不過我爹也跟我說過,說這對陌生人都好的人,對自己家裏的人,應該也壞不到哪去。所以我想,這謝老三應該是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


  不可否認,秋實父親這話是有一定道理,但不是絕對,這世上也有對外人好得掏心掏肺,卻對家裏人苛刻冷漠之人,比如窩裏橫。


  不過死者為大,葉寒自是不會不合時宜、與秋實說這番話,而且這也不是她們談話的重點,於是把思緒又轉回到秋實所說的話上來。


  秋實單純,不會說謊,她自是相信她所說的一切,但正因為秋實太過單純,她也擔心她可能會被人蒙騙,畢竟那日之事、她沒有親眼目睹,心裏不免還是多生了幾絲疑慮,畢竟這事可關係到秋實的終身幸福。


  葉寒不好把自己的擔憂直接說出,隻好生著玩笑、委婉說道:“那你想過沒有,也許謝老三是見你長得好看,所以當時才出手幫你的呢?”


  “才不是。”秋實一聽,立即搖頭否認了,“夫人您都不知道我當時有多狼狽。滿身都是泥,把臉都糊住了,除了雙眼,根本都看不清楚樣子,謝老三又怎會是因為我長什麽樣、才幫我的呢?再說了,我長得……也不好看。”


  秋實一向大大咧咧,說話做事很少把自己當成女兒家,甚少注重容貌姿態,而如今,竟也開始在乎自己長得好不好看,可見,她是真的喜歡上了謝老三。


  但這個謝老三是不是真心喜歡秋實,她一時還真拿不準,畢竟自己與謝老三少有交集,對他家境品行都不了解,今日突然登門提親,她真不知該怎麽回應。


  話說不過半晌,院中坐在老井旁休息的謝老三、卻已等著著急,不時伸長脖子往屋內瞟。


  因堂屋大門未關,秋實坐的地方、恰巧又謝老三的視線範圍內,一抬頭,就與謝老三目光撞了個正著,連忙低下頭去,燒到耳朵的羞意、更是一下燒紅了脖子。


  瞧見,葉寒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不動聲色將屋外投來的視線擋住,然後問著秋實意見,“你也看見了,謝老三還在外麵等著,這門親事,你是怎麽想的?”


  “……”,聽後,秋實頭垂得更低,腦袋都快掛在脖子上了,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看葉寒,磨磨蹭蹭一會兒,才扭扭捏捏小聲回道:“我也不知道,一切都聽夫人您的。”


  “聽我的?你跟謝老三的事都不給我說下,就連今日謝老三要來上門提親,這麽大的事、你也不跟我提前知會一聲,我哪知道該怎麽辦?”


  聽著葉寒這話好像生她氣了,秋實連忙解釋道:“我也不知道他今日真會上門提親,我當時聽見,也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來提親了。”


  瞧著秋實這內疚得不行的可憐模樣,葉寒終沒能再裝下去,笑了出來:


  “行了,人家都已經到家裏來了,躲也躲不掉。我看這樣吧,今日這提親先不應,這謝老三也真是,哪有自己給自己提親的道理,也不怕有人笑話,你讓他下次請個媒婆,再挑個好的黃道吉日上門提親,這樣才顯得鄭重、有誠心。


  至於他扛來的那頭聘禮,若再扛回去,隻怕會讓他臉上不好看,等會兒你多拿點錢將那頭豬買下,反正離過年沒幾個月了,就當是提前準備年貨。你看如何?”


  秋實知道自己不聰明,但也聽得出來夫人這話、是想用來打發謝老三的,其實心裏並沒有打算應下這門親事。


  她雖然不懂,但她相信夫人這麽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她更相信夫人這麽做是為了她好,她隻需要按著夫人的吩咐做就行了,所以聽後,沒有片刻猶豫、就點頭同意了。


  隻是,有一點秋實有些為難:夫人竟然讓她去跟謝老三說這事,她倒不是怕謝老三聽後會生氣,而是……有些不好意思。


  以前她跟謝老三見麵,不是在他賣肉的攤鋪、就是在街邊,雖然有些偷偷摸摸,但至少沒有熟人看見,如今謝老三來了她家裏,尤其夫人也在,她若去跟謝老三見麵說話,被夫人瞧見……


