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章 一劍能擋百萬兵
()顏靜洛跟著達剌坦進了奧魯人的寨子。路上巴圖已經稟報過，他們兩支百人隊昨晚俘虜了大約八百多逃散的錫拉特騎兵，已經全部捆在寨子里了。奧魯人倖存的老弱婦孺連同牛羊財物已經在繞道返回泰赤烏部落的路上，巴圖選了倖存的一百多奧魯騎兵沿路保護，受傷的奧魯騎兵與泰赤烏騎兵一併跟隨。如今寨子里剩餘一百三十人的泰赤烏騎兵和大概三百人的奧魯騎兵。
達剌坦吩咐歸納奧魯人留下的食物，分給自己帶過來的人，只是僧多粥少，只能勉強填填肚子。莫ri根將兩戰俘虜的錫拉特人和巴圖俘虜的騎兵關押在了一起，清點了一下，大概一千三百餘人。顏靜洛聽了這個數字，覺得達剌坦以戰俘換奴隸的計劃又多了幾分把握。
顏靜洛跟著達剌坦巡視一圈，又看著達剌坦命令巴圖和莫ri根帶兩支百人隊稍作休息便護著科爾沁和郭爾羅斯兩個部落的老弱婦孺撤回泰赤烏部。左右無事了，就隨便找了處火堆，和普通士兵坐一起想要吃些東西。剛坐下不一會兒，蘇常便尋了過來。
蘇常坐到顏靜洛身邊，接過顏靜洛遞過來的黍米餅吃了一口，問道：「顏寺卿，我有幾處疑惑，需得問問你。」
顏靜洛咽下嘴裡的食物，奇怪地說道：「今天怎麼這麼客套？有什麼事，直說就是了。」
蘇常撓撓頭，說道：「原本我覺得，你也就是書讀得比我多，上陣打仗肯定是不如我老蘇的。結果這次出來，我始終是一點也猜不透達剌坦公子的意思，你卻能猜個差不多。我現在倒是頗為佩服你了。以前不和你客套，今天卻要讓你指點指點，便不得不和你客套客套了。」
顏靜洛問：「有什麼猜不透的？今天黃昏之前我也有幾分看不透，如今倒是覺得看得分明了。你有什麼疑惑？」
蘇常道：「打仗么，就是拼人數，拼上陣人數、拼殺敵人數、拼剩餘人數。原本我覺得，以我們帶過來的一千士兵，對上達ri阿次的一千七八百多騎兵還要玄乎點兒，更不用說還想襲擊錫拉特人的寨子了。結果達剌坦公子一次衝鋒就把達ri阿次就活捉了。這是公子武藝超群，也不用說了。我不明白的是，咱帶著這麼多俘虜幹什麼？聽你和達剌坦公子的話，還得把他們放了，這不是放虎歸山么？還有啊，我一直奇怪，咱把科爾沁人和郭爾羅斯人的戰士收服了也就是了，又跑了這麼老遠的路，來接回他們的家人，有這個必要麼？我這一路上都想問，現在終於找到個空當，你便和我說說。」
顏靜洛微微一笑，拍拍蘇常的肩膀，說道：「老蘇啊，你今天怎麼糊塗了？我問你，咱倆為什麼到這瀚州草原上來？墨離城的吃住，不比這裡要好得多了？咱倆為什麼要千里迢迢歷盡艱險的跑到這裡來？還要聽從達剌坦公子使喚？」
蘇常奇怪道：「咱家公子吩咐的嘛。別說瀚州草原，就是刀山火海，只要公子說一聲，咱自然也去得。況且達剌坦公子待咱倆也不錯啊，又和公子是至交，咱倆聽候他使喚，便和聽候咱家公子是一般的。這有什麼好說的？」
顏靜洛點點頭，說道：「那如果達ri阿次跑過來，讓你跟著他，許你種種好處，你干不幹？」
蘇常立即搖頭，說道：「達ri阿次？開什麼玩笑？要不是達剌坦公子不許，我早就劈了這個龜孫子了。」
顏靜洛說道：「這就是了。咱們都是認可了兩位公子的為人，才這般死心塌地的跟著，若是達ri阿次那般的小人，許咱們多少好處，咱們也是不認得。我們確實是俘虜了伊勒德他們，不把他們貶做奴隸，已經是天大的好處了。只是光有好處還是不夠的，還得讓他們知道泰赤烏部落勇士的為人，讓他們徹底歸到達剌坦公子麾下，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皺下眉頭。達剌坦公子不念舊惡，還記掛著他們的家人，讓泰赤烏的騎兵幫著他們救回來，以後他們自然就覺得，給泰赤烏部落賣命自然是值得的。達剌坦公子這麼做，無非就是收買人心罷了。還有啊，你想想，如果他們的家人依然在錫拉特人手裡，他們心中肯定有個疙瘩，將來如果出戰，錫拉特人拿著他們的家人作威脅，他們未免束手束腳。儘管草原上很少有這樣的詭計，咱們也不能不防。咱們今天接回他們的家人，自然就把這些後顧之憂全解決了。就是折損些人手，也是值得的。」
