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就這樣？」楊二叔覺得這個理由太牽強, 就算自家婆娘啰嗦了點, 或者說了什麼不好的話, 但也不至於讓她變成啞巴吧？這樣也太嚴重了, 都是一家人, 幹什麼搞得這麼嚴重。
「哼！肯定是她又說了什麼不好的話了。」在一旁的楊爺爺重重拍了下桌子, 滿臉的不高興，「她要不亂說話人家十一姑娘會讓她不能說話？怎麼, 你認為她還有理啦？」
「爹——」楊二叔被楊爺爺呵斥, 臉通紅, 「可是, 這也不能讓孩子他娘變成啞巴了呀, 這還怎麼過日子，這也太過分了啊。」
楊爺爺嘲諷地看了一眼宋娟花，「過分？她亂說話的時候怎麼不覺得自己過分了？我看就要給她長長教訓，少說點話少得罪人也不錯。」
見自家親爹這麼個態度，楊二叔無奈嘆了口氣, 他也知道自家老爹不待見孩子他娘，可是她畢竟跟了他這麼多年了，都是四個孩子的娘了，難道他能真的看她這樣不管？
楊二叔挫敗地抓了抓頭，走到十一跟前對她鞠了一禮, 「十一大夫, 我知道我家婆娘嘴碎, 愛亂說話, 肯定是惹你生氣了，但是你大人有大量繞了她吧，我一定好好教訓她，讓她下次再也不敢了。」
十一沒說話，漫不經心地站起來，拿著自己的空碗去了廚房，不一會兒又盛了一碗飯出來，坐下來接著吃。
「十一大夫。」楊二叔急了，還要再求情，卻被楊石峰攔下了，「二叔，你先別急著求十一，事情弄清楚再說。」
楊石峰看向十一，「十一，二嬸說你什麼了？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宋娟花聽到這話在旁邊氣得七竅都快升天了，這是什麼話，她欺負這個小妖女？明明是小妖女欺負她，怎麼到了他這還成這小妖女受委屈了？宋娟花太氣了，一腳踩在楊二叔腳上，讓他做主。
楊二叔疼得臉都皺到了一起，但沒有如她的意，而是順著楊石峰的話問道：「十大夫，你說說吧，石峰二嬸說什麼了？」
十一可不是那種別人說了她她還憋在心裡不說默默受委屈的人呢，當下就實話實說跟楊石峰道：「她說我跟你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會被人笑話，還會耽誤你娶媳婦，讓我自覺點不要耽誤你。」
一句話，瞬間讓楊石峰變了臉色，拳頭下意識地握緊，心也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急急道：「十一，你別聽她亂說話，不是這樣的，你沒有耽誤我，沒有！」
十一咀嚼的動作頓了一剎，繼而又低頭繼續吃，淡淡地說了個，「哦。」
楊石峰不明白她「哦」是什麼意思，到底是在意了還是沒在意啊？有沒有生氣啊？「十一，你別當真，我.……我跟爺爺都喜歡你住在我們家，你沒有任何耽誤我的地方，你想怎麼住就怎麼住。」
楊爺爺氣惱地瞪了宋娟花和楊二叔一眼，也對十一解釋說：「十一姑娘，我們家歡迎你呢，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別人說的話你就當她是放屁，別在意，啊。」
十一對楊爺爺笑了笑，「我沒在意，就是嫌她煩罷了。」
楊爺爺聞言稍稍鬆了口氣，沒在意就好，他還真怕十一姑娘生氣了真的要走，那他大孫子就要著急死了。
楊石峰的心卻還沒完全松下來，探究地看著十一，想看看她是不是真沒在意，可惜，十一臉色如常，看不出來。
楊石峰的胸口頓時又痛又悶，這一刻是真的很厭惡宋娟花，說出來的話也沒有絲毫客氣，「二嬸，飯可以亂吃，但話不要亂說，你以後別來我家了，我家不歡迎你。」
宋娟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著楊石峰，見他不是開玩笑，氣得搖了搖楊二叔的胳膊，示意他看看他的好侄兒在說什麼。
楊二叔卻一把甩開了她的手，如果說他剛剛還挺生氣十一的所作所為的，但此刻已經全部轉化為訕然了，他是真沒想到自家婆娘說了這話，這話說出來人家能高興么？還有石峰，他知道石峰有多喜歡這個十一大夫，自己婆娘這樣說，石峰還不得氣死啊，這不是在毀石峰的姻緣么。
這女人，糊塗啊.……
「絹花，你怎麼能亂說這樣的話，十一大夫可剛剛治好你弟弟的腿，她是咱家的恩人啊，你糊塗啊！」楊二叔指著宋娟花，「你趕快給十一大夫道歉！」
