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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誰憐越女顏如玉(5)

  他怕她累,問:“姐姐困不困?”


  她頓了頓,反問:“你困不困?”


  “我精神很好。”


  她沉默了一小會兒,鼓起勇氣說:“那我們辦好了起身。”


  他也有些尷尬地訕笑說:“辦好了起身。”


  這一回沒有急著進去,兩人試探著接了接唇,很謹慎地,像打招呼。蜻蜓點水般,來往幾回,這才裹在一起。原來如膠似漆是這個滋味,很新奇,最初還怕太貪戀不好,不久便發現彼此都比對方更貪戀,一時寬下心來。


  他以前真沒有細看過她,現在覺得她像座小竹雕似的,手指能摸到骨節和骨節的縫隙,抬起放下的時候還能感覺到“吱呀”一聲,聽不到,但手握著能感知。骨頭上一層細細的皮膚,胸口薄薄貼著一層柔軟的肉脂,還摸得到下麵繃著的骨。以前怎麽能那樣搖她、晃她?不知道有沒有弄壞過,她自己又默默地在無人的地方長好。


  他猛然回憶起第一夜,為了不讓她呼叫,自己全身壓在她上麵,用手蓋住她的臉。而她的呼救一直透過厚厚的手掌傳出來,嗡嗡的。他的手此刻好像還能映出那嗡嗡的震動,現在放大數百倍、數千倍,如同狂濤駭浪一樣蓋過來。


  她問,怎麽了?

  他痛苦地說道,我真愛你。


  她還用那種柔和的笑音說道,好……我知道了。


  進去了。好像進了一個虛空的房間,孤苦得發緊,但四周什麽也沒有。他想,她怎麽會是個空房間,還是他得了假的請帖?還想再仔細聽聽她的聲音,又去找她的手,尋了好一陣,才在遠處找到,原來她用自己的手蓋著口鼻。除掉了手,能聽到很微弱的一點點喘息,他覺得那就是此刻最動聽的聲音,他又把甜兒握在手裏了,她哪裏也去不了了。


  他爬下身貼著她,聽到她顫抖著說:“幹什麽離我這樣近?”她還想逃呢。他說,我在你裏麵!她連忙說,別說這些。身子一下又僵住了,裏麵好像有一百根弦在勒。


  他不知道她有這麽強烈的反應,立刻吻得她安穩下來,像安撫動物一樣摸她的發際。他悄悄地說:“你抱著我。”她越過他的肩膀去看,窗外天都有些亮了,藍的幽光照著他黃金老虎式的背。她惘然,走了神,梵忽然捅在深處,她牙關鬆了,很響地呻【防止屏蔽】吟出來。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呻【防止屏蔽】吟出來是這樣的。聽到他不停地說“不要怕、不要怕!”接連不斷的攻勢一齊跟來,衝擊到一定程度,她覺得神魂從身體裏顛出,在上方回頭看,看見自己一聲一聲地吟哦,額上的頭發全濕了,都貼著眼皮,汗濕得好像剛出生。


  她又回去。有一小陣,他特別吃力,一口氣憋在心胸,在她身體裏橫衝直撞,繼了短短一氣,瘋似的捏緊她擠壓。餘韻三兩下,像大船靠岸,在她的港灣裏隨波起伏了一會兒。他休息了片刻,把頭埋到她頜下,像幼兒一樣去啜吸她的乳,伸出舌微微地舔。


  她知道事情完了,似笑非笑地要摘走那個頭,說,別弄我了。


  他沒動,又賴了好久。她歎道,你像小翹。


  他埋頭在原處低聲說,小翹像我。


  天一點點亮起來了,她想起身,因為怕彼此看得太清楚,很羞愧。又被他按回去,求道:“再來一回。”


  她驚笑:“天都亮了。”外麵鳥鳴稀疏。


  不由她分說,船又起航。她從小就覺得他的精神太好,很鬧人。每一回第二次都漫長很多,這次她看著天色一點點從藍變白,生怕鸚哥吳哥忽然回來,要他停。梁烏梵不解地說:“她們不懂得避一避?”做丫鬟的這點見識總要有。


  唐襄沒說話了,而他察覺那無形的弦又緊起來,終於在水中拋了錨,替她擦拭幹淨,披衣躺在她一旁。


  不敢躺很久,但又想說許多話,最後問道:“……你什麽時候走?”


