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蝕月編史> 第417章 ·貧賤江頭自浣紗(2)

第417章 ·貧賤江頭自浣紗(2)

  送了客,她到院子裏散步,見奶娘牽著紫襲在闌幹邊又笑又叫。湊近看,原來是襲待過的地方開起黃金色的花來了。她喊奶娘將他帶回房裏去,自己將那滿地的黃金花踩成爛泥。


  踩爛了,地上軟軟的一灘花漿。寸草不生的沒有地方抹鞋,她在階上左右蹭。前院聽著芳山喊了一聲“二公子!”,一麵急急來找她。她回過頭去,芳山一臉的急色,很害怕似的,通告道:“純二爺來了。”


  “他來了,你這樣怕,給誰看?”將她攬在身後。


  前院的門沒有鎖,因為魚玄機病好了,來往有其餘兒婦送禮探視,所以他也大搖大擺地進來。紫居純似乎在前院與十三郎逗弄了一會兒,不久慢悠悠地踱步到芳山躲的地方。他回家,倒是換了素服,見了魚玄機便行大禮。


  魚玄機等他起來,微微帶著一絲冷意,笑道:“你來做什麽?”


  他一時沒說話,好像在細細打量魚玄機那張病瘦的淺白的臉。眉一動,說道:“純是從湖州帶消息給三伯,順道替鶯夫人來看看宮主和十三叔的。”


  “她問起來,你可怎麽說?”


  他回道:“自然是勸夫人將宮主早些接回湖去。”笑得很婉約。他一笑,她覺察身後芳山的身體在抖。


  她將芳山遣開:“你去備茶罷。”捏了捏她的手。芳山用眼勸她,她執意要她避開,無法,隻能逃也似的回房去。紫居純的眼全程也沒往芳山身上瞥,就好像以往冒犯她是輕若鴻毛,摘花綴瓶一樣尋常的事。


  沒有說起鹽生意,魚玄機的院裏也沒有花,前後走著散步也說不上賞春,卻有一種在火場踟躕的詭怪。她很閑然,背手走在前麵:“我也沒有什麽可以招待你的,……流華淨肌骨,阿純愛茶?湖茶甚好,我處堪堪。缺點春意來看。”


  他十分克製地與她留著點距離,亦步亦趨,“太好不好,”輕輕地笑了一下,“茶醉而生風,仙人當去矣。略好就好。”


  魚玄機雖名上還在服喪,其實也早就不嚴格,不穿哀服,算是她在此家的特權。她白頭除簪,本來倒也素潔。紫居純看她穿的是先前鶯奴在霜棠閣穿過的素地衣裳,還沒想到那層上,隻想她們二人真像姐妹。


  繞著園子走了一會兒,確實沒有什麽花可看。過了會兒芳山端著茶缽鹽盒來了,垂著頭不敢看兩人。魚玄機對她說:“外麵淒慘,風涼了茶不好,我帶阿純去房裏坐。”


  芳山腳步很猶豫。魚玄機再用眼神催了她一回,她才踉蹌地往房裏帶。魚玄機在前麵,她低低的對宮主說,不要了吧。


  魚玄機回複,說你稍後不必侍奉了。


  她知道宮主的身體如若康健,和紫居純或許可以打個平手,倒不必擔心她遭了欺負;現在卻不好說,何況宮主自己去迎也未可知,這樣一想,她真是要當場落下淚來,怎能這樣。


  魚玄機覺察她端在手裏的銀鹽盒一直顫顫作響,又用似乎自語的聲音說,你怕什麽。


  她低頭說,我信,我信。


  闔了門,這次是真不敢守在一旁了,坐在廊下哭。奶娘聽到動靜,帶著十三郎在廂房門前問芳山:“姑姑何事這樣傷心?”


  她淚眼朦朧地轉過臉去,紫襲牽著奶娘的手,笑眼盈盈地看著她。


  芳山伸出手去:“十三郎,……”摟緊了他,幼兒身上有一股奶漬幹結的微臭。她將眼蒙在他的胸膛上抽泣了片刻,十三郎一直挖著她的發髻吃。


  她把頭抬起來,擦了擦眼淚,輕聲地說:“去你阿娘那裏,現在去你阿娘那裏!”抱著他走到魚玄機的房門前,鬆了手。“去,去。”


  紫襲並著小小的雙足站在緊閉的門前,回頭看看芳山,又轉回去看著門。芳山再睜眼時,襲的身影就已從眼前消失,她知道他的父親就有這神力。後麵一直默默觀察的奶娘倒吸一口冷氣,芳山轉頭用眼神叫停了她。


  小郎君去了哪裏?

  芳山隔著廊,用嘴型示意她噤聲。


  隻隔了片刻,宮主的門便開了,芳山垂手站在門前,紫居純臨走時回頭向她看了一眼,她覺察那人眼中的光已讓人全然看不懂了,那是什麽眼神?他腳步鐸鐸,從院門走出去,走出去的時候忽地聽到他笑,笑了一路,漸行漸遠。


  那笑聲在芳山就是插在頭裏的一把刀,她才覺得眼前一黑,睜開眼宮主就已經抱著孩子站在她麵前了,銀發散在背上。她傾上身去捏宮主的臂,駭道:“宮主,……”


  魚玄機一時倒是什麽都沒有說,抬起手往芳山的掌裏按了一件東西,芳山低頭看時是一把三寸半長的匕首。


  她含著一絲很深的笑意:“我把這人留給你吧。”她這才恍然明白宮主從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猜到紫居純對她犯過的罪了,宮主從來都是在意著的。殺他而甚至不用刀槍,男子一切的武德在她就像紙上的虎。
——

  過些日子,霜棠閣就迎來它的新閣主了。十年前上官武得此名時草草率率,隻與李深薇見了一麵,佩上金牌就算上任。鶯奴卻舍得安排場麵,恰逢海棠盛開,閣中釅釅春日氣派,酒席就設在教主閣的樓下。


  金牌是唐襄親手敬上的,恰如她前回親口將此名頒給上官武。幾位閣主圍坐一圈,紫居純雖然仍未有玉牌,但也坐在原本謝昌玉該坐的位上。麵上帶笑,但人人都看得出他從杭州回來後總有些異樣,凝視他三伯的眼神稍顯怪異。


  鶯奴倒是一如既往地隨和。都說宴上老人無真心,鶯奴自有一種難辨真假的駕輕就熟,恐怕是上官武在世都不敢想的。席上唯有一段還叫幾個老閣主心安,曉得鶯奴不是真心的。紫闐笑言“這教主閣還能加蓋得豪氣些”,指指四圍說這裏種些牡丹,那裏栽點鳳仙,鶯奴隻是笑而不語。


  霜棠閣都要沒了,栽花做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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