  秋實隻要一想這畫麵,臉就燙得不行,可夫人卻好像沒看見一般,一個勁地催促自己,還拉著她往外推,沒辦法,她隻好出了門,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磨磨蹭蹭、向坐在老井旁的謝老三走去。


  待將葉寒交代給她的話說完,秋實這臉早紅得不行。


  而謝老三聽後,雖然心裏可惜得很,但也覺得人家這話不無道理,哪有上門提親連個媒婆都不請的,都怪自己太興奮,光忙著去挑隻好豬當聘禮,連這最基本的禮儀都忘了,也難怪秋實的夫人不答應。


  謝老□□省完自己的不是,誠懇向秋實道了歉,至於她遞給自己的銀子,卻怎麽也不肯收!


  雖然他也很想摸摸秋實的小手,可現在畢竟是在女方家裏,人家夫人還在,若是被看見,要是連累秋實挨罵、可怎麽辦?

  最後,還是秋實看不下去,主動把銀子塞進他手裏,大方說道:“我家夫人說了,你做生意也不容易,不能占你的便宜。夫人還說,讓你先別走,留下來、中午一起吃個飯。”


  一鼓作氣把話說完,秋實連忙轉過身去,借著忙活處理這兩扇豬肉,轉移自己的滿身羞意與尷尬。


  謝老三怎會聽不出、其實是秋實想留自己一起吃飯,所以聽後,嘴一下就咧了開來,然後臉上的笑就再也沒落下來過。


  還沒成親就婦唱夫隨,連忙上前、幫秋實一同處理豬肉,至於秋實強塞給自己的銀子,他還是趁著秋實不注意時,悄悄放在了老井旁的矮凳上,用張大的紅薑葉蓋住,沒有拿,雖然這筆錢夠他買幾頭豬了。


  分割處理豬肉是個事多、累人的活,謝老三是幹這個的,最是知道其中繁瑣,怕秋實累著,所以搶著活幹。


  “這豬前腿看著不大,其實肉結實得很,提著沉,你別動,放著我來……”


  “這豬是跑山豬,肉好吃但就是骨頭硬,你砍不開的,還是讓我來砍……”


  “你不是喜歡吃豬蹄嗎?我當時選這頭豬的時候,就是看中了這四個大豬蹄子,你看,這肉多好,保準做出來你喜歡吃……”


  “……”


  “……”


  說著說著,秋實就被謝老三從案板前、擠到了一邊,手中的刀也不知何時、落在了謝老三手裏,自己隻能站在旁邊幹看著。


  而秋實又怎會是閑得住的主兒,見案板上的豬肉快切割出來,自己則去廚房、用大料炒了一盆鹽出來,謝老三切好一塊肉,她就在旁邊碼鹽、醃上一塊,雖然兩人交談甚少,但卻配合得默契十足,就像是已相守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樣。


  院子裏,秋實和謝老三幹得熱火朝天,屋內,葉寒趴在門邊上也看得起勁。


  原以為這謝老三長得五大三粗,不知道心疼人,可如今看來,這份細心和溫柔,可一點不輸那些個讀書的文人,疼起人來、都快弄得秋實沒活幹了;

  而這秋實也是,竟然這麽聽謝老三的話,讓她遞東西就遞東西,讓她站著不動就不動,平日裏怎麽也不見、她這麽聽自己的話,這要是真跟謝老三成親了,也這麽聽謝老三的話,別說,她還真有點擔心。


  “誒,初九,你出去幹嘛?”正想著間,葉寒瞧見初九越過堂門、朝院中走去,連忙伸手將他拉了回來。


  瞧見初九雙眼滿是疑惑、看了自己一下,然後舉起手中一筐紅薑母種,葉寒這才明白他這是要出去播種,可院中秋實和謝老三相處正好,初九一去,還不得將兩人好不容易、才處出來的融洽給打破了。


