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這真的是好事嗎
夏若珺專注地看著林聖哲，眼神溫溫柔柔的，心底也因為他那麽幼稚的舉動變得軟軟的。
他的五官一如往常，隻是雙眼不是再如以往一般深邃。他看著某個方向，目光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他也在笑，笑容清澈，不摻雜任何別的情緒。
夏若珺忽然意識到，自從他看不到以後，似乎更愛笑了。
可這樣真的是好事嗎？
他從不曾自暴自棄，沒有因為自己看不到而表現出一點不同，仿佛自己還是一個普通的健康的人。
可是這樣就是真的他嗎？
夏若珺忽然有些害怕，哥哥這樣做是真實的，還是僅僅做給她看呢？她每天陪伴著他，是不是他不想讓自己傷心所以才……
她的眼眶忽然濕潤起來，鼻尖一酸，眼角就流下一顆晶瑩的淚滴。
林聖哲很久沒有聽到夏若珺的動靜，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微笑，試探著喊了一句：“珺珺？”
他偏著頭，似乎在聽什麽聲音，而她看著他這幅模樣，眼淚越流越多。
夏若珺拍了他的手一下，無言地站在原地，抹著眼淚。
“做什麽呢？這麽半天不講話？”林聖哲仍舊微笑。
他的五官看似冷硬，可是微笑的時候臉頰旁邊會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很孩子氣，夏若珺伸出蔥白的指尖點了一下，哈哈笑著：“哥，你簡直太幼稚了。”
這麽半天的沉默，然後自己的臉頰被冰涼的手指突然觸碰了一下，自己緊接著被罵幼稚。
林聖哲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萌。他看不到別人的表情，自然不知道他人所想，這樣的話，他就不再是那個把一切都冷淡的看到眼裏的林聖哲。
他不再站在那個睥睨眾人的高度，夏若珺在這一刻終於覺得林聖哲像是一個普通人，雖然他看不到了，可是她卻覺得彼此的心更近了。
夏若珺伸手揉了揉他的發絲，又“哈哈”了兩聲：“哥，你自己竟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幼稚嗎？非要我說破，那我可說咯……”
她故意拉長聲音，話語間都是淡淡的笑意。
林聖哲恍惚了一下，想起兩個人剛剛的談話，臉色驀地一變，聽著她說話的聲音，伸手想要把她攬在懷裏，她似乎玩的太過盡興，忽然就忘了他是看不到的。
她的身子往旁邊一躲，便躲過了他的手，林聖哲臉上的笑容尷尬了一下，然後又狀似若無其事的揚起剛剛的弧度。
夏若珺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笑容也僵在嘴角，剛剛那一刻被她捕捉到，她終於能確定，林聖哲並不是像表麵上呈現給她的那般無所謂。
夏若珺覺得這才正常，他那麽高傲的一個人，忽然看不到了，怎麽都要難過一下。
也許他自我修複的能力比一般人還要強大，可是一點兒難過都沒有，才是不正常的。夏若珺微微呼出一口氣，走進林聖哲，雙手環住他的肩膀，把下巴放在他的頭頂上，微笑著說：“難過就說出來，為什麽要一個人忍著呢？”
林聖哲雙手抱住她的腰，低聲問：“忍著什麽？”
“你明明難過，可是你從來不說。”夏若珺的下巴從他的發頂上蹭了蹭，她很喜歡這樣的擁抱，安靜而繾綣，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大大永遠站在她麵前的人，她也能像是擁抱一個被需要的孩子一樣去擁抱他。
夏若珺的心底被這樣的擁抱暖得柔柔的，笑著說：“其實這樣有什麽不好呢？這幾天我覺得自己特別幸福，可以用心照顧你，不再是那個一直站在你身後需要你事事操心的無知少女。”
林聖哲身形一頓：“站在我身後不好嗎？”
夏若珺放開他，又揉了揉他的發絲，看他頂著一頭鳥窩一般的亂發，笑得花枝亂顫，然後才道：“好是好，可我也希望有時能站在你身前幫你遮風擋雨。哥哥，感情是相互的，你寵愛我，我也希望自己能把所有的愛都給你。”
夏若珺覺得自己說了一句特別溫情的話，這句話說出口之後，林聖哲的反應就算不是感動得無以複加，最起碼那也得給她一個大大的吻吧！
可是林聖哲卻反常的沉默了，他很少會在夏若珺麵前思考這麽長時間，每次遇到事情時，他總是微微一頓就有好主意，可這次卻意外的反常。
夏若珺看著他，良久，林聖哲才說了一句：“好。”
夏若珺緊繃的神經忽地一鬆，咧著大嘴笑，幫他把頭發弄好，扶他慢慢歇在床上。
林聖哲後背上的傷口仍舊沒有痊愈，他無法平躺，隻能慢慢趴在病床上，有時側一下身子。
