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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節禮 【一更】感謝訂閱

  飲酒放燈一直是嘉寧城中秋的習俗。

  無論是富貴人家還是窮苦百姓,都免不了俗。

  北邊的紛飛戰火離此地相去甚遠。

  中秋良夜,城內一派祥和熱鬧。

  橋舟夜市上,已有不少羊皮小水燈浮在了水面上。

  如天上的星辰墜落人間,匯成綿延數里的星湖。

  自搬來嘉寧城,阿桂和方喻同每年中秋都會來此處放燈祈願。

  停靠在湖畔的小船連成一片,擺著各式各樣的小攤。

  有賣酒的,有賣棗梨石榴的,亦有賣月團的。

  這些家裡都有,兩人沒有駐足。

  只去挑了兩盞羊皮小水燈。

  十文錢一盞,並不算貴。

  年年祈願,也能圖個心安。

  阿桂將那燃著的羊皮小水燈輕輕放到水中。

  火光搖曳,和著滿湖星子似的其他水燈,全映入了她明澈溫軟的眸子里。

  長睫輕顫,闔上眸子,她雙手合十,對著清亮圓月與水色光影,默默祈願。

  盼萬事合意順遂。

  盼小同早步蟾宮。

  祈願完畢,阿桂重新睜開眼,驀然對上方喻同直直看著她的黑瞳,心口忽而漏跳一拍。

  「你、你這樣瞧著我作甚?」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小孩有些奇奇怪怪。

  可又說不上來到底哪裡怪。

  「阿姐,你猜我許了什麼願?」方喻同故作神秘地看著她。

  阿桂轉頭看著水面上燦若繁星的羊皮小水燈。

  比夏日晴朗的夜空還要璀璨。

  她心頭那絲莫名其妙的感覺又消失了。

  心頭松泛下來,她彎了彎唇角,嗓音輕軟地拒絕道:「不能猜,猜出來可就不靈了。」

  ……

  阿桂和方喻同回到家的時候,陳爺爺正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

  手邊的小几上擺著鄭家的小餅和一壺小酒,搖搖晃晃望著頭頂高懸的圓月,好生愜意。

  阿桂剛跨進小院,瞧見陳爺爺這美滋滋的模樣,忍不住翹起唇角。

  「陳爺爺,這小餅是哪兒來的?」

  「是個俊俏後生,說是姓左。」陳爺爺輕輕搖了搖手裡的茶盞輕抿著,似笑非笑地瞥了阿桂一眼。

  阿桂下意識地看向方喻同,耳尖發熱,輕聲念道:「他來做什麼?」

  「這不,聽說你愛吃鄭家的小餅,特意送了些過來。」陳爺爺指著手邊的小圓木盒,老臉悄悄紅了,「我有些饞,便先吃了兩個。」

  阿桂失笑,「陳爺爺你多吃些,本就是你想吃,我才去買的。」

  才說完,她又覺得有些不對,「他聽誰說的我愛吃著鄭家的小餅?」

  陳爺爺垂在搖椅旁的手指默默指向方喻同,不敢作聲。

  方喻同目光坦蕩,迎向阿桂的眼睛,「方才我回來時,左師兄正好在小院里等你,我說了一嘴你想吃鄭家小餅的事。」

  他忽而似笑非笑勾起薄唇,「誰知左師兄竟記在了心中,果真去那鄭家鋪子排隊將小餅買了過來。」

  他唇角弧度看起來略顯奇怪,阿桂心頭一顫。

  「……」怎聽起來左曄春成了冤大頭似的。

  此事定不如這小孩說得這般簡單,他肯定糊弄了她什麼。

  阿桂蹙起眉尖,審視的目光向陳爺爺看去。

  原本還躺在搖椅上笑眯了眼的陳爺爺忽然臉色微變,抬頭看著頭頂明月升了個懶腰,打著呵欠說道:「吃飽喝足,賞完月亮,老頭我也該去睡咯!還是你們年輕人有精神啊,玩他個通宵達旦也不嫌累。」