  葉寒自是不答應,“紅薑下午種也來得及,你現在還是別出去,省得打擾人家小兩口培養感情。”


  院中謝老三不知說了些什麽,逗得秋實大笑出來,滿院子都是秋實爽朗開懷的笑聲,葉寒順聲望去,看著秋實和謝老三兩人、其樂融融的畫麵,不禁感慨道:


  “以前我見花折梅喜歡秋實,暗地裏沒少撮合兩人,隻可惜,一人不敢,一人無意,終是有緣無份,我不知為倆人遺憾過多少次,可如今看見秋實和謝老三這樣,我才知道,原來緣分這東西、真是不能強求,隻要緣分到了,你命定的那個人終會出現的。你說對吧,初……”


  不知何時,初九早已離開,葉寒看著身後空空蕩蕩、無一人的堂屋,愣了一下,然後垂眼悻悻笑了一下,神色有些複雜,不知所為何事。


  但很快,葉寒就轉過頭去,繼續看著院中秋實和謝老三兩人,默默注視著,心裏也邊打算著等今日謝老三走後,她就親自去趟雲州府,讓蕭錚把謝老三這人好好查個清楚。


  若此人各方麵真適合秋實,等下次他上門提親時就應下;若不適合,反正今日已經拒絕一次,不怕再拒絕第二次。


  而作為雲州的太守,蕭錚的動作自是迅速,不出三天,就將謝老三的情況都查了個清楚。


  這謝老三名叫“謝厚”,是南城市井謝屠夫的小兒子,因在家排行老三,所以周圍的街坊鄰居都喊他“謝老三”。前麵原有兩位兄長,隻是很早就夭折了,隻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其為人忠厚仗義,無論是到他攤位買肉的顧客、還是認識他的人,都無不對他稱讚有加,隻是早年家貧、後父母去世接連守孝,把婚事耽擱了,再加上年歲太大,好的人家都不願把女兒許給他,這才一直未娶妻,單到現在。


  既然謝老三人品好,又跟秋實互相喜歡,葉寒自是舉雙手讚成這門親事,所以隔了半月後,謝老三再次上門提親,就將這門親事定了下來,婚期就在來年春時。


  柳枝吐綠,迎春綻蕊,早春初落雲州城,雖然不及春深姹紫嫣紅,但葉家小院裏外掛滿的紅綢吉籠,足以彌補早春之淡顏寡色。


  今日是秋實出嫁的大好日子,葉寒早已換上一身喜慶的絳紅祥雲錦衣,正在秋實屋裏,替她梳頭整妝,點朱添彩。


  “夫人,可不可以把這些花花綠綠的東西擦掉,我都感覺塗了這些,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秋實看著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畫完妝後的樣子,雖然銅鏡裏的那個自己、比平時的自己,確實是好看了許多。


  葉寒看見了鏡中秋實臉上、遮都遮不住的喜色,所以聽後,沒有理會她的口是心非,隻笑著說道:“以後記得要多打扮自己,不僅僅是給心愛的人看,更重要的是愉悅自己,讓自己開心,知道嗎?”


  邊說著,葉寒上前從妝匣子裏、挑了一支顏色鮮豔的緋桃花釵,在秋實盤起來的雲鬢中、尋了個最好看的位置,緩緩簪了進去,然後讓秋實抬起頭、看下鏡中的自己,詢問著她的意見,“你看,好看嗎?”


  秋實不懂什麽描眉畫眼、珠釵玉器,隻是覺得夫人這麽給她打扮一番後,再配上身上嶄新的大紅喜服,很是順眼,就連心裏方才的那點別扭不習慣、都一並順平了,心裏說不出的喜歡,

  尤其是頭上花釵上、那幾顆墜著的粉色珠子,隨著頭不住晃呀、晃呀,晃得她心裏、也忍不住跟著晃了起來,然後笑隨著嬌羞、就這樣不受控製爬滿了臉。


  秋實羞得不行,不敢看鏡中的自己,連忙轉過頭來看向一旁的葉寒,卻見她正抬袖擦著眼角的淚,不由愣住,關心問道:“夫人,您怎麽哭了?”


