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的意義
有人為了家庭而活,有的人為了弱小的人而活,也有的人為了複仇而活,還有一種人神秘莫測,成為了別人活下去的意義,
“可是既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連現在是否需要動彈也沒有明確目的的生物,有沒有自己存活的意義呢?”
榭寂笙蜷縮在枯殺草的口氣之中,饒是身處在枯殺草的口器之中,卻還是心底對自己的恐懼愈來愈甚,本來如機械般跳動的心髒之中,似乎漸漸有了些溫度,一種怪異的感覺從心底傳來,那是一種因為失去了一切而不知所措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榭寂笙非常不舒服,從心頭慢慢升起,湧到鼻頭開始發酸。
越是這樣想,心底卻越是恐懼,榭寂笙起身,慵懶的用手撐在枯殺草的膈膜上,鼻尖傳來的腐臭氣味和酸楚讓他感覺不適,不自覺的想到前些日聞到的洛斯身上傳來的味道,當時的嗅覺遠不及現在這般靈敏,卻依然覺得如此奇妙,令人上癮。
渾身赤裸的榭寂笙被自己的長發包裹著,黑發純黑,而通體近乎純白,其中又透著晶瑩,仿佛有著無盡的吸引力。
把頭伏在隔膜上,榭寂笙閉上了眼睛,細細的感受著從枯殺草軀體中傳來的聲響,明明是一株植物,傳來的胃液沸騰聲卻如同野獸般嚎叫,但在這之中,榭寂笙感受到了這株枯殺草的本能。
“無盡的蔓延,捕食一切弱小的生物,壯大自己,直到被更強大的生物捕食或消滅,你也是如此的可憐呢”榭寂笙心底再次湧來一陣悲傷,這枯殺草簡直就是原來的自己,隻為了存活而存活,沒有一個真正的靈魂,整個眼眶慢慢湧出了如同花粉一般鮮豔的紅,如人類的眼影一般塗抹在了榭寂笙的雙眼周圍,花粉中還帶有淺淺的花紋,榭寂笙的眼角再也掛不住心底的悲痛,一滴純粹的淚水落下。
“唉?”榭寂笙從心底的悲傷中回過神來,手指一抹臉頰,那一滴淚如晨間的露水一般,粘在榭寂笙如花似葉的手指上,那一刻,他學會了流淚。
枯殺草胃袋裏的養分極其複雜,各種生物的養分都有,但正是因為如此,才讓榭寂笙的身體有了一些機能上的變化。
榭寂笙站起身,平時凶猛異常的枯殺草用自己的口器輕柔的托舉著榭寂笙的長發,將榭寄生湧動著送到了地麵上。直到此時榭寂笙終於看清了神隕森林如今的麵貌。
各處的花草被踐踏,雜亂的散落在地上,樹木不再如往日一般堅實強壯,一些樹幹上布滿了動物磨蹭利爪的痕跡,陽光比往日更能照射進森林的底部,卻把一切眼前的慘狀映射的更加淒慘。
枯殺草的覆蓋範圍並不是一個規則的圓形,麵對城鎮方向獵物稀少,大概有兩百米,但是麵對森林中央卻足足有五百米的範圍,通過枯殺草,榭寂笙很容易的就感受到了枯殺草根須上發生的一切。
榭寂笙把自己生長出的根須的一部分留在了枯殺草中,哪怕不用時刻連接也能清楚地感受並控製著枯殺草。
經過一晚的恢複,榭寂笙的身體恢複了許多,但還是非常虛弱,胸口的傷口已經愈合,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傷口,但是背部還是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痕跡,背部的正中間偏上一點,那秀美潔白的背上,可以並不那麽明顯的看到一道整齊的疤痕,正是瑞克把劍插進榭寂笙體內的傷口,疤痕的色澤很淺,但還是不難看出這一道疤痕。
此時,一個赤著身,純黑色長發飄灑在潔白軀體上的人兒漫步在林間,一對潔白的足親吻在土地上,再抬起的時候卻沒有任何泥土沾染在上麵,似乎沒有什麽能夠玷汙如此美麗的生物,榭寂笙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但或許,隻是想逃離那個不再像是植物般單純的自己。
