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毫無感覺
她說她在家，讓他快點回來。
盛友坦隻是滿臉麻木地聽著電話那端嚴芳的說話聲音，但是他的視線卻完全停留在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中的那個女人的身上。
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曾經所愛，還有一個是他現在所愛。
其實放棄嚴芳，對他來說也絕對不是一件毫無感覺的事情，下這個決定，對他來說，也是經過許久的內心掙紮的。
但是嚴芳既然那麽想要逃離他的身邊，他當然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曾經他以為將一個人束縛在自己的身邊，便能夠讓自己心安理得。
但是漸漸地，他發現，他的專橫與專製都不過是給彼此設下了一個監牢罷了，將兩個人都死死地困在了圍城裏麵，誰也逃不出去，然後每天看著彼此痛苦。
那麽現在，倒不如將這圍城的鐵鎖打破，將彼此都放開。
給大家一個喘息的機會。
回到家中之後，盛友坦有點意外，因為他看到嚴芳圍著圍裙，正端了兩盤菜從廚房走了出來。
這樣的場景，他幻想過，很早以前就幻想過了。
幻想著他能夠娶這個女人為妻，然後他在外麵打拚，她呢，就在家裏安心做一個家庭主婦，幫他做飯洗衣。
最簡單的夢想，卻也沒能實現，最後這個夢想便一直被他深藏在內心深處，他提都不敢提。
他怎麽敢指望嚴芳給他做飯呢？就算做飯，他也不一定敢吃啊？那麽恨他的嚴芳，指不定得在菜裏麵下毒，然後來個同歸於盡。
而她今天究竟是哪裏來的心情，居然會親自下廚？
盛友坦站在原地，幾乎看呆了。
“去洗手吧，我們吃飯。”嚴芳淡淡地說道，說話間已經將手中端來的兩道菜都放到了桌子上，一副已經大功告成的模樣，她長舒了口氣，然後滿臉滿意地看著這滿桌子的菜。
盛友坦這才勉強回過神來，但是他還是有點恍惚，覺得自己的雙腳都是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一樣，這難道是夢嗎？
與嚴芳麵對麵而坐，盛友坦將這桌子上的菜色全部看了一遍，都是他曾經最愛吃的那些，但是這幾年，他請了專門的廚師來到家中，所以他竟然已經忘了這些家常菜的味道了。
“嚴芳……”盛友坦正想要說點什麽的時候。
嚴芳卻搖了搖頭：“先別說，不管你要說什麽，都先別說……先陪我吃完這頓飯吧。”
盛友坦看著嚴芳臉上的那抹傷痛，她是在難過嗎？因為離婚的事情而難過嗎？但是離開他，不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嗎？那麽現在，她這樣難過，又是什麽意思啊？
怪不得都說女人心海底針。
他還真是越發看不懂了。
盛友坦拿起桌子上已經擺好的筷子：“這算是離別飯？”
嚴芳的表情頓時僵了一下，她吸了下鼻子，牽強一笑：“結婚這麽多年，這是我第一次下廚為你做飯。”
“但也是最後一次。”盛友坦殘忍地提醒道。
“是啊，我們互相恨著對方，既然這樣痛苦，我們為什麽還要為難對方呢？”嚴芳苦笑了下，但是說真的，她一點都不想要離開的。
他沒讓她走的，她總是一次次地任性離開，但是最後他都會將她強製帶回，但是這一次，他為什麽不將她帶回來呢？為什麽就這樣看著她走呢？
這一次，她發自內心地希望，他不過是跟她開玩笑罷了，也許等她簽好了離婚協議書拿給他的時候，他就會當著她的麵撕掉了，然後告訴她，不好意思，我反悔了，你還是不準從我身邊離開。
但是這不過是她的幻想罷了。
因為知道是幻想，所以她也知道，這一次是真的了。
她再也沒法留在他的身邊了。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愛得挺賤挺卑微的，為什麽他都給她帶來那樣覆滅性的傷害了，她還要死心塌地地非他不愛呢？
就好像是不將自己的心髒攪得徹底破碎，她就不會罷休一樣。
可能這就是她與盛友坦的不同吧？他可以毫不猶豫麵不改色地提出離婚，但是她卻不能做到麵不改色心平氣和地簽下自己的名字。
“非要離婚不可嗎？”嚴芳還想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這不是你想要的嗎？”盛友坦的眉頭微皺，到了如今，她說這些還有什麽用？
“如果我說，這並不是我想要的呢？”嚴芳抬起頭看著盛友坦，定定地癡癡地看著他，等他給自己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可能會讓她徹底死心。