  今日是秋實的大喜日子,葉寒連忙抹幹眼中的淚,笑著回道:“我這不是見你出嫁,高興嗎?”


  聽後,秋實滿臉疑惑 ,很是不懂,“這高興不是應該笑嗎,夫人您又怎麽會哭呢?”


  這事一時半會又解釋不清楚,葉寒隻好簡單與秋實說道:“我這不是舍不得你嗎?”


  葉寒這麽一說,秋實自是一下就聽懂了,立即好言安慰著葉寒,“夫人,我嫁人了又不是不回來了,您不用這麽傷心。”


  看著秋實那張喜慶的圓臉,葉寒不禁回想起、在並州初見到她時,也是這般憨直心純,哪怕過了這麽多年,也依舊沒變,如今看她嫁人、終於有了自己的歸宿,她打心眼裏為她感到高興,但她也忍不住擔心,怕她這性子以後吃虧,不免對她叮囑一二:

  “你嫁人了,得多把心思放在自己的小家上,回不回來倒沒什麽,隻要你過得好就行,但是你得答應我,若是謝老三以後對你不好,欺負了你,你一定要回來告訴我,不許瞞著我,知道嗎?”


  秋實心大,對葉寒說的話一點也不擔憂,就像是嫁人的不是她、而是葉寒一般,“夫人您就放心吧!謝老三不會欺負我的,再說了,他也打不過我。”


  “這倒也是。”葉寒想想,也不禁覺得是自己關心則亂了。


  當年初到懷州時,龍蛇混雜危機四伏,再加上人手短缺,出個門都怕有人偷襲,所以秋實沒少跟著於一、學了些防身的招數,再加上秋實本身力氣、比一般的男子大,打起架來,幾個男子一起上、也不一定能打贏她,更別說謝老三一個人了。


  不過,就算退一萬步講,謝老三以後真對秋實不好,也不怕,有她在,還有阿笙在,這全天下誰敢欺負秋實!!

  這時,三聲敲門聲突然響起,葉寒立即回過神來,聽見是喜婆的聲音、提醒著吉時到了,新娘子該出門了,於是便開口喚她進來,一起送秋實出門。


  雖說這幾年西城、不似之前那般荒蕪冷清,但住在這裏的人家多是些販夫走卒,兜裏沒幾個錢,這喜婆原是不想接這門生意的,但方才一進門,見到秋實這一身行頭打扮,才知自己今日撿到寶了,就這新娘子頭上那一支用翠玉做的緋桃珠釵,沒個幾百兩銀子是買不到的,更別提這一身用金線繡出來的鳳凰喜服。


  一想到今日主家打賞的喜錢絕對不少,喜婆立即咧嘴一笑,臉頰上的鸛骨一下推得老高,就差把鸛骨上的那兩坨胭脂給頂下來了,上前就是對著秋實一頓亂誇,殷情提點著,“新娘子這出門了,你得要哭呀!”


  秋實不懂,立即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哭?”


  瞧著秋實是第一次嫁人,不懂這些規矩,喜婆便耐心解釋道:“這新娘子嫁去夫家,以後再想回趟娘家就難了,長久見不到你家夫人,你難道就不傷心、不想哭嗎?”


  秋實不以為然,“我嫁得又不遠,就在隔壁,我想我家夫人了,幾步路我就回來了。是不是夫人?”


  說完,秋實還不忘問到一旁的葉寒,葉寒自是寵溺笑了笑,點了點頭。


  忘了說,因秋實舍不得離開她,所以謝老三便將葉家右邊的小院給買了下來,作為兩人的新家,而且西城比他原來住的地方、離攤鋪更近,每日可節約不少的時間,正好一舉兩得。至於葉家左邊的江家小院,也早被她一並買了下來,用作流畫每年來雲州、看她時所住。


  這喜婆迎人送嫁,怎會不知秋實嫁到哪去,她原意也隻是想說、女人嫁人後就是別人家的人,無夫家的準許、不能隨意回娘家,哪知秋實這麽不開竅,一下將她的話頂了回來,弄得她一時尷尬得不行,想了想這才老臉重新生笑,打著圓場說道:

  “那……這不也是隔著一道牆嗎?”


