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更
壽宴過後,阿桂住在將軍府里,又有好些時候沒有見到方喻同。
可不像之前,與他在壽宴時碰面,說過的那些話,都像一顆定海神針,讓她心裡滿是安定,毫不擔憂。
她相信他,也知道他會將一切都處理妥當,亦明白他做什麼,都有他的緣由。
阿桂答應過他,無論他接下來要做什麼事,都會無理由地支持他,站在他這一邊。
可她沒想到,他做的事,是幫著聖人和主和派一起,釋了她三叔的兵權。
事發當日,元愷雷霆震怒。
直至深夜,才滿身酒氣怒氣衝天回府。
阿桂早就聽家中奴僕說了這消息,一直憂心忡忡地等在元愷的院子里。
這一等,就到了夜深。
曲折長廊,阿桂在轉角迎上元愷,想要上去扶他,卻見他已經直接坐倒在長廊的連椅之上。
元愷見她,一拂袖便道:「你說說那個混賬!他做的這是什麼事?!」
阿桂眸子浸在一汪清潭中,還細碎映著天空的一輪明月。
她攥著指尖,輕聲道:「三叔,他已提前與我知會過的,怪我,沒同你說。」
元愷長眉一揚,惑道:「他和你說了要釋我的兵權?」
阿桂愣了愣,表情有些複雜地收回眼神。
元愷一瞧這樣,哪裡還不明了,擺手道:「阿桂,你莫要再為那個混賬說話了!我看他就是和那些主和派的一樣,都貪圖榮華富貴,這南國畏縮懦弱的性子,是爛到根里了啊!」
阿桂緘默不語,也不知方喻同這唱的是哪一出。
但她知道,當年三叔棄文從武,就是嫌南國的這些文官們太沒氣概,一味只知道挨打,屈辱地朝北國求和。
他實在不願看到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下去,才挺身而出,寧折不彎。
阿桂嘆了一口氣,心中也是無奈。
三叔這些年威名震震,自然做得很好。
可似乎還是不夠,即便有元愷這樣厲害威武的大將軍在,南國的大部分官員還是十分畏戰,好像北國就成了長久刻在他們心中的陰影,天生就存在著畏懼害怕的情緒。
元愷氣得手掌發顫,他盯著頭頂明月,嗟嘆一聲,「阿桂,你知道三叔不是在意那手上的兵權,只是若連我都不能再戰,你說這偌大南國,還有誰會願意守護南國?」
「呵,只怕都要朝著北國下跪吧!」
阿桂也跟著嘆氣,實在,不知還能說什麼。 ……
自元愷被釋了兵權之後,原本門庭若市的大將軍府,頓時變得門可羅雀。
只偶爾有將領提著酒和肉來看望元愷,但也只匆匆說幾句便得離開,若停留太久,怕又會有有心之人造謠,說元愷兵權被釋心存憤懣怨恨,意圖造反。
這世上本就是這樣,大多都是被利益驅使之人,若有利益可圖,便殷勤得緊,不若的話,便連人影都瞧不見。
元愷沒了兵權,也不用再去軍營,忽然閑下來,倒是有些無所適從。
阿桂怕他不習慣,便日日都陪他去用膳,偶爾捧著書捲去找他答疑解惑,倒是分散了不少元愷的注意力。
他雖然投軍多年,其實內心還是個讀書人,他喜歡讀書,也願意讀書。
以前行軍打仗不得空,如今有了空暇,倒也跟著阿桂一道,如痴如醉地看起書來。
某日飯後,元愷讀罷一卷書,忽而心境開朗不少。
他輕笑著與阿桂說道:「都說柳暗花明又一村,三叔我這兵權被釋,雖然是壞事,但於你,卻是有好處的。」
阿桂也放下手中書卷,抬眸看向元愷。
元愷又說道:「你瞧瞧,自打我沒了兵權,那些想娶你的煩人蒼蠅,是不是都消失不見了?」
阿桂一愣,旋即想起大皇子,而後噗嗤輕笑,淡聲道:「三叔倒真會安慰人。」
元愷輕哼一聲,臉上的笑容消失,隨即又露出些不悅的神色來,「我懷疑,那混賬小子就是為了這個目的,只要我沒了兵權,就不必再擔心太多人想要娶你。」
