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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3章 孫女兒

  第603章 孫女兒 

  沈府。 

  月色凄然,星子清冷。 

  堂屋內,几案上沒有牌位,只有一爐香,兩杯酒。 

  几案前,地上是一個陶盆,盆里燒著紙錢。 

  沈昊年跪在地上,不時往裡添一把,紙錢化為灰燼,隨著火舌飛了起來,飄飄蕩蕩。 

  灰燼落到沈昊年的肩頭,落到他的發間,也落到他的眉眼裡。 

  「父親,你不該殺忠勇王。」 

  他的聲音疲累,透著厭倦。 

  沈重彥將一杯酒撒到地上,「父債子償,天經地義。他的父親害死了我父母妻兒,便由他來還債了。還有我三個兄弟,兩個姊妹,他們又有誰該死。」 

  他神色悲愴,眼內是滔滔恨意,「一場大火,所有人都被活活燒死。那忠勇王府,就是蓋在他們的屍骸之上,你讓我怎麼饒了他?」 

  沈昊年看著陶盆內燃著的紙錢,他似乎還能看到那熊熊的烈火,火光衝天,帶著焦油的氣味,還有肉燒焦的味道,伴著凄厲的慘叫聲。 

  他甚至還記得母親臨死前的樣子,一把短刀插到自己的胸口,鮮紅的血漿噴濺,止也止不住,噴到他的臉上,滾燙,灼的他生疼。 

  母親美麗嫻靜的臉變的痛苦,猙獰。 

  她凄厲喊著,「夫君,不要管我們,趕緊跑啊!」 

  「照顧好年兒!」 

  父親錚錚漢子,涕泗橫流,嘶吼了一聲,抱起他轉頭就走。 

  他還有個尚在襁褓的弟弟,躺在母親身前,哭的撕心裂肺。 

  他伏在父親肩頭,看到母親不舍又絕望的眼神,一把拔出胸口的短刀,刺向弟弟。 

  父親已經出了房門,他沒有看到短刀落下的樣子,可他聽到了弟弟的哭聲戛然而止。 

  府四周的牆頭都埋伏了弓箭手,見到有人逃出就會點殺。 

  父親和他九死一生,得以逃出生天。 

  隱姓埋名,活到了現在。 

  嘉平帝在位兩年,正德在位二十多年,對他們的追蹤暗查都不曾停止過。 

  仇恨剖心噬骨,只是這條復仇之路,勢必要充滿血腥,機關算盡,讓他厭煩。 

  他嘆了一聲,「可如今遼東戰事危急,事情總有輕重緩急。你雖留了他手下戰將的性命,可他們終歸比不過忠勇王。」 

  沈重彥冷哼,「你難道不知,蕭甫山已經另派了人手去遼東?他領兵的本事,比起忠勇王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看了沈昊年一眼,皺了皺眉,「你現在愈發心慈手軟,那蕭甫山始終是個大障礙,說不定會讓你我功虧一簣。」 

  沈昊年看著飛舞的紙錢,「父親,幼菫喜歡吃腌梅子,你是知道的吧?」 

  沈重彥淡聲道,「知道。你的腌梅子都捨不得給我吃,卻挑了最好的,都給了那丫頭。」 

  沈昊年疲累的眼裡露出柔和的笑意,眼中的灰燼在消散,「我做的腌梅子很酸,沒幾個人愛吃。偏她吃了一次我做的腌梅子,別的腌梅子就吃不下了,父親不覺得很奇怪?」 

  沈重彥淡聲道,「你想說什麼?」 

  沈昊年撥著紙錢,緩緩道,「她不但喜歡吃腌梅子,還愛喝梅花酒,小小丫頭,能喝整整一小罈子。我陪她去西北的路上,她心裡難過,每天都要喝一壇梅花酒,喝了也不鬧,就乖乖睡覺。」 

  他看向沈重彥,「父親不覺得,跟我很像?」 

  沈重彥眼前浮現出一個驚慌的面孔,當時他有種很奇異的感覺,讓他殺她的動作遲疑了一下。 

  也就是那片刻的遲疑,給了蕭甫山救她的機會。 

  他原以為自己這個兒子對她百般呵護,是想尋來做那阿芙——確切說是程妙的替身,原來竟是…… 

  「憑著這個,你就想斷定她是你的女兒不成?」 

  沈重彥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有了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就似是有一絲絲期待,和隱隱的欣喜。 

  「我查了她的生辰,是三月初十。若她是足月出生的,恰好對得上日子。」 

  話說完,沈昊年神色暗了暗,眼內閃過痛楚。 

  何文昌借著祭祖的名義,帶著程妙去往樂豐,可他們卻在距離樂豐兩百里的一個小鎮住了下。 

  隱姓埋名,也少與鄰居來往。 

  周圍的鄰居偶有見過程妙的,都是驚為天人,是以對她印象深刻。 

  他循著找到了鎮上的穩婆,她給接生的。穩婆記得程妙的好容貌,又是難產,所以雖時隔十幾年,她依然記得那個日子,三月初十。 

  沈重彥怔了怔,「你為何不早說?」 

  萬一那丫頭…… 

  他豈不是差點親手殺了自己的孫女? 

  沈昊年道,「我也是從樂豐回來,才確定的。那時父親生命垂危,讓兒子如何說?」 

  沈重彥霍然站了起來,沒了素日里的沉穩如山,指著沈昊年的鼻子罵,「我這些日子不是好了嗎,你怎麼不說?!我若是一時想不開,再派人去殺了她,誰來賠我的孫女兒!」 

  沈昊年驚愕地看著他,自己還從未見過他這幅模樣。他從來都是不苟言笑,深沉得能把人壓垮。 

  「兒子也只是懷疑,尚未確定的事。」 

  沈重彥臉上的怒意更盛,「尚未確定,那萬一是呢?你總該跟我說一聲!」 

  沈昊年把剩下的紙錢添到了盆里,起了身,「父親當年要殺了阿芙,兒子在您手下都沒了大半條命,若不是離谷主把我放葯桶里里泡了一年,您怕也沒兒子了。我還以為您心裡除了復仇是沒別的了,孫女兒什麼的怕您也不稀罕。」 

  「稀罕!怎麼會不稀罕?」 

  沈重彥懊惱道,「阿芙偷聽了沈家的秘密,萬一泄露了出去,我們的計劃全盤皆輸。你攔著我,我也是一世情急才失手傷了你。」 

  這是他一輩子的痛。 

  兒子在葯桶里泡了一年,整個人如同葯人,想要生兒育女怕是難了。 

  離谷主這十幾年一直給他調養著,問他如何了,他總是搖頭。 

  如今得知自己說不定還有個孫女兒,怎麼能不高興? 

  沈昊年淡聲道,「父親如今知道了,可還想殺蕭甫山?」 

  「自然不能殺,這還用問!」 

  沈重彥來回踱著步子,搓著手,「明日里你想個由頭,約小丫頭出來,我見見她。」 

  沈昊年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的父親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可能是,人到了年紀,便想著天倫之樂吧? 

  「父親不是說,別忘了我們現在要做什麼,不能讓無干之事分了心思。」 

  「這怎麼是無干之事?」沈重彥怒目深沉,「老夫要看親生孫女兒一面,這就是正事!」 

  沈昊年踱步到門口,月上中天,此時裴弘元應是在詔獄中了。 

  他淡聲道,「丫頭怕是不肯見我了。即便他肯,蕭甫山也不會同意。」 

   趕在0點之前,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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