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歸根
經過開解，大家倒是靜了下來，有功夫坐在一塊說說話，楊嬤嬤忙著幫尹靖雁她們收拾屋子，倒是沒來，所以隻有師家人在。
華世宜吹了吹碗裏的藥，親自喂給師鴻熙，柔聲道“你慢點喝，有點燙。”
師鴻熙掀起眼皮，“當我三歲孩子呢。”
“那也是病人，聽話。”華世宜抽噎道。
“嘖，女人一哭最麻煩了。”師鴻熙抱怨著，卻還是張了口，將那苦澀的藥味灌進了喉嚨裏。
華世宜見他喝完了，才放下碗，清了清嗓子，將從家裏出發，撇去了被迷暈那一段，如何考試，如何入宮，得陛下青眼，以及跟著衛卿回臨川，偶然搭救沈香，治水還有查案等事詳盡說來。
“沒想到這短短的時日，你竟然經曆了這多。”甘雲夢歎道。
“我也沒想到，人生際遇何其難料，陛下很輕易的就讓我當了欽差，還讓我治水又讓我查案，為爹平反，我也捉摸不透。”華世宜輕吟。
甘雲夢咳了咳，淡淡道“陛下給了你三關。”
“三關？”華世宜蹙眉不解。
“是啊，第一關，測你人品，所以她給了你那麽特殊的待遇，讓宮女們尊敬你，讓尚儀對你行大禮，讓你獨處一間屋子，八名宮女伺候，還讓你看奏疏，並且她不掩飾對你的好，目的就是讓朝廷內外的人都知道有你這個人。”
“然後……若我守得住本心，我便過關了？”華世宜恍然大悟。
“是，那些金銀珠寶你不在乎，也沒有恃寵生嬌，依舊故我，所以你過了第一關。”
“那第二關……”華世宜是個一經點播便能明白透徹的女子，她眼眸亮起，“水患，陛下給了我欽差一職，還將帶刀女官派來保護我，其實……是監視我，將我的一舉一動都回去稟告她，還好，我一路上隻管水患一事，並未借著職位幹涉爹的案情。”
“是，你水患這次辦的極好，還有提出的新改農田水利，是完全利國利民，所以陛下給了我們師家一個恩典，讓你來辦這個案子，而且允許你當場處斬了喻良洲，而不是交給刑部秋後處決，她這是賞賜給你的恩典，也可以說，陛下現在完全信任了你，她會重用你的。”甘雲夢說道這，華世宜才明白過來，為什麽女帝會願意將水患那麽重大的事情交給她。
“所以……我的每一步，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隻要我走錯一步，我就再也回不來了。”華世宜背後沁出冷汗，在這暑天悶熱的房間裏，平白覺得冷的刺骨。
“陛下於萬人之巔，下麵有太多的人，懷揣著利用，對權勢的貪戀，間或夾雜著真心吧，可真心會變，陛下會懷疑，所以，她會本能地去懷疑每一個人，水患這麽大的事情，自然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你若成，你就是她的女官，你若不成，後麵還有更多的人前仆後繼頂替上你的位置，世宜，你要記得你阿翁說過的話，對陛下，真心以誠，忠君愛民，乃是長久。”甘雲夢大概是好久沒說那麽多話了，劇烈咳嗽起來。
華世宜也顧不得什麽，忙過去給她順氣，“舅母，我送你回房吧。”
“不必，我今日開心，你剛回來，想必也有話要跟你爹說，讓清如送我吧。”甘雲夢說罷，華清如就站了起來，“世宜，我送舅母。”
“嗯。”華世宜目送甘雲夢離開。
華慈起身，“鴻熙，我帶世宜出去說會話，你先休息。”
師鴻熙點頭，華慈父女走出來，一前一後，倒是沉默的很，直到去了祠堂，華慈才停下。
“回來了給你娘上柱香，告訴她，你平平安安的。”華慈柔聲道。
華世宜抿唇，跨過祠堂門檻，取了案上的香，恭恭敬敬下跪。
香燃起，氤氳嫋娜中，她看著師天音的牌位，仿佛透過那死氣沉沉的木牌，看到了她的娘對她柔婉一笑，如果娘還在，應該又要哭了吧。
她總是最溫柔也最堅強的，像有韌勁的花兒一樣，美麗卻不脆弱。
“娘，世宜當上女官了，以後你要跟我說，要我照顧姐姐和爹爹了，世宜長大了，會保護家人了，您在天上放心，跟阿翁好好看著，世宜不會辱沒師家的。”華世宜額頭觸地，華慈站在門外，看著他這個小女兒，慢慢的從一個總角少女，長成了這樣亭亭玉立的女孩兒，再一步登天成為了陛下的女官，他是驕傲的，驕傲至極的，這是他的女兒。
“阿翁，世宜回家啦，你放心，我很好，你跟娘親若是想我，就常來夢裏看看我，世宜好多話想跟你說，阿翁，鴻熙的手壞了，我心裏很難過，請你保佑我，也保佑他早日康複。”
少女低低的嗓音響起，華慈的手掙開了又抓緊，良久，佝僂的脊背順著門框滑了下來，坐在了門檻石上，很多年了，他早已經忘記了當初還是少年時的自己，為了配得上師天音，他行坐都嚴苛的要求自己，起碼不能讓她丟人，如今年紀大了，官也做了，做的都丟了，撿了一條命回來去給百姓們當牛做馬，哪裏顧得上儀態風度，坐在路邊喝水啃瓜，已經是他的習慣性動作了，意識到自己又坐下後，他忙起身，在華世宜錯愕的目光中拍了拍衣擺上的灰，難得不好意思道“忘了你娘看著我，居然坐下了。”
華世宜了然地含笑低頭，起身與他並排站著，然後大咧咧地坐到了門檻石上，拍了拍一旁的位置，“很舒服的，坐吧。”
華慈咂咂嘴，小丫頭長大了，懂她爹的心意，幹脆也坐了下來，看著祠堂牆垣上的花，抿唇後，歎道“陛下好相處麽？宮裏人有沒有為難你。”
“陛下高高在上，覺得很疏離，宮裏的人琢磨不透，但沒人欺負女兒。”華世宜回答。
華慈點頭，“那就好，爹還擔心呢，我一輩子困在了臨川，連外頭也沒去過幾次，爹當不了官，不是個好官。”
華世宜看著他，“爹是個好官，臨川的百姓們都這麽誇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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