  “這有什麽?我明天就把中間這堵牆給拆了,再加上謝老三,我們兩人半天就能搞定。”


  這喜婆估計也是第一次遇見這麽拆台子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於是說著說著也急了,“這、這哪行?剛成親就拆房動土,不吉利。”


  “這有什麽不吉利……”


  “秋實,人家喜婆是說,這剛成親,夫妻倆還是多在屋裏、培養培養感情。”見出門在即,怕誤了吉時,葉寒連忙打斷兩人的“爭執,從中勸和,“再說了,哪有成親第一天,就支使丈夫幹這幹那的,這多不好。咱們可不能這麽欺負人。”


  秋實想想也是,連連點了點頭,可站在一邊的喜婆、卻聽得眼斜嘴歪,驚得不行。


  剛才聽這家夫人出來勸說時,她原以為這家夫人是個知書達禮的主兒,可誰知後麵說的話,直接來個一百八十度大掉頭,這才突然明白、這新娘子為何如此離經叛道,原來是隨了其主子,同時,心裏也忍不住開始同情起、這新娘子的未來夫家。


  不過,這一切都在葉寒遞過來的、一袋沉甸甸的喜錢後,瞬間沒了,立即堆滿笑、扶著秋實出了門。


  這喜婆原以為經過這遭就順順利利了,誰知,之後拜堂成親、也是狀況百出。


  許是這兩個新人都是頭一回成親,沒什麽經驗,夫妻對拜時、竟然撞了個悶頭響,鬧了滿堂哄笑。


  這也就罷了,可誰曾想,新娘子頭上的發釵、還鉤住了新郎的頭發,這發釵也不知怎麽簪的,插在發間緊得很,新娘子一抬頭,竟然扯得新郎疼得大叫一聲。


  周圍人看見,連忙上前幫忙,誰知卻越幫越忙,你不小心踩了我腳,我不小心撞到他人,到最後,新郎頭發是解開了,可觀禮的親朋好友卻亂七八糟、倒了一地,連她自己也不幸被牽連進來,撞了一頭的包。


  看著這滿屋子的雞飛狗跳,這喜婆也甚是心累。


  想她縱橫冰人界幾十年,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沒曾想卻栽倒了今日這小小婚事上,若不是看到這家夫人、又遞過來的一袋更重的喜錢上,她估計當場就發飆,扔下這一爛攤子直接離開了。好在最後入洞房時,沒再鬧出什麽幺蛾子,她這才勉強保住了她金牌媒人的名聲。


  天幕垂落,這熱鬧了一天的葉家小院、也漸漸安靜了下來,葉寒站在門邊、送著最後才走的喜婆,看著她一瘸一拐、落荒而逃的背影,心裏也不免覺得、今日之事確實有些對不住她,害她好好而來、卻帶了一身的傷回去,隻希望今日多給的喜錢、能消去給她帶來的心理陰影。


  初春的夜落得早,才這麽一會兒,天就完全暗了下來,倒是耳邊暮歸的春鳥啼聲不斷,嘰嘰喳喳、好似也在道著今日之喜。


  葉寒看著隔壁小院門前的大紅吉籠,通紅耀眼,雙喜甚明,心裏也是說不出的高興和欣慰。


  如今秋實的婚事已忙完,她的心事也了了一樁,而想到南邊越發緊張的局勢,她這剛輕鬆的心又立即沉重起來,看來,她得盡快去南朝一趟。


  於是,在秋實成婚後的第二日,葉寒便帶著初九離開了雲州,去了南朝陳國。


  秋實知道後,自是不放心她,非要跟著她一起去,可秋實剛成親,新婚燕爾,她哪能答應,自是好說歹說一番,又哄又騙、又拿謝老三說事,勸了許久才勉強說服了秋實留下,然後與初九往雲州城碼頭趕去。


  ※※※※※※※※※※※※※※※※※※※※


  懶得分章,字數有點多,大家將就看吧!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