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何府
第459章 何府
隊伍行進迅速,軍人急行軍起來,跟沈昊年的那種迅速還是不太一樣,更為雷厲風行。
臘月二十五這日日暮時分,他們到達了臨安府。
幼菫突然有了近鄉情更怯之感,自打進城前,人就蔫蔫的,倚在蕭甫山懷裡不言不語。
何府在一處僻靜的巷子里。
巷子兩邊種滿了大樹,枝丫旁逸斜出,到了夏日便是綠樹如茵,遮天蔽日,清幽涼爽。
幼菫記得小時候,她喜歡站在府門口,望向巷子口,整個巷子是一條綠色甬道,甬道的盡頭一片明亮。她靜靜等著,那個高大溫暖的身影,出現在那片光影里,身上鍍了一層金光,微笑著走向她。
如今大樹虯枝崢嶸,偶有殘雪堆積,帶著幾分蕭條。
幼菫站在即便府門口,看向巷子的盡頭,再也看不到那抹溫暖的身影。
府門前乾淨整潔,石階刷洗的光潔如新,絲毫沒有久不住人的苔蘚。可即便如此,依然難掩衰落蕭條之感。
蕭十一想上前扣門,被蕭甫山阻了。
他陪著幼菫走上前,輕輕叩擊黑漆門上的銅環。黑漆嶄新,是今年蕭甫山派人修葺的結果。
「誰呀?」一聲蒼老的聲音,伴隨著咳嗽聲。
木門發出沉悶的吱呀聲,緩緩打開,一個乾瘦的駝背老人出現在面前。
他掃了一眼身著富貴的來人便低下了頭,帶著沉沉的暮氣,「貴人可是尋錯了地方?這座宅子空了許多年了。」
幼菫眸內不自覺地泛上了霧氣,她上前一步,「喬伯,我是幼菫啊。」
喬伯聞言身子一顫,眯著渾濁的眼眸仔細打量著幼菫,滿是皺褶的臉上似花朵綻放,皺紋緩緩舒展開來,他顫巍巍開口,「小姐?」
幼菫笑著說,「喬伯,我和國公爺回來看看。」
喬伯恍然反應過來,他不顧幼菫的阻攔跪了下來,「給小姐請安,給姑爺請安!」
幼菫連聲跟他說,「喬伯起來,地上涼!」
蕭甫山親手扶起了喬伯,「老人家,進去說話。」
喬伯面對大名鼎鼎的榮國公有些手足無措,他跌聲應是,「對對,是老奴糊塗了!姑爺,小姐,裡面請!」
喬伯將正門大開,迎接幼菫和蕭甫山回府。
喬嬸得了消息趕了過來,抹著眼淚和幼菫一通寒暄。喬伯喬嬸之前在何府只做些粗使的活計,最終留下來的也只有他們。其餘人都在外祖母去世后,被王氏遣散了。
如今何府由他們夫妻二人看管,還有三個打雜的是去年幼菫接回產業,讓喬伯新買回來的。
幼堇先在外院大廳里接受了下人的叩拜,又分發了賞錢下去,每人十兩銀子,算是過年紅包。
下人們歡天喜地磕個頭。
幼菫循著記憶,在不大的外院轉了一圈,過了垂花門,進了內院。
內院不大,只三座院子,園子修建的極為雅緻,是典型的江南園林,畢竟何家祖籍在江南樂豐。
滿園種滿了梅樹,此時正是梅花綻放之時,疏影橫斜,暗香浮動。
幼菫記得這些梅樹大多可以結果,每到梅雨時節,梅子成熟,幼菫便流著口水站在樹下,搜羅著那些熟的最好最大的梅子。幼菫小手一指,父親的大手便去摘了下來,笑著放到她的小手中,她再放到籃子里。
每年父親都會和幼菫一起做許多腌梅子,還有梅子酒梅花酒。幼菫如今釀梅花酒桃花酒的手藝,除了後世的記憶,還有前世的傳承。
幼菫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和小幼菫是同一個人,那種融於骨血的記憶和情感,似乎從來沒有因為她是外來者而減少一分。
在幼菫記憶中何府是很大的,包括她自己的院子,也是大大的,很寬敞。
現在看起來卻是這般局促。
在孩童眼中的世界看起來就要更大些吧。
幼菫的院子是三間正房,東西各兩間廂房,院子也是小小的,一架葡萄架就佔滿了整座院子,只在葡萄架四周留了窄窄的過道。
葡萄架下是石桌石凳,夏日納涼,秋日賞月,都是父親陪她坐在這裡。觸手可及的串串葡萄,猶如黑色寶石一般,每一串都能給她帶來莫大的喜悅。
自從幼菫有次吃葡萄卡到嗓子眼,父親就不再讓她自己吃葡萄。他總要親手把每一顆葡萄剝皮,再用簽子扣掉葡萄籽,放到小碟中,讓幼菫慢慢吃。
小幼菫嫌父親麻煩,「父親何必如此麻煩,我放入口中輕輕一咬,葡萄皮和籽都就吐出來了!」
父親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只要你好好的,哪怕把草莓籽一粒粒挑出來,我也不嫌麻煩!」
小幼菫依在父親膝前,笑嘻嘻問,「那我若要天上的月亮呢?」
父親笑道,「那我就想法子爬到天上,給小芽兒把月亮摘來!」
小幼菫咯咯笑,「天太高了,會摔著父親。我不要月亮,只要父親。」
父親揉著她的腦袋,將她摟在懷裡,「那父親就一直陪著小芽兒護著小芽兒。即便父親老了,變成了一縷魂魄,也要尋到小芽兒,陪著你護著你,給你剝葡萄吃。」
「堇兒,進屋吧。」蕭甫山拿著帕子在她臉上擦拭著。
幼菫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流下了眼淚,可臉上明明帶著笑。
幼菫的手被蕭甫山牽著,進了小小的正房,房內剛燃上炭盆,還很陰冷。房間里很乾凈,也沒擺什麼物件,想必是沒有人手打掃,就都收起來了。
喬嬸局促不安,「不知小姐和姑爺今日回府,老奴也沒提前暖屋子暖。」
幼菫安慰道,「喬嬸,本也是我沒有派人打招呼,無礙的。」
蕭甫山出門吩咐了幾句,侍衛們很快就端了兩個燃著的炭盆,是馬車上的。房間里很快就暖和了下來。
幼菫見還有侍衛搬了兩框子銀霜炭,碼放在了正房門口。還有幾個箱籠和被褥也搬了進來,他們今晚是要在何府住一宿的。
幼菫只在房間里略坐了坐,換了一身素凈的衣裳,便和蕭甫山一起去了父母親的院子。
這座院子是父親母親成親的院子,後來母親去世,父親便一人住著。十年後父親續娶,也是另闢院落給繼室居住,平日里還是自己住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