“應該……是這裏了”榭寂笙漫無目的的走到一條小溪旁邊,這裏就是枯殺草汲取水分的地方,枯殺草雖然龐大,但是除了狩獵用的藤蔓,其他的根須都極細,所以需要的水分也不是那麽的龐大。
清澈得沒有一絲波紋的溪水在緩緩流動,其中映射出一張更加清澈的臉龐,這是榭寂笙第一次如此細致的看到自己的麵孔。
“這就是……我?”榭寂笙詫異的摸著自己的臉,高聳的鼻梁,如花朵似微微翹起的嘴,被紅色花粉粉飾的雙眼,榭寂笙驚訝的摸著自己的臉。
長發落入水中,散落在蹲伏的榭寂笙的身上,像是花葉在保護花蕊。
腦中不斷地想起近幾日見到的人類,滿臉胡子,一身酒氣的肮髒矮人,麵容堅毅如刀削劍刻般麵孔的卡瑞斯,俏皮可愛的莎莎,還有神秘莫測簡直像藏匿於白日陰影之下的薔薇般美麗的洛斯,還有現在爬山虎一樣的瑞克。
“這就是我嗎?”榭寂笙的嘴角微微浮起,心底第一次對自己,對這個世界有了一個認識,真正的美麗,是需要襯托的。
與世界一切其他的都不同,最純粹的,最美麗也最高貴的,眼前的自己頷首微笑,榭寂笙再不能心係其他的美,仿佛自己便是世間唯一,他被自己迷住了。
“人類那樣粗魯,每個人都被無盡的欲望所擺布,和他們相比,我的存在應該就是人類口中的美麗了,沒有雜念,沒有欲望,有的隻有與植物一樣的單純和純粹的美”榭寂笙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看著溪水倒映出的自己,越看越是覺得自己比其他事物都要美麗,覺得其他的一切都是那樣的醜陋。
“呀!呀!”天空中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隻烏鴉,正巧落在榭寂笙的對麵,純黑色閃著光的羽毛,黃色尖銳的喙,紮入泥土的尖爪,落在榭寂笙身前,一人一鳥隔著一條淺淺的小溪對視。
“啊!啊!”烏鴉的聲音艱澀難聽,但是看到榭寂笙之後,眼中冒出了光。
“你好?”榭寂笙溫柔的看著這隻烏鴉,再想到自己與人類本質上的不同時,心情好了些許,烏鴉撲閃著翅膀,跌跌撞撞的飛過小溪,撞進了榭寂笙的懷中,隨後站在榭寂笙的手指上,仿佛他隻是一顆叢林中最美的樹木。
榭寂笙輕撫小烏鴉的頭部,烏鴉乖巧的順著他的手移動小腦袋,這個時候榭寂笙才發現,烏鴉的右腳上套著人類的漁網,這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是卻死死地纏住,纖細的漁網甚至勒進肉中,幹涸的血黑乎乎的粘在漁網上,與羽毛的顏色相近,非常不明顯。
榭寂笙幫烏鴉解下漁網,烏鴉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在手指上走了一兩步,確認自己擺脫了長久以來的束縛之後,歡呼雀躍的撲閃兩下翅膀,更不願意走了,落在榭寂笙的肩膀上,原本尖銳的爪子像貓一樣輕輕抬起,不傷到榭寂笙看似柔嫩的肩膀。
正當一人一鳥互相打量著對方的時候,一陣輕風吹過,小溪被吹起了波紋,草地隨風擺動,突然間,榭寂笙身後的密林中衝出一物,像一道黑色的閃電卻拔地而起,一路順帶著劈開草地的衝向榭寂笙,微風瞬間被粗暴的撕碎,可現在的榭寂笙絲毫不理會,還在端詳著肩膀上的這隻小烏鴉。
那黑影如電,頃刻間衝到了榭寄生的背後,揮出利爪,勢大力沉,鋒利的幾根爪子毫不猶豫的拍出,卻在離榭寂笙身體一寸的位置驟然停下,被死死束縛住。
榭寂笙慢慢的轉過頭,站起身,高傲的看著來犯的凶手,這是一隻像是豹子一樣的魔獸,通紅的雙眼閃著紅光,滿含殺氣的盯著榭寂笙,口中低吼著,一隻爪子還在向榭寂笙的方向掙紮,想要一掌把他拍碎,殊不知全身上下的每處都已經被枯殺草的藤蔓死死纏住,動彈不得。