  她那陣驚恐已經過去,想逃離的心也不似前夜那麽狂烈。於是回答:“再等一段日子。”一段日子是多久?等於沒回答。他的心懸置了。


  起身出門撞見人看到他們同行,比她想象中平靜,那人走過來喊聲“見過大閣主二閣主”就走了。她猜想鸚哥吳哥大概也覺察了,之後夜裏總是一起告假回去,以往從不這樣。


  有回閣主們和教主聚在一起用飯,連翹坐在她懷裏,忽然說:“阿娘身上有二閣主的氣漬!”她嚇壞了,而一看旁人都覺得稀鬆平常,各吃各的,隻有三閣主羞得低下頭咯咯地笑了一下。


  小筵廂的廚娘最歡喜,每回遇到單日他們來,總要多倒一點酒給兩人,很殷勤,還會送他們自家納的鞋襪,把他們當自己家裏的夫人郎君侍奉。這廚娘看著唐襄長大,唐襄知道她以前就為自己的姻緣操心,至今才覺得少女已成,盡管她已三十七歲了。


  薇主說不要替梁烏梵愧疚,而她想到十一還為之懷著雙胞胎,心裏很不好受,但也不能送禮去看她。鶯奴和三閣主知道她的心,於是為她代勞。她擔心梁烏梵是因為十一懷孕,行房不方便,所以才來找她;怎樣想都是擔驚受怕。


  有回,她又哭道,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他又傷心又氣惱,我到底哪裏惹你不喜歡?


  她回頭心想,不是他不好,是我自己多心。又不能在這種時候提起他的正妻,所以沒法回答他,趴在他肩上垂淚。


  小翹說她身上有了梁烏梵的氣味,那他身上難免也有自己的味,十一和他同床共枕,聞到了一定傷心。何況她還在十一麵前說過,“我與你的丈夫並無情分”,細想起來確實沒有情分,但沒有情分為什麽能整夜交纏在一塊?

  她記起薇主很久以前對小宮主說過句話,原來那話批評的是她,薇主說“情愛婚姻,魚水之歡,不是逢場作戲”;“勿把濫情當作絕情,也不要把絕情當成無情”,濫情最是無情,永遠拒絕了,反倒還有情。自己怎麽能這樣無情?


  又覺得梁烏梵可憐。


  以往失敗過,所以遇到情愛難免屢戰屢敗,她很害怕。薇主說得對,其餘的風浪都不能讓她畏縮,她的短處她自己明白。但沒想過敗者手無縛雞之力,有時也能無意殺了勝者,最後弄得兩敗俱傷。


  過了一陣,她覺察其他人把她當作梁烏梵的夫人對待,更驚恐了,他們怎麽能把她當作梁烏梵的妻?不知道該怎麽逃脫這種羞辱,終於對鶯奴說起去揚州的事,距離上次對梁烏梵說起“再等一段日子”,還不到兩個月。


  鶯奴說:“大閣主隨自己的心意就好。”


  她有些愧疚,為這樣的事拋開霜棠閣不管。


  鶯奴又說:“自己最要緊。”唐襄的心其實早不在此,這多出來的五六年都已經是彌留了,絕不是因為那事才決定要走。


  她說道:“隻說我出趟遠門,再過段日子就回來了,不要聲張。我怕勞動人送。”


  鶯奴笑著點點頭。


  她同日啟程,從書堂把小翹喚回來,午後的馬車。出發前,她隻來得及到海棠林去回顧了一下上官武過世那一夜她刻在樹上的字,比幾年前高了一些。她的人生是從那一夜停了的,現在重又開始。


  晚上小筵廂不見她人了,教主說有事派她去蘇州,過段日子就回來,也沒有人疑心。過了六七日沒有再提起,梁烏梵有天在海棠林碰到鸚哥,見她換回農婦衣服,扛著農具要去田裏做活;做奶娘的怕手糙,所以輕易不做農活的。一問說大閣主給了她一筆錢,讓她和吳哥回本家了。他大駭,潛進大閣主館,她的房裏還是一機一凳,蒙塵的綠銅鏡,落漆的箱籠搬走了,用慣的梳子也帶走了。


  他心裏早明白了,然而還不信,一定要找出些證明她還回來的蛛絲馬跡。翻箱倒櫃,在床下找到一個舊妝盒,裏麵全是她年輕時戴的妝麵,《古鏡記》的篦子也在裏麵,還是全新的,留在這裏了,自始至終隻那一天戴過。小翹的屋裏除了他送的那些東西,衣裳、書本也都不在,台上豎著一麵新銅鏡,照出來一個空的房間。


  房瑜說康成走前也沒有預兆,但到底給他留下一個黛黛;她拖延了很多年終於不告而別,把他的一切都帶走了,什麽也沒給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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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貞元十六年房瑜到揚州出公差去,回長安時為教主帶了一幅豔絕無方的雙美圖來,肌骨豐潤而如竹,眉細眼哀。題字是唐連翹作。才十三歲,但他畫春宮圖的名氣在揚州已非常響亮,求這一幅花了房瑜好大價錢。他問公子令堂是不是霜棠閣的唐閣主,連翹回答他說“家母不見故人”,於是沒見到。又問身體還好麽,據說還康健。


  連翹不像他母親一般矮小,十三歲就比平常男兒高挑,也有一副潔白如玉的額頭。他原想說“公子生得真像二閣主嗬”,不過貞元十六年那時,梁烏梵也早已哀然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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