蘇常點點頭，說：「這一點倒是說得過去。那你再給我說說，咱為什麼要帶著這麼些俘虜呢？他們和伊勒德可不一樣，現在是不可能歸順泰赤烏的。全殺了也就是了。」
顏靜洛搖搖頭，說道：「你傻啊？咱今天把他們一刀一個全殺了，倒是乾淨利落，可是和錫拉特人的梁子可就結的深了。達剌坦公子的意思，如今咱還是坐山觀虎鬥。反正從金帳到泰赤烏遠得很，等到錫拉特人一個寨子一個寨子的殺到泰赤烏部落，兵力也就不夠看了。咱這次奔襲，報了族長被伏、嘎魯被誅之仇，又接回了伊勒德他們的家人，也就值了，不用殺那麼多人。還有，你想想，如今我們帶著這麼多老弱婦孺，行軍速度肯定快不了，即使殺了這些個俘虜，也提不起速度來，早晚被斯ri欽巴他們追上來。真要是被大隊人馬追上，咱這一千人，可不夠看得，別說保護這些婦孺老弱，全軍覆沒也是有可能的。我們帶著這一千多俘虜，便能威脅斯ri欽巴兄弟倆，咱們也能不傷分毫的退回泰赤烏。再有，你別以為過會兒我們把他們放了，將來就得多費手腳。他們和我們戰過一場，儘管他們人多，卻還是被我們俘虜了，將來再碰到我們，不免要心驚膽戰，也許將來望見藍天豹子旗，就會遠遠繞開。」
蘇常撓撓頭，問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你和達剌坦公子都覺得我們單單捉了達ri阿次不能威脅他兩個弟弟呢？他們是親兄弟啊。達ri阿次不夠分量，為什麼這一千多俘虜就夠了？他們雖然是錫拉特人，恐怕和都ri斯欽他們兄弟倆沒什麼太大的關係？真不行我們不是還捉了扎那麼？」
顏靜洛搖搖頭，說道：「達ri阿次不夠分量，原因正是他是都ri斯欽和斯ri欽巴的親哥哥！你想想，梁頌是如何坐上胤公的？是殺了兩個弟弟才坐上那個位置的！如今瀚州草原上爭奪金帳的戰爭打得激烈，人人都想坐到金帳里去。假如錫拉特人最終獲得了勝利，恐怕坐在金帳虎皮椅上的是達ri阿次這個大哥，輪不到都ri斯欽和斯ri欽巴。所以想用達ri阿次來威脅他的兩個弟弟，分量鐵定不夠，說不定還要弄巧成拙。但是一千多俘虜不一樣啊，他們是戰士，是錫拉特人爭奪金帳急需的戰鬥力！恐怕斯ri欽巴和都ri斯欽就要考慮考慮了。」
蘇常點點頭，恍然說道：「我這下明白了。你們這些讀書人可真會算計人！對了，我再問問你，看看你三個月里學了多少兵法。這一仗要是讓我來帶兵，即使達剌坦公子告訴我如何如何做，我也不敢只帶一千人便衝過來。你就給我說說，達剌坦公子怎麼敢用一千人跟達ri阿次的一千七八百人對抗？巴圖又怎麼能靠兩支百人隊俘虜了八百多俘虜？我看著巴圖那小子也沒什麼厲害的啊？！不過今天傍晚看他拿了這麼大的戰功，倒是挺讓我老蘇佩服的。」
顏靜洛點點頭，說道：「巴圖確是勇將。不過這兩戰我們能取勝，最重要的因素並不是達剌坦公子指揮有方，也不是巴圖神勇，我們還是要感謝達ri阿次和扎那。」
蘇常奇怪道：「達ri阿次和扎那？為什麼？」