這魔獸站起來足有一人高,黑色的絨毛覆蓋全身,一雙肉掌上長出的利爪閃著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尾巴上有長長的毛,其中隱藏著的尖刺隱隱閃著寒光,被抽一下恐怕一般人就一命嗚呼了。
“入侵這一半森林的魔物嗎?看來現在能過來的還隻有這種弱小無知的魔物啊”榭寂笙失望的搖搖頭,早在他到這裏的時候就已經通過枯殺草的根須感受到了這裏的一切,當然也包括在樹林中來回跳躍,伺機攻擊自己的這個豹型魔物了。
榭寂笙高傲的抬起頭,一手在胸前抱著受驚的小烏鴉,一手一甩,手腕瞬間長出一顆枯殺草的尖刺,這尖刺就是當天洛斯射向榭寂笙和莎莎兩人的尖刺,當時的尖刺隻是洛斯撿到的,早已經失去了活力,但是這次榭寂笙寄生了枯殺草,獲得了枯殺草的能力,再生長出來的更具威力。
手腕一甩,長出的尖刺被榭寂笙抓在手中,用力一甩,那根尖刺被如臂使指般準確的紮進那魔物的眼窩。
“嗷!”那魔物慘叫一聲,原本還來勢洶洶現在缺倒在了地上,鮮紅的血液中帶著魔物特有的黑色邪氣從眼眶中流出,滲入土地,又被土地中深埋的枯殺草根須吸收,而魔物的屍體也被數條藤蔓拖拽著,飛快的進入了森林之中留下一道血痕,屍體交給枯殺草來咀嚼,等到化成養分再傳輸給榭寂笙,意識到了自己是多麽美麗的生物的時候,榭寂笙就已經沒有了親自料理養分的想法了,這簡直是在玷汙自己的新身體。
漸漸地,高傲這種情感在榭寄生的心中浮現,在看到這些毫無理智隻知道毀滅和填飽肚子的魔物,榭寂笙心中不自覺的就會生出一股強烈的蔑視,眼神也不知不覺變得像是當初的洛斯一樣,此時的他漸漸有些體會到了洛斯當時的心。
“真是可憐,卻連枯殺草也是如此,淪為口腹之欲的奴隸,你不會這樣的,對吧?”
懷抱著烏鴉,榭寂笙一邊輕撫著它黑色的小腦袋輕輕說道,一邊在自己的領地內巡視,所過之處,凡是有帶有殺意的魔物無不是跳出來想要把榭寂笙咬碎撕爛,大快朵哉,但是每一次都是被偽裝成普通植物的藤蔓在半空攔截,隨後悄無聲息的被勒死然後拖走。
幾百米的距離,榭寂笙走了一個不大的圓,森林的地勢複雜,這也是限製了枯殺草蔓延根須的一種情況,但是更多的還是因為周圍有不少極其危險的原生獵食植物,就比如榭寂笙走到一處濕潤的濕地時,一朵奇大卻奇醜的豬籠草從土地上鑽出來,一口酸液隔著老遠的被噴射過來。
無處不在的藤蔓瞬間從周圍集中到榭寂笙的身邊,幾十條藤蔓連接在一起,像把傘一樣護在榭寂笙的頭頂,酸液球打在藤蔓組成的盾牌上,發出不斷的滋滋響聲,但是效果遠不及枯殺草的胃液,效果隻是燒斷了幾根藤蔓,就被榭寂笙伸手一揮,三顆尖刺劃破周圍濕潤的空氣,盡數射進豬籠草的巨口中,再破體而出,豬籠草瞬間失去了活力,根莖無力的扭動了幾下,隨後癱倒在地上,他的根須慢慢被周圍生長的枯殺草根須所覆蓋侵蝕。
榭寂笙在寄生枯殺草的時候,同時也賦予了一部分自己的根須,其中給予了枯殺草一部分龐大的生命力,這部分生命力不能被用來攻擊,但是對於作為植物的枯殺草來說卻是最好的秘藥,再加上榭寂笙巡視的時候瘋狂擊殺周圍闖入的魔物和捕食類植物,養分被源源不斷的吸收進根須當中,屍體被拖拽到口器中咀嚼成肉末,最後被胃液消化。
這期間,懷中的小烏鴉非常安靜,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敬畏,或者是對強者和美麗者的向往,越是在懷中久留,就越是不想要離開。
不時的有一些魔物的鮮血噴灑到榭寂笙赤裸的身體上,但無不是迅速滑落,哪怕是頭發上都沒有一滴殘留,仿佛是海邊被常年衝刷光滑的石頭一般無法留下任何汙穢。
榭寂笙的身體上開始慢慢散出一種味道,這種味道和枯殺草胃液的味道作用相似,枯殺草散出自己胃液的味道,吸引一些以腐肉為食的動物,進入自己的陷阱地帶,隨後一擊必殺成為自己的食物,但是榭寂笙非常厭惡這種毫無美感的氣味,所以在“散步”的途中,用一些植物和花草的氣味混合了起來,成為了另外一種味道。
