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戲罷曾無理曲時(3)
芳山心驚道,是十二郎將她變沒了。她知道霜棠閣的上官閣主死了似乎也沒有遺體。
魚玄機坐在水裏嘀咕,說這十二郎無事為何出來。不知道這一路還有誰見了紫岫,但一時無力追究。
芳山駭然,輕聲問,宮主該不是得殺了所有見過十二郎的人罷?
魚玄機笑道,我也沒有這樣好的功夫,如要讓人看不見紫岫,殺了岫不就結了?
她閉了嘴不說話了。良久,試探著吐出兩個字來:“鶯奴……”鶯奴教主說了要好好待他,怎麽能殺他?
魚玄機打斷她道:“襲出生,岫如不死,鶯奴就要死,除非我再殺了幽與襲中的一人。鶯奴肯殺幽與襲?”
芳山是個聰明的人,她聽懂宮主的話意,是說與鶯奴相似的人,世上仿佛隻能存在特定的個數;換句話說,如若紫岫再讓宮主懷胎一次,則紫岫和鶯奴都將滅失,除非殺死宮主先前生下的孩子,將名額讓出。但即使懷胎的不是宮主,是另外的女子,與此情此景也無分別。宮主害怕紫岫在外遊蕩,是因為怕無法控製這樣的局麵發生。
紫岫是她籠中的老虎、欄裏的狼,她不許他離開她的監視。鶯奴是說過要宮主好好看護他的話,但紫岫放在哪裏,似乎都不可能活得很好,與其這樣,他若有意願,可能早在尋死,所以總是任人宰割。院子後麵那閨閣裏滿地的血垢,全是他尋死的明證。宮主同意懷上第二個,當然也是因為最早就打算殺掉紫岫。
她瞬間明白了許多,隻是背後的含義混混沌沌的。紫十二郎若代表著死的執意,鶯奴教主就顯示出一種生的暴力,她執意不讓人死去,無論死是否是人的本願。這何嚐不是無情嗬!
但她又立刻想到:“但小襲小幽大了,也要娶妻生子啊……”這特定的個數終究控製不住,鶯奴不能永生,而宮主那時又已經西去——也是,就因為宮主已經西去,所以她不必再掛心了。
魚玄機從水中站起身來擦拭,一邊說:“我死了,我要把鶯奴帶走的呀!”嘻嘻笑著,聽不出那是開玩笑還是真心話。她把身體用衣物裹上,又去西四廂房檢查了一遍,確認紫岫已經回家,才回床睡。或許因為這是殺了人的夜,所以未注意芳山身上有任何不妥;殺了人的夜也隻是稍嫌大意,她睡得很香。
鶯奴隔日來了,帶著龐小蝶。院裏少了個丫鬟的事正傳得沸騰,但因為是這個院裏出的事,所以不敢詳問,隻敢口耳相接地議論。見不到屍首,也就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死了,所以不能定罪。鶯奴來時,看到來往經過的仆從們神色都有些怪異,進門便問魚玄機。魚玄機也隻是笑笑,說不知道。
龐小蝶初次與天樞宮主見麵,有些拘謹,不愛說話,一直垂著手站在鶯奴身邊。娘親愛她,給她穿一件楓葉紅的褙子,白兔毛鑲的領,很精巧,稍稍掩飾了她發育得過分健壯的胸脯。鶯奴的意思,是準備讓小蝶到魚玄機院裏住一小陣,讓下人們帶她在此處熟悉熟悉。魚玄機讓芳山帶她去廂房鋪整行李,把兩人都支開了。
鶯奴把窗合了,這才說起閣裏的事。魚玄機有些心不在焉,鶯奴說起要讓紫闐做霜棠閣主也好、要殺紫劍慈也好,她都不置可否地皺皺眉頭,到了似是而非地點點下巴。鶯奴察覺她有些異樣,但還是先有條不紊地說完想說的,隨後才停頓了片刻,用眼神示意她。
她卻也不急著說了,拿手指在桌上畫著圈兒,欲言又止似的,又像是在等鶯奴再說兩句。鶯奴也不知她在等什麽,站起來,要急急去看龐小蝶的廂房收拾得如何。她湖杭來回一日時間緊迫,隻能事事緊趕著。才起身,魚玄機就開口道:
“你前些日不來,也不說什麽,也不問我過得怎樣!”
鶯奴仿佛這才想起來,但也有些驚奇,覺得魚玄機還像十六歲。她撤回探出去的身,坐回位上,竟有些不知該怎麽說,忸怩了一會兒,才道:“你我都多大了,還要這樣?”
魚玄機就起來擠到她身邊,伸出手臂去將她牢牢箍住了,宛如白馬交頸似的,將一顆雪色的頭貼到她的耳後,長長地喚了一聲:“鶯奴——”
鶯奴細喘著捏著她的手不讓亂動,急說:“外麵人這樣多!”
她委屈道:“我家芳山又不笨!”難道會讓人進來?她眼神近於哀求,鶯奴知道自己也疏於嗬護,很為難。若晚些時辰就好了,現在日辰這樣早,院裏走來走去的全是外人,還要添一個龐小蝶,她也哀哀道:“下一回,下一回罷,外麵都要聽到了。”
魚玄機一手早掙脫了她的把持,涼冰冰的伸進衣領去,滿握在她左邊乳上,眼神頓時亮晶晶的,扇了扇白羽似的睫毛,嘻嘻笑著。“外麵有耳,那你一會兒忍著些,可別叫出聲來呀!”鶯奴還有些小小的抗拒,她將她的唇舌用自己的捉住了,不讓她說話也不讓她跑,像捏緊一隻小鳥的喙。
鶯奴還慣性地緩慢推開她幾回,往後退著,不依不饒的。被她癡纏了半刻,總算是服從了,軟化了,接吻時半醉半笑地躲開,很輕易地又許她捕到,融融依在她懷裏。兩人就這樣佯逃佯追,佯追佯逃,還像十六歲。偌大的屋子,並不是無處可逃,但還是似拒還迎地逃往紗簾的臥榻;火盆都要一腳踢翻了,才翩翩地落到絲被做的愛巢裏。她們相對跪坐著,一件件互相地拔頭上的珠花長簪,把教主的步搖一並扔在地上,嬉笑著聽那米碎米碎的銀聲。等珠玉都采摘完了,魚玄機立即撈起蠶絲被子兜頭蓋滿,兩人躺在那狹小的黑夜裏緊擁著,咕咕發笑,似乎回到十四歲在天樞宮裏玩鬧的時候,很新奇,突然也沒有人敢動了,不知該怎麽動,怕損害了一瞬間的貞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