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9章 女人的腦回路
詹七郎在一具女人的屍體上擦去刀身的鮮血,踱步到一名中年男子身邊。
血腥味在溫暖的屋內彌散開,那股腥味如同火焰,熏紅了那個中年男子幾近瘋狂的眼睛。
男子被綁在家中的梁柱上,雙手反捆在後,口中堵著布團,嗚嗚的怒吼和哀傷,從鼻孔中發出,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壓抑。
“我有一些話要問你。”詹七郎蹲在男子麵前,又像是憋了半天的氣後,突然擠出來的一句話。
實際上,他帶人衝進屋後,的確沒有說話。
隻是片刻功夫,他和手下的海盜就將屋內所有人都一家五口,連帶院子裏的兩個仆人,都堵住嘴,捆了,然後當著男子和另外兩個孩子的麵,殺了男子的妻子和最小的兒子。
詹七郎得到的命令是,問出這名叫做李長庚幾個問題,如果結果確如預想的那樣,就滅了他的滿門。
命令是那位冷豔的東瀛女子給彭天旭下的。彭天旭請自己這幫人動手。
對於翻牆走戶,進屋殺人的勾當,彭大哥手下那幫戰陣上的廝殺漢不行,還是自己這些人在行。
這一年來,彭天旭和李大當家的感情日漸灼熱,二人之間沒有之前那麽清晰的區別了。彭天旭的事就是大當家的事。甚至,詹七郎都看到了彭天旭已經在很多方麵左右了大當家的決策。
此次,當李大當家聽了彭大哥的請求後,二話沒說,就讓自己帶人來了平江府。
很久沒有幹這種買賣了,詹七郎看似神色冷漠,其實他依然沉浸在那種刀鋒刺入人體的快感裏,有些小小的癡迷和陶醉。
相比駕船打仗,翻牆殺人果然是個輕鬆而愉悅的差事。
見李長庚眼中充滿食其肉寢其皮的痛恨,身體想要掙脫梁柱和繩索,撲向自己,詹七郎把目光移向被捆在桌腿上的另外兩個少年,眼中閃出狠毒的神色。
這神色落到李長庚的眼中,不禁大驚失色,目中的仇恨眨眼不見,慌忙連連跺腳,拿著後腦咚咚咚地撞擊著身後的梁柱,口中嗚嗚作響。
詹七郎收回目光,盯著滿目驚惶和乞求的李長庚,揮手讓一個手下拿刀橫在一個稚嫩少年的脖頸處,轉頭告訴李長庚,如果他敢呼救,就把他兒子的腦袋砍了。
見還滴著鮮血的長刀,架在同樣堵住嘴巴、極度驚恐的大兒子的脖頸旁,李長庚急忙點頭,詹七郎伸手拽出他口中的布團,丟在一邊。
“你為何要背叛趙家?”
這句話,如一根魚鉤,牽出了李長庚心中無窮的怨毒。
李長庚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他出生於一個書香世家,自幼家境優渥,從小便有指點江山的意氣和情懷。和這個時代的很多人一樣,他的奮鬥目標是,在東華門唱名。
然而,天不從人願。少年時,家道中落,父母先後離世。他自己科舉又屢試不第。為了生活,他不得不彎下身子,做過一些令自己都鄙夷不齒的事情。
他當做社學先生,為青樓寫過詩詞,最後得知一家金銀鋪招人,便去了。
多年的文章沒有白讀。他不但被錄用,而且越過了夥計,直接從二掌櫃做起,兩年後獨當一麵,成為趙記健康府金銀鋪的掌櫃。
作為一府之地金銀鋪的掌控,李長庚終於有了穩定的收入,而且比尋常人拿的多很多。
然而,他的心中依然有著遺憾,這個遺憾他自知自己這輩子無法達成,隻好寄托在子嗣身上。
有了這個希望,他開始勤奮地造人工程,在這方麵,老天是眷顧他的,果然,讓他生了三個兒子,而且各個聰慧。
原本這種生活會繼續下去,未來的期望指日可待,但是,兩年前會票的出現,壞了他的心境。
在安慶金銀鋪的王汝斌,一個身居在他之下的小地方的掌櫃,居然直接掌握了臨安到重慶的會票生意。
自己這個建康的掌櫃,反倒要聽從對方的業務安排和調度。這令其甚為不滿。不過,李長庚將不滿藏在心底。
他知道那是小官人的安排,雖然他不知道小官人憑什麽越過自己,重用王汝斌,但是他卻知道小官人在趙家的地位,是容不得自己挑戰的。
小官人給趙家金銀鋪的掌櫃做了一次講話,小官人自己說是培訓。李長庚心中鄙夷,對方隻是一個武人,有何資格給自己這個讀書人培訓?
聽完了那次培訓,雖然他對趙雲說的會票賺錢的思路和方法感到震驚,但那終歸不是煌煌大道,靠著偷偷摸摸騙取錢主兩三個月的款項牟利,不是君子所為。即便給自己這些掌櫃提高了收入,又如何?走偏門,終究是歪門邪道。
鄙視歸鄙視,但是真金白銀終究不是假的。
當他得知趙雲首次會票業務賺了四萬貫的時候,他驚呆了。
四萬貫!
他即便起早貪黑辛勤勞作,一輩子也掙不到四萬貫啊!
憑著會票和官府合作,輕輕鬆鬆賺取了四萬貫,終於讓李長庚意識到會票的價值。
可是知道又如何,他沒有本錢,沒有店鋪,更沒有和官府的人脈,據說趙家憑著不是官府的人脈,而是宮中的娘娘的枕邊風。
這推動會票得以經營的諸多條件,整個大周恐怕沒有一人能夠複製了。
李長庚打消了心中的欲念,打算繼續執行子嗣養成計劃,讓孩子們圓了自己學而優則仕的夢想。然而,今年七月,有人登門找到他,改變了他的生活。
看著那人出示的帖子上寫著邀請者的姓名,李長庚心中驚詫,同時許久隱藏著的那股從文的心思悄然出現,他預感到自己的人生道路有可能改變,他跟著來人,去見了一位地位極為尊崇的大人物。
之後的事情便是水到渠成般的順利。李長庚放下了所有的顧慮。娘娘再高貴,也比不上當今官家的親生父親。
所以,當他被帶到趙與芮麵前時,他事無巨細地將關於會票的一切,和盤托出,並將他所知道的幾次會票業務的盈利數額,告訴對方。
不出李長庚所料,即便富貴如福王,在聽說一筆會票業務能賺取四萬貫時,也呆住了。
福王的失態,令李長庚看到了自己的價值,他隱晦地為自己求官。
福王豈會聽不出對方言外之意,爽快地答應,並許諾隻要他幫著將自己的會票店鋪搭建起來,並讓它們順利運轉,官職可任由他去挑。
對於趙與芮大包大攬的承諾,李長庚喜出望外,對方是福王,是官家的親生父親,自然不會信口雌黃,至於讓自己挑選,任何長了腦子的人,都聽出那是客氣。
不過,即便對方到時給自己一個八品小官,那也是隻有同進士才有資格擔任的。自己抱住了福王的大腿,日後何愁不能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