「.……」阿桂呼吸微滯,搖頭道,「小同有分寸的。」吧……
說到最後,連她自個兒都有些心虛。
其實別說,他真有可能這樣。
凡是和她有關的,他好像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元愷好像對方喻同還有所了解,撇撇嘴道:「呵,就他?有什麼是他不敢做不會做的?」
說曹操曹操到。
阿桂還想再說什麼,忽然門房來報,「將軍,門口方喻同方大人前來拜訪。」
阿桂下意識看向元愷。
元愷卻毫不猶豫地擺擺手,直接道:「不見!」
拒絕得十分乾脆利落。
門房點點頭,立刻就退下了。
元愷半闔上眼,揉著眉心道:「阿桂,我乏了,你也回屋小憩一會,吃晚飯時再來吧。」
阿桂應下,正要回去,門房又蹭蹭蹭跑來。
「將軍,方大人已經離開,但給將軍留了兩個箱子的禮物,似乎是一箱子酒和一箱子書。」
「扔了。」元愷眼睛未睜,眉頭緊皺,似乎光是聽到方喻同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他心煩。
門房一愣,旋即無奈地走出去。
阿桂也跟了出去,走遠之後,她才吩咐道:「那兩個箱子,別扔,先退回方府吧。」
「這.……」門房有些為難地看著阿桂,不過想到將軍對她的寵愛,到底還是聽了話,鬱悶地辦這苦差事去了。
兩家大人不對付,最難受的就是夾在中間辦事的人。
兩邊都不待見,吃力不討好。 ……
又過了幾日,還是同樣的場景。
阿桂和三叔坐在屋裡讀書品茶,門房又來報,「將軍,那位方大人又來拜訪您了。」
「不見。」元愷抿了一口茶,拒絕得依舊十分乾脆。
門房一愣,旋即試探著說道:「將軍,您還是見見吧。」
元愷眉目一凜,不悅道:「怎麼?如今我沒了兵權,連你也要來當我的家了?」
「小的不敢。」門房連忙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說道,「但……但那位方大人還帶了一個人來,說、說是將軍您的哥哥。」
元愷臉色驟變,阿桂也放下茶盞,忙提著裙擺迫不及待地往門口跑去。
小同從來不會撒謊。
所以,是她爹爹被放出來了?!
裙擺一步步漾出歡快的弧度,頭頂的毒日頭也識相地躲到了飄來的一朵浮雲之後,天頓時陰了下來。
阿桂好久都沒這樣高興,跑到門口,欺霜賽雪的肌膚已因為激動而籠上了一層淺淺的紅暈。
影壁前,方喻同長身玉立,正等在那兒。
聽到動靜,便回過頭來,燦然笑開,「阿姐。」
他笑起來時,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看。
阿桂腳步停下,心尖一顫,忽而身後元愷也追了過來,將她拉到身後,冷著臉道:「喊什麼阿姐,誰是你阿姐?非親非故的,別亂攀親戚!」
方喻同並不生氣,勾著嘴角,淡定自若地問道:「今日,我是來送人的,將軍仍然不歡迎我嗎?」
「喊什麼將軍。」元愷又嗤笑一聲,「我的兵權都被你釋了,你還假模假樣,喊我將軍作甚?」
元愷一怒,頭頂的毒日頭又越過浮雲,直直投射下來,將大家都晃得有些頭暈。
阿桂在元愷身後,悄悄扯了扯元愷的袖角,輕聲道:「三叔,別凶他了。外頭天兒熱,咱們接上爹爹回屋再說吧。」
方喻同輕眨了一下眼,笑得眸色生動,溫聲道:「還是阿姐對我好。」
元愷氣煞,這胳膊肘往外拐的,果真是.……女大不由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