宋娟花不可置信地看向楊二叔，眼裡在噴火，張口就要罵人，奈何就是發不出聲音，氣得揪著他的胳膊死命地擰，擰得楊二叔嘶嘶叫喚，趕忙甩開她的手，「你這婆娘瘋了不成！好，你不道歉是吧，不道歉你就一直當啞巴吧！我不管了。」
楊二叔說完轉頭走了，真的不想管她了。
宋娟花這才急了，她不想當啞巴啊，情急之下，宋娟花一把撲上去拉著楊二叔不讓他走，臉上也難得出現了祈求的神色。
楊二叔看她這樣心又忍不住軟了，重重嘆了口氣，拉起她的手將她拽到十一跟前，訓斥道：「還不快給十一大夫道歉！」
宋娟花心裡再不願意也沒法，雙手合掌朝十一彎腰叩拜，嘴裡也說著對不起的口型。
「十一大夫，你看她也知道錯了，也跟你道歉了，你就大人大量原諒她吧，讓她說話吧。」楊二叔祈求道。
哪想，十一將碗往桌子上一放，轉身就回房，房門發出一聲砰響，將外面的人隔絕了。
楊二叔無措起來，懇求地看向楊石峰，「石峰啊，你二嬸知道錯了，你幫二嬸求求情吧，你二嬸要是啞巴了還怎麼過日子啊。」
楊石峰沉著臉收拾碗筷，「二叔，我覺得二嬸這樣挺好的，少亂說話有好處。」
「這.……」楊二叔眉頭擰了起來，又去看楊爺爺，奈何楊爺爺也杵著拐杖回房午睡去了，並不打算理他。
楊二叔沒法子了，只好厚臉皮地帶著宋娟花坐在堂屋裡等著，等著十一從房裡出來繼續求情，也等著楊石峰能心軟給他們求求情。
不過，十一一直在房裡待了一下午，直到吃晚飯才被叫出來。
楊石峰這次直接準備的是三個人的飯菜，至於楊二叔和宋娟花，他選擇忽略。
楊二叔無奈地嘆氣，知道這次連自家侄兒也給得罪了，都怪這個蠢婆娘。可她畢竟是孩子的娘，他不能真的不管她啊。
「十一大夫啊，我知道我家這婆娘嘴壞，你最後饒了她一次行么，家裡面兩個小的還需要照顧，他們娘不會說話可怎麼好，十一大夫，你可憐可憐兩個孩子，給她治治吧。」
宋娟花這下是真怕了，恨不得敲死自己，她為什麼就腦子發昏去得罪這小妖女呢，明知道她整治起人來各種厲害，怎麼她就忘了呢！豬腦子啊。
宋娟花眼淚汪汪地雙手合十向十一道歉，希望她原諒她一回，表示下次再也不敢了。
十一無動於衷地吃著自己的飯，並不把他們的懇求當一回事。直到吃完了，才道：「別求我了，這樣的人不說話才是最適合的，不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拔了舌頭。」說著，十一做了個拔舌頭的手勢，嚇得宋娟花無聲地尖叫。
看她被嚇到了，十一這才看向楊石峰，說道：「楊石峰，明天我就走了，這段時間謝謝你了。」
一句話，猶如驚雷。
「啪——」筷子掉落在地，楊石峰的手頓在半空，呆愣愣地一動不動。
十一沒看他現在的樣子，轉頭跟楊爺爺說道：「你的腿只要再喝一段時間葯就行了，自己會慢慢恢復的，另外，這是一張養生的方子，以後多用用可以長命百歲。」十一將自己寫的方子放到楊爺爺跟前。
楊爺爺現在哪裡有心思管方子，他看看自己呆愣住的孫子，心裡心疼不已，「十一大夫，怎麼好好的就走了呢？你住在這裡有什麼不開心的么？是不是他二嬸說的話讓你不高興了才走的？」
十一不在意地擺擺手，「不是。我一直打算的就是等你的腿好了就走的，現在也到時候了。」
這下楊爺爺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因為沒有理由硬留人家，就是石峰他……楊爺爺擔憂地看自己的大孫子。
楊石峰不發一語，眼裡卻全然沒有一點光彩，僵硬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筷子，一步步朝廚房而去。
十一看著他的背影片刻，起身回了房。
楊爺爺知道大孫子這是難受得不行了，氣得重重杵了下拐杖，朝楊二叔怒喝：「還不快滾！瞧你們乾的糟心事！以後別讓我見到你們。」
楊二叔苦了臉，哪想到這次的事情這麼嚴重，嚴重到人家要離開了，雖然十一說不關宋娟花說話的事，但是楊二叔就是覺得是自己婆娘亂說話導致的，這也讓他愧疚無比，不好意思再待在這裡了，強拉著宋娟花回去了。
……
「扣扣——」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裡響起，十一睜開眼睛，靜默片刻，起身下床開了門，門外站著楊石峰。
「有事么？」
楊石峰靜靜地看著她，眼裡似乎有千言萬語，最後只說出了一句話，「能不走么？」
十一回視他片刻，「不能。我本來就不屬於這裡，遲早要走的。」
楊石峰的心一顫，喉嚨也跟著顫動不已，「那你要去哪？」