病房裏安靜一會兒，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聖哲安靜地趴在那裏，夏若珺安靜地坐在病床旁看著他。
可是這樣的安靜並不是林聖哲所希望的，他希望自己能夠一分鍾都不間斷的聽到聲音，以便提醒自己，他其實除了看不到並沒有什麽不同。
夏若珺起身到洗手間洗幹淨手，又走回來，林聖哲微微起身，聽到她坐到自己身邊才出聲：“你去了哪裏？”
“我去洗手，削個蘋果吃好不好？”
林聖哲放鬆了一下神經，“嗯”了一聲。
夏若珺好笑的看著他，一邊削蘋果一邊說：“哥，你不要緊張，我又不會離開。”
這句話本是她的無心之言，隻是此時此景適合說這樣一句承諾的話而已，可林聖哲聽在心裏卻是猶如冬天裏的暖爐一般令他渾身舒暢。
林聖哲把頭扭到另一旁，嘴角上揚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可是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他在笑。
夏若珺以為這就是她生活的意義，每天照顧林聖哲，即使他生病也沒有關係，隻要她們在一起就好了。
這樣安靜的午後繾綣而愜意，她專心致誌地削著蘋果，門外忽然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聲，她敏感地回頭看去。
孟芳婷一臉怒火，氣衝衝地殺了進來，病房的門都沒有被她關上，便質問夏若珺：“這麽大的事，怎麽沒人告訴我！要不是盧鴻說漏嘴，我都不知道聖哲哥傷的這麽嚴重。”
林聖哲把頭扭了過來，微微嗬斥：“鬧什麽？”
孟芳婷的雙眼猛地就泛起了紅絲，她抿唇站在門口，輕輕關上身後的門，一步一步走到林聖哲的身邊，抽噎了一下。
林聖哲眉頭微斂，把頭又扭到了另一邊，似乎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而自己也不想麵對他們。
夏若珺的蘋果削了一半，拿刀切開，遞給孟芳婷問：“芳婷姐你要不要吃蘋果？”
孟芳婷斥責道：“吃什麽蘋果？”
夏若珺看到她的表情這般嚇人，囁嚅地說了一句：“脆脆的蘋果。”
孟芳婷：“……”
林聖哲微微笑出了聲。
“笑點在哪裏？”孟芳婷很是生氣，聲調微微提高。
林聖哲沒有理她，夏若珺拉著她坐下來，輕聲軟語：“你坐下來嘛，哥哥除了看不到什麽事都沒有，不用擔心。”
“這不是大事？”
夏若珺萌萌地歪了歪頭：“隻是生病了而已，會痊愈的病都不是大事。”
林聖哲和孟芳婷都是怔愣了一下，垂眸思考。
可不是嘛，會痊愈的病是什麽大病呢？隻是短暫的一段時光而已，痊愈以後的時間還有一大把呢。
孟芳婷倒是覺得夏若珺說的很對，林聖哲的失明不可能是一輩子的，現在醫學這麽發達，以前的絕症都有可能治好，區區的一個失明根本不在話下。
此刻的孟芳婷大大的發揮了阿Q精神，可是林聖哲卻沉默了。
許岩保守估計是百分之四十能痊愈，可那是一個漫長而沒有希望的過程，這是需要一點一點治療，又不是睡一覺醒來，明天就能恢複視力。
他心裏的那個石頭忽然變大，越來越沉，沉得他有些喘不上來氣。
這兩個女人都太樂觀，其實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就讓身邊的人放鬆一些，所有的壓力讓他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好了。
剛感覺世界清靜一點，孟芳婷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削蘋果的夏若珺和一身淡漠氣息濃厚的林聖哲說：“別想轉移話題，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不通知我，我昨天還和工商局的那幫老家夥吃飯，他們問什麽時候能和聖哲哥見一麵。這樣看……你拽我幹嘛……”
孟芳婷說的義正言辭，忽然被夏若珺拽了一下，她立刻停止，下意識嗬斥了一聲，然後看著夏若珺擠眉弄眼的樣子，這才意識到自己險些要將什麽說出口。
林聖哲本就承受很大的壓力，被孟芳婷這樣一鬧，他側了側身子，麵向她們，冷冷地說：“繼續。”
自從林聖哲失明之後，他再也沒有用這樣的語氣和任何人說過話，每天的笑容很多，雖然話很少，可是整體趨勢是積極向上的。
被孟芳婷這樣一說，況且還是當著夏若珺的麵，他說不出心底那份沉重有多麽壓抑，但是他手臂上暴露的青筋泄露了他的情緒。
孟芳婷看著他凶狠的模樣，即使失明依舊駭人，那冷冽的氣質始終不會變，孟芳婷現在已經不能用“特別後悔”來形容了。
她臉色微白，求救地看向皺著眉頭的夏若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