顏靜洛說：「我們昨ri得到的情報說，達ri阿次三兄弟各自領兵分三路征討其它部落，達ri阿次便是往西的，昨天傍晚終於攻破了奧魯人的寨子。你想想，這奧魯人的寨子離金帳不過三十里，如果達ri阿次兄弟三人進攻的速度相同，那另外兩路肯定也不會離金帳太遠，離我們頂多也就是六七十里的距離。這六七十里若是快馬行軍，半天也就到了。可是我們昨天夜裡打敗了達ri阿次，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了，他的兩個兄弟肯定已經得到了消息，卻到現在還沒回兵追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這兩支隊伍離我們肯定不止六七十里，恐怕早已到了一百六七十里之外，一來一去才耽擱了這麼久。這又說明什麼？說明達ri阿次進軍速度遠遠落後兩個弟弟，為什麼呢？達剌坦公子總說達ri阿次有勇無謀，我覺得啊，和他的兩個弟弟比起來，達ri阿次和白痴差不了多少！這樣的人領兵，手下又肯聽他的，恐怕這達ri阿次除了腦子不好使，戰鬥力頗是驚人。儘管他在達剌坦公子手底下走不過一招，但也不能否認此人神勇。不過越是這樣的人，越容易剛愎自用。我私下裡猜，達ri阿次領兵，軍中諸事都是聽他的，並沒有什麼得力的將領。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昨天他們攻破奧魯人的寨子后便失了管束，連個哨兵也不設。一旦達ri阿次被擒，手下的眾人便覺得天塌了下來，不知如何是好，一窩蜂的只知道逃跑。軍人如果失了意志，便也不是軍人了，被巴圖擒獲八百多人也是說得過去的。扎那恐怕也是一個德行，一旦被擒，手下便沒了鬥志，我們才能踏破錫拉特人的寨子。不過泰赤烏人的戰鬥力也不凡。來的路上我們都看到了，兩百人也敢對四百人衝鋒，還敢以弱勢兵力將敵人圍起來，恐怕達剌坦公子在軍隊訓練上花了大力氣。另外一方面就是科爾沁人和郭爾羅斯人的仇恨，伊勒德他們刺字明志，哪怕身死也要報滅族之仇，拼殺起來是不要命的。如此一來，我們能取得這樣的勝利，也說得過去。」
蘇常點點頭：「這麼一來我就明白了。怪不得咱家公子能和達剌坦公子做朋友呢，我越來越覺得兩個人都是屬狐狸的，沒親眼看到，什麼事情都靠猜也能猜得仈jiu不離十。不過顏寺卿你也不差，倒是有幾分小狐狸的樣子了。原本我老蘇還有幾分看不起你，今天總算是領教了。還有啊，你昨天晚上提刀便殺人，倒是乾脆利索，我還以為你終究是下不了手呢。」
顏靜洛無奈地笑笑，假裝沒聽到。不過蘇常說自己提刀殺人、乾脆利索，自己倒是沒想那麼多，如今便連死在自己倒下的第一個人是什麼樣子也忘了。
他望著火光又想起了呂顏鴻。有一晚學罷了兵法，呂顏鴻醉醺醺地說：「這兵法和刀法都是殺人之法，可以稱得上是『屠龍之技』——想學的人多、學會的人少，哪怕學會了，最終有沒有用還難說。不過這樣的亂世，經世之學便是小技，屠龍之術才是大道。不過『刀尖多殺孽，兵下遍亡魂』，用這屠龍之技的人，便要經常問問自己的心了。」今天忽然想起來，捫心自問下，並無絲毫後悔傷懷。心下明白，自己砍出第一刀時，便已she出了屠龍的第一箭，再也做不會原來的顏寺卿了。
耳邊聽著蘇常又嘮叨道：「不過你還真別說，達剌坦公子功夫真是了得。要照你這麼推斷，扎那和達ri阿次真能稱得上瀚州草原上的勇士，卻在達剌坦公子手底下死活走不過一招。等回到泰赤烏部落得和他過過招，要知道，我老蘇的本事也不是吹的。」
顏靜洛也點點頭，這兩戰，若不是達剌坦擒獲了達ri阿次和扎那，勝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當ri達剌坦說過不管哪個部落和泰赤烏部落起爭執，均靠著他一人衝進陣中擒過敵人首領便算完。今天看來倒真不是吹的。又想起以前和蘇常閑聊，曾將蘇郃兄弟和達剌坦做了比較，這麼看蘇郃與蘇昉的本事也得重新估量了。倒真是不知道蘇昉這個紈絝公子真有一劍能擋百萬兵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