  說罷,他起身優哉游哉地往屋裡走。

  陳爺爺和方喻同,是一夥的。

  阿桂心中無奈,自知問不出什麼,只好搖頭輕斥道:「你這小孩,家裡來了客人也不同我說,反而拉著我去放燈。」

  方喻同直勾勾地看著她,神色難辨,黑瞳深邃,「阿姐,你就那麼想見他?」

  他這話說得太過直接,阿桂麵皮薄,臊得別過頭去,「盡胡說些什麼?」

  倒不是她十分想見左曄春,只是怕怠慢了客人,顯得沒有禮貌。

  可從方喻同的嘴裡說出來,怎就這般顯得她沒羞沒臊,毫不矜持。

  望著她扭著頭,細嫩纖白的脖頸露出一小截。

  在瑩瑩月光下羞得泛出了淡粉色。

  方喻同眸色深了幾分,掌握成拳,攥了又攥。

  ……

  阿桂將灶上的飯菜重新熱好,兩人在小院里擺了桌椅板凳吃喝。

  中秋合該飲酒賞月,可她始終覺得方喻同年紀還小,不許他喝她釀的烈酒。

  那些果酒,方喻同又嫌還不如喝茶,兩人便以茶代酒,對飲了幾杯。

  茶餘飯飽,阿桂將左曄春買來的鄭家小餅擺到桌上。

  這才發現他除了送小餅來,還送了不少節禮,都擺在牆角下。

  有一小筐石榴和蜜棗,還有一個小木盒,裝著一把牛角梳。

  阿桂全擺到了桌上,臉頰微熱,不知該怎麼回人家的禮。

  再一抬頭,卻發現方喻同剛剛趁她愣神的功夫,將鄭家小餅全吃完了,這會兒又在掰石榴吃。

  正狼吞虎咽著,頗有些兇猛小獸的架勢。

  她眼皮子一跳,奇怪地看著他,「小同,你方才沒吃飽么?」

  方喻同含糊地應了一聲,手底卻不含糊。

  又在袖子上擦了幾個蜜棗吃。

  「……」阿桂咬著唇瓣,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是我做的飯菜不合你口味?」

  方喻同咬那蜜棗咬得脆生生的,眉目疏朗,「不是,只是左師兄買的這些也合我的口味,忍不住想吃。」

  阿桂失笑,軟糯的嗓音裡帶著嗔意,「你呀,怎的把那小餅全吃完了,一個都不給我剩。都說那鄭家鋪子的小餅好吃,我還未嘗過一口。」

  「明日我再去鄭家鋪子給你買,保管你早上一睜眼就能吃到。」方喻同吃完幾個蜜棗,彷彿還不過癮,將剩下的蜜棗全裝到了他的衣兜里。

  同樣一顆蜜棗都沒給阿桂留。

  那幾個石榴也是,當著阿桂的面就這樣直接全揣到了懷裡,「阿姐,反正你也不喜歡吃石榴,我便全替你吃了罷。」

  阿桂從前可沒見過他饞成這樣,再一細想,哪裡還能不明白他在較什麼勁兒。

  得,看來今晚同他說的那些都沒往他心裡去。

  還在惦記著左曄春的事。

  阿桂無奈地拿指捏了捏眉心,夜色已晚,她也懶得再勸他。

  這小孩心思敏感脆弱,最沒安全感,她是知道的。

  阿桂沒同他計較什麼,這石榴和蜜棗全給他吃了也罷,反正家中還有陳爺爺買的。。

  至於小餅,沒嘗到便嘗到,她也不是嘴饞之人,壓根沒往心裡去。

  方喻同像過冬的松鼠似的,將蜜棗和石榴都運回了他的屋子裡。

  再出來時,看到阿桂還杵在原地沒動,便又重複道:「阿姐,回屋睡吧,明兒我早起去鄭家鋪子給你買小餅。」

  阿桂睨他一眼,勸阻道:「還買那玩意兒作甚?中秋吃著應景罷了,到了明兒,就不興吃那個了。」

  這小餅,她方才也只是嘴上說一說,對著味道的好奇勁過了,真沒放在心上。

  可落在方喻同的耳朵里,卻變了個味兒。

  他臉上淺淡的笑容漸漸消失,黑瞳如幽潭,抿著薄唇質問道:「阿姐可是覺得左曄春買的小餅那般重要?吃光了小餅便要訓我,說明日去給你買小餅也不興。」

  越說,他的眸光越沉,聲音也壓得越低。

  「……原來阿姐之前同我說的話,都是騙我的。」

  他耷拉著沉鬱的眉眼,俊臉在月色中顯得有些蒼白冷淡,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低落和失望。

  「才這時候,我在阿姐心中就一文不值了。」

  阿桂被他這番話說得心尖直顫,望著他彷彿已然被她拋棄的小可憐模樣,愧疚和心疼泛濫個不停。

  她垂下眼,自忖著方才是不是有什麼話說得重了。

  抑或是意思表達得岔了,讓他誤會了什麼。

  畢竟她才說過,他永遠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阿弟。

  鄰居家的小孩子知道自家阿姐要嫁人,都要哭一個的。

  雖然她和方喻同沒有血緣,可經歷了這麼多,已經勝似親人。

  阿桂咬了咬舌尖,暗嘆這小孩敏感又彆扭,以後再也不能不經大腦地說話刺激他了。

  嫁人這事得慢慢來,最重要的還是一家人開心團圓。

  她連忙收了聲,又是好一陣哄。

  幸好他好哄得很,她又十分熟練。

  很快,他便恢復如常。

  只是一雙漆黑瞳眸仍晃著,好似還在糾結要不要繼續相信她。

  相信她不會給他找了姐夫后,就再也不管他。

  阿桂心裡有愧,被他這樣一瞧,就越發心虛。

  明明和左曄春的事兒八字還沒一撇呢,怎就感覺她即將拋家棄子似的,不敢看方喻同的眼睛。

  她移開眼,沒看到方喻同眸底脆弱易碎的光漸漸消失,繼而變得晦暗不明。

  他的目光落到她嫩生生的臉頰上,比四周濃重的夜色還要沉。

  良久,阿桂聽他再沒什麼動靜,便回頭道:「既無事,便快去睡吧,明日可還要去書院?」

  「嗯。」方喻同應聲應了,忽而伸手將桌上的那把羊角梳拿起,把玩一番,「這個不錯,正巧我的梳子壞了。阿姐,借我用用。」

  這借,當然是沒有再還的。

  阿桂氣笑,也不想再和他多說,「行,你拿去用吧。早些歇息,明兒還得起早去書院呢。」

  方喻同薄唇微勾,彷彿終於買到了心愛的磨喝樂的小孩,拋玩著那牛角梳腳步輕快地回了他的屋子。

  今夜月色正好,他得償所願,大概能睡個好覺了。

  至於明日,他再拿著這牛角梳有意無意去左曄春面前摳摳頭皮的時候,左曄春晚上能不能睡個好覺,那就不知道了。

  想想,還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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