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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城中相識盡繁華(1)

  梁連城到底也沒對連翹做什麽惡事,反倒因為他是連翹的哥哥,別的人也不敢當麵欺侮連翹了。有次連城與龐賽蘭鬥毆,問了說是因為阿賽嘴邊總是掛著連翹的名字。唐襄也很著意看護,總派人在一邊守著。教主是很愛憐小翹的,故而冷嘲熱諷的浪洶湧一陣也就過去,誰也不想被小翹告狀。


  鶯奴從長安回來,一時間發覺人人都知道唐襄梁烏梵的秘密了,也微微有些吃驚。男女的事由他們自己去辯,她先去找了連城和連翹,見他們都還好,方才鬆一口氣。


  書堂裏麵亂哄哄的,師傅依然焦頭爛額。梁連城隔著一室喧鬧看到她回來,默不作聲地從書堂的座上霍然站起,才要扔下書回到她身邊,另一頭連翹已搶先跳下凳,長喚了一聲“娘姨——”,咯咯笑著投進鶯奴懷裏了。


  她宛然笑道,小翹喊得這樣甜,娘親給你嘴上塗了蜜了。


  小翹說道,娘姨嚐嚐就知道的。


  她看到連城又是那久違的嫉恨的表情,抱著小翹對梁連城說道:“連城,你來。”


  她帶著兩個孩子從書堂走出去,抱著一個,牽著一個;腰腹那條母親的曲線又顯出來了。路上問:“小翹,你知這是你的誰麽?”


  小翹也很猶豫,過了一會兒趴在鶯奴耳邊,說,他是我的阿哥。


  連城說,我不是他的阿哥。


  她帶他們到花園的水邊坐了一會兒,並沒有再提他們是兄弟的事,隻是讓連城與小翹在她眼皮下共處片刻。她想,即使玄機要她警惕心想事成的能力,這件事她是願意讓其成真的。她也知道唐襄即將離開蝕月教了,小翹還不至於成長到與連城成為仇敵,就會隨母親一起到別處定居。假使有什麽反噬,應當兌現不了了。


  小翹到遠處采花去了,連城坐在鶯奴身邊,一言不發的。


  師父已很久沒有允許他與她獨處了,他從剛才坐在這裏時,就一直回味著她牽他手的感覺。為了與她相接,他甚至寧願她打他一頓,好過似近還遠地鄰坐著。也許是看了那本書的緣故,他受了難以描述的啟迪,一瞬間又有了那多情的狂怒,仿佛火在樹中燃燒。


  鶯奴不是不知。她不可能再去正視這樣的眼,正如受過禮教的女子再也不能與兄弟赤身在席上玩耍。她分不清梁連城與上官武或紫岫又有什麽分別,為什麽自己要區別地對待他們?俗世教給她的那套道德已不能解釋。而她待黛黛和連城又為什麽不同,如若她真的將他們都看作自己的孩子,她不會對孩子的欲望有了戒心。


  俗世欲圖對人分門別類,但從不解釋允許和禁止的界限是為何而立,如若追根溯源,禮教便告訴人,“這是為了維護禮教”,從開頭便沒有解釋。縱道德如此混沌,俗世卻秩序井然地運轉到如今,正如她總在模糊中知道與世的規則,但說出口就會自相矛盾。


  小翹握著花束回來,兩腳帶著泥印,踩著她的雙腿攀住了她,把花束插在鶯奴的發髻裏,又把手上的泥也擦在鶯奴頸後。
——

  鶯奴這一次從長安回來,霜棠閣的財務實已比不上長安。前者對後者的貸款隻在少數,況且也不會還;鶯奴簽署契約的時候,抵押也好、交換也罷,進出流動的都是長安附近的地皮,霜棠閣的租賃已不動很久了,不少租佃已快要到期,未談及續約之事。不續約,也就省下一大筆預算,多數拿去安頓商販匠人了。


  租賃的地皮歸還、收購的工坊反賣,再加上收斂起數年經營的收入,霜棠閣與紫閣的行動正相反,將不能動的財產重新變成銅錢。兩稅法行至今日,銅錢的買力已幾乎不再隨著年歲變化,尤其是在遠離京城的湖州;但從湖州收來數百萬的銅錢,等一個很輕易的機會,就能在長安憑空多生出數十萬。


  而霜棠閣這樣的大商戶一旦開始囤積銅錢,一時可以震動州內物價。教徒的稅金是鶯奴代付,好似大風暴時有個港灣可躲;紫閣這樣的大戶卻不能。等到紫閣也想用地皮救急時,卻發現杭州工坊反賣之勢已在強弩之末,州內銅錢收緊,再賣隻能得原價的三成而已。


  到這時,鶯奴才告知到明年四月,就要停掉與紫閣來往已久的寄賣契約,如此一來,連那二成的純利也沒有進賬。她是守信的,沒有突然停約,給了紫閣時間自救。而現在進貨的渠道已全在鶯奴手中,即使按當年的約定強催回來,也要交付一大筆進貨費用。因為緊急,幾乎沒有機會壓下價;而這上家,現如今又大多耳受月痕,即便不是直接付錢給鶯奴,不甘的心情也實在沒有什麽區別。


  紫劍慈這一年已經八十三歲有餘,雖則精神還算矍鑠,頭腦亦清晰,但對弈這樣久,也沒想到鶯奴會借著兩稅之下物輕錢重的大局先收了網。紫閣傳到他這裏,才不過三代,他這三代主人的心裏到底隻有商販的戰術,想不到更大的局。他亦想不到鶯奴會犧牲霜棠閣,他忘了蝕月教的根在哪裏了。


  現在家中經濟忽然遭變,即便生路尚在,然萬事倒頭而來,正趕上秋稅時間,一下就病倒了紫閣的主人。那些本來就不受家長庇佑的紫閣子弟和寡婦,沒有商鋪可以偷賬,想要暫求一息,手上就隻有一套房產了。而這地價如前所說,房屋賣不出去,甚至比田地更賤。


  紫闐見家中遇著困難,怎麽不抓住這個機會?當然是從任上趕回來,假情假意,收購了五弟的舊宅。可憐五郎家裏還披掛著白綾,妻兒尚在守孝,已然不得不離開此處。十一郎讀書遊學清苦,先前便把房產抵押給三哥,現在也離開住處,帶著妻子到城東做教書先生去了。


  子代爭產初現端倪,紫劍慈亦已無力管轄,任由三郎吞並兄弟的財產。那天樞宮的小妻倒還會散財去救濟守寡的四郎婦,八郎十郎家她也多有幫持,不讓他們因困賣地、失了體麵。而這也不過是霜棠閣和紫閣對峙的縮影,無非是不讓紫闐一時膨脹。他暗地裏倒有些感激魚玄機此舉,否則三郎壯大,起了殺父之心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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