「走到哪算哪。」
楊石峰的肩膀微微塌了下來，渾身的力氣也像被抽幹了似的，心在這一刻荒涼的無以復加。他無比清醒地認識到，她，真的要走了，而他，留不住她。
一直在心裡都明白她遲早要走的，可還是努力著讓她能喜歡這裡，希望她能留下來，可是，希望終究只是希望。
楊石峰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事實上，他什麼都做不了，他只有心裡的一腔喜歡罷了。
但就這樣失去了么？
「十一……」楊石峰閉了閉眼，再睜眼，胸腔里積聚了所有的勇氣，孤注一擲，「我，很喜歡你，你能不能別走？我知道我窮，但我會努力讓你過好日子，我會對你好，讓你開心，你留下來好不好？」
楊石峰說完，緊緊地攥著拳頭，心裡緊張又期待，等著最後的宣判。
十一的心裡劃過一絲絲的不舒服，她頓了兩秒才堅定地搖了搖頭，「楊石峰，我不屬於這裡，和你也不是一路人。」
楊石峰的拳頭忽然就鬆開了，眼裡最後的那絲期待終於破滅了，最終歸於沉寂。
十一抿了抿唇，「很晚了，你回去睡覺吧。」說完，率先關了房門。
她不想看見他那雙眼睛，這會讓她不舒服。
這一夜，十一睡的不太熟，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就醒了，她也不想再睡了，乾脆就起了床，早點走的話也早點到鎮上。
十一剛拉開門就被門外的男人驚到了，「楊石峰，你一晚上都沒去睡覺？」
楊石峰還維持著昨晚的姿勢，只不過鬍子長了出來，眼睛通紅，很憔悴。
他沒回答十一的話，靜靜地給她讓開路，聲音嘶啞難聽，「鍋里我蒸了饅頭，還有熱水，你吃點。」
十一皺了眉，這個大傻子，都拒絕他了，怎麼還要對她這麼好？這人腦子是壞了么？
十一沒理這人，也沒去廚房，直接去了院子里，用井水刷了牙洗了個臉，然後進房拿起自己的醫藥箱背在身上，轉身出了門，朝著鎮上走去。
可是，她走一步身後的人就跟著走一步，緊緊的腳步聲讓她很心煩，煩得她不得不轉過身瞪著跟在身後的人，「你跟著我幹什麼？」
楊石峰靜靜地看著她，什麼話都不說。
十一深深吸了口氣，決定不理這人，她倒要看他能跟到哪。
可是，眼看都快要到鎮上了，身後的人還在跟著，十一心裡一下子來了氣，「你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楊石峰通紅著眼看她，還是一句話不說，可那樣子卻讓人看著就覺得難受。
十一的心突然顫了一下，一股說不清的情緒涌了上來，她不明白這股奇怪的情緒來自哪裡，但她不喜歡自己掌握不了的東西。
她和他本就是意外的交集，從前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以後也不是，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交集，那又何必這樣呢？他的喜歡也只是一時罷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沒了誰不能過，之後的日子照樣好好的，何必執著於不可能的人？
這個傻子現在只是一時陷入出不來，既然如此，那她就幫他徹底出來吧。
十一直直看向楊石峰，「楊石峰，我知道你喜歡我。」
楊石峰迴視著十一，抿緊了唇。
十一接下來一字一頓，「可是，我不喜歡你。」
一句話便讓楊石峰的那顆心徹底落入了塵埃，碎得七零八落。
十一併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嘴裡吐出的話又冷又殘酷，「楊石峰，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么？因為你這人就是個爛好人，對誰都好，對誰都善良，尤其是你那討厭的二叔一家。我十一最討厭的就是爛好人，就像你這樣的懂么？你讓我很討厭。」
討厭？這兩個字就像利劍重重插在楊石峰的心上。
原來她討厭他……楊石峰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言語可以這麼傷人，傷得他的心鮮血淋漓。
很疼，很疼。
十一用力閉了下眼，再睜開眼裡沒有任何情緒，轉身離開。而身後的楊石峰，再也踏不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