盛友坦有點猶豫了，但是他並沒有讓自己的那張千年不變的臉上出現任何的情緒變化：“現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晚了？”
“因為你已經愛上蘭芸了，是嗎？”嚴芳苦笑。
“誰也沒法料到，在接下來的歲月裏，究竟會出現怎樣的一個人，將你的生活完全打亂，這一點，我們誰都料不到。曾經，你對我來說，是那樣一個存在，但是現在對我來說，蘭芸才是。”盛友坦的語氣十分冷靜並且認真。
嚴芳輕輕點了點頭，也算是認輸了：“看來，我真的輸了。”
“並不是你輸了，而是我輸給了她。”盛友坦苦笑了下然後說道：“但是她，並不喜歡我。”
“那也說不準啊，以後的事情誰又說的準呢？總之，我祝福你。”嚴芳的心如刀絞，但是卻還逼著自己笑靨如花，她端起眼前的紅酒杯然後舉到半空中。
盛友坦還沒來得及端起自己麵前的紅酒杯與她碰杯，她便已經將酒杯送到了自己的嘴邊，然後仰起頭一飲而盡。
“這是紅酒，你這樣喝，很容易醉的。”盛友坦好心提醒道，他的眉頭微皺，她其實心裏是不好受的吧？但是在他的麵前，隻要她是清醒的，她便不可能表現出任何一點的脆弱來。
從某一點上看來，蘭芸的倔強與嚴芳也是極其相似的。
可能他愛上蘭芸，不過是因為愛上了嚴芳的一個影子罷了。
嚴芳放下酒杯之後又為自己滿上了，然後她再度端起了紅酒杯：“讓我想想，我們再為什麽祝福呢？祝福我能夠不再活在你的影子裏……是……祝福我不再活在你的影子裏……”
話畢，嚴芳再次仰頭飲盡了這杯中的紅酒，她的臉上頓時就飛上了兩片的紅暈。
嚴芳的酒量本來就不怎麽好，現在要是繼續這樣喝下去，她非得醉倒。
盛友坦頗為擔心地站起身來，然後走到嚴芳的身旁，他拉住嚴芳的手腕：“別喝了，要慶祝，我們喝白開水也行啊。”
“以前我們沒有現在富有，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們多麽單純啊……我們的幸福……多麽……多麽讓人刻骨銘心啊？”嚴芳說著說著就哭了，她突然就落淚了，毫無預警地，連她自己都控製不住了。
她告訴自己的，今晚不管怎麽樣，她都不能哭的。
但是這到底是怎麽了？她的眼淚怎麽就不聽話了呢？繼續這樣流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才能讓它停住啊。
盛友坦想要將嚴芳拉起來，但是嚴芳卻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她這回是幹脆拿起了紅酒瓶往自己的嘴裏塞。
“嚴芳！你別喝了！”盛友坦束手無策地站著，他根本就攔不住嚴芳。
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這一決定會讓嚴芳如此崩潰，他更沒有想到，他一直以為的與自己已經漸行漸遠的嚴芳，其實一直都站在他們的回憶裏等他。
隻是他太傻太笨，竟然一直都沒意識到這一點，其實走遠了的，隻是他一個人罷了。
而嚴芳，還癡癡傻傻地站在回憶裏等他呢。
而他，現在恐怕沒有辦法回去接她了。
而她，一個人站在那兒，很孤單吧？
嚴芳喝得很著急，那紅豔的液體順著她的嘴角一點一點地溢出，然後順著她的嘴角緩緩流下，隨後慢慢順著她的脖頸流下。
等到實在喝不了了，她才放開了手中的瓶子，然後她張開嘴微微一笑：“你為什麽不肯陪我喝呢？”
“別喝了，不是說好了，是要一起吃飯的嗎？”盛友坦知道自己攔不了她，他伸出手想要搶過她手中的酒瓶的時候，他才察覺到，原來她的力氣那麽大，大到他如果不使出全力，竟然根本就搶不過來。
嚴芳將酒瓶擱到了一旁，然後伸出手拽住了盛友坦的兩隻手，看她的雙眼便知道，她有點醉了：“友坦……我們……我們不吵架了，好不好？我們……和好？行嗎？”
一直驕傲得像隻孔雀一般的嚴芳，現在居然在如此卑微地祈求他，而祈求他不是為了別的什麽，隻是為了，要跟他和好？
這倒是讓盛友坦有點意外了。
他的眉頭微皺，用十分複雜的表情看著嚴芳，她一定是喝醉了。
不然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胡話呢？
這樣的胡話差點就讓他信以為真了。
“嚴芳，你醉了，而且醉得不輕。好了，我送你上去休息。”盛友坦說罷就要從嚴芳的雙手中掙出自己的雙臂來。
但是嚴芳卻好像使出了全力攥著他的手臂一樣，根本就不讓他動彈半分半毫，嚴芳搖了搖頭：“你……是不是不肯答應我？如果你還在生我的氣……那我就跟你道歉……我跟你道歉……隻要你肯原諒我……真的……不管你讓我做什麽都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