魅惑的味道,光是遠遠地一聞就是一股極其強烈卻毫不刺鼻的花香,這種花粉像是病毒一般直衝那些強大生物的腦髓,全都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樣瘋狂向著枯殺草的口器裏衝刺,越是靠近口器的位置這種花粉越是濃鬱,如果有人類在場的話就會驚訝的發現,原本枯萎的枯殺草變得欣欣向榮,偽裝成枯葉的草變成矮矮的草叢把口器隱藏在裏麵,整個環境全部是粉紅色的花粉,令人昏昏欲睡,神誌不清。
而這就是美麗的特權,稍微一點修改,最美麗就會變成最魅惑,引得無數失去理智的凶獸如飛蛾撲火般向巨口中衝刺。
一個月的時間,枯殺草的口器除了晚上保護著榭寂笙以外沒有一刻清閑,不是在咀嚼失去理智的魔物就是在蔓延自己的根須,變化自己的口器,原本碩大的口器此刻卻不再擴大,因為榭寂笙的到來,枯殺草仿佛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生物。
地穴一般的口器因為長時間的咀嚼,鋸齒般的牙齒開始脫落,口器的內壁開始枯萎,消化液不再分泌,而是滲入泥土之中,本體附近的根須轉而開始分泌消化液,埋藏在土壤之中,燒死了中心領地內的絕大部分花草,唯有生命力強大和耐酸的花草存活了下來。
三個月之後,口器完全消失,地洞被填平,原本口器的位置反而從地表開始向上方生長,並且遵照榭寂笙的命令,成長成一把厚重的椅子一樣的形狀,椅子麵對這片枯殺草密林中的唯一出入口,椅背上長滿了枯殺草粗壯的藤蔓向樹上,地上,甚至地下延伸,在人類不可見的地方全部長滿了根須和藤蔓,像是一個安全室一樣把這把椅子保護在正中間,周圍用蔓延幾十米的荊棘來保護和包裹,想要出入這個森林中的密室,唯有椅子麵前的那一條幽暗的小徑。
榭寂笙合眼坐在椅子上,用手撐著自己的臉,長發散布在椅子和身上,依舊是赤裸的,與其說是赤裸不如說是完全不需要衣物,不會被泥土和汙濁玷汙的完美軀體,已經不需要任何其他防護和保護的生物,及腰的長發隨時可以聽從命令再次生長,完美的掩蓋住身體的私密處。
私密處的定義不過是人類提出的,對於榭寂笙來說,沒有**的他沒有任何私密處,身體上的每一個地方都是完美的。
一隻足踩在森林王座的扶手上,身體傾斜,手支撐著自己絕美的容顏,另一隻足慵懶的搭在地上,美眸微睜,榭寂笙在思索著,小烏鴉安靜的守護在身邊,不時的歪頭看一眼榭寂笙又回過頭去。
幾個月前榭寂笙給這隻不願意離開的烏鴉取了名字。
墨妃,就是她的名字,世人都覺得醜陋而恐懼,似乎從生下來就帶有詛咒意義的烏鴉在榭寂笙眼中比人類更加美麗。
“嚶!”純黑色的烏鴉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在榭寄生身邊待久了之後,墨妃也同樣受到了生命力的滋養,如同枯殺草一般仿佛進化成了另一種更加高貴的物種,連叫聲都變得比動聽的黃鸝歌聲還要美麗的鳥鳴,清脆悅耳。
若說已經進化成森林王座的枯殺草是森林之王的禦前侍衛的話,那墨妃就是隨時跟隨在王的身邊的侍女,隻不過墨妃的外形目前還沒有變化。
榭寂笙慵懶的靠在王座上,身邊的地上長滿了新生長出來的花花草草,裝點著這座森林宮殿中的每一處,但是他的眉宇之間見不到滿足,反而是愈加的空虛。
森林王座之中固然是美麗非凡,外麵觀瞧森羅一片,內部欣賞卻是美輪美奐仿若仙境,可是這幾個月過去,哪怕是森林王座的根須已經蔓延到幾千米龐大也依舊滿足不了他,因為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的動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