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回 大唐故主威服遠人 異域酋長拜舞君上
侍衛們不由分說將太上皇抬到空曠的地方,隻見太上皇皺著眉頭喘著粗氣,簡直要比台人的侍衛還要累。等大家瞧明白了才知道太上皇他老人家這是在生氣,一位太監趕緊跑過來,跪在地上,說:“奴才們該死,太上皇受驚了。”太上皇捋著胡須故作鎮定的說:“朕一生戎馬,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隻是這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發生地震呢?”那位太監說:“給您老人家回,我聽說是因為皇上要罷免房先生做左仆射的職位。太上皇一臉不屑的說:“不就是罷免一位大臣的官職嗎?何至於觸怒上天發生地震?”那位太監說:“事到如今太上皇你難道不明白嗎?謀劃玄武門之役的是他,謀劃削減封王、裁汰冗官、削減宮女數量,謀劃北邊戰事的也是他。”一聽到玄武門之役,太上皇說:“如此說來,皇帝並不算是冤枉了他,隻可惜我沒有早早的宰了他。”那位太監說:“可如今無論是朝中的大臣,天下的士人以及百姓都認為他是難得的賢相。”
太上皇說:“這樣的話,你敢在朕的麵前說,我看你的腦袋是不想要了。”那位太監陪著笑臉說:“太上皇明鑒,奴才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放在武德朝,房喬這樣的人或許是亂成賊子,可如果放在貞觀,不敢說他是頭一號的功臣,但他絕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人物。”太上皇點點頭說:“看來讓你待在大安宮實在是委屈你了,你應該去太極宮效力。”那位太監說:“太上皇待我如此恩重,你就是打著讓我離開大安宮,我也不會走的。”他的表演走秀了,以為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非常的動情。原本太上皇是一個非常冷酷的人,至少在下麵的人看來是這樣。隨著歲月流逝,關鍵是手中的權力不翼而飛。現如今他就是被關在牢籠之中的飛鳥,不但變得多愁善感,簡直有些柔情似水。太上皇的妃嬪之中很多都嫌棄自己的待遇太低,希望他能夠在皇帝的麵前多多爭取。
太上皇卻說:“如果朕是你們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你們沒有注意到皇後嗎?每次她來朝見朕的時候,裙不曳地、衣不飾錦。這就是要告訴你們,貞觀朝的國庫裏沒有多餘的錢給你們,現如今各地都在遭災,北方的戰事剛剛平息,你們應該多多體諒官家的難處,不要增加百姓的負擔。”對於這樣的話,張婕妤當然是聽不進去的,她說:“如果你是皇帝,我們當然能體諒,可你如今隻是太上皇,皇帝難道不要盡孝嗎?什麽錢都可以省,難道盡孝的錢也可以少,如果天下人都學皇帝的樣子,也不是人人都借口,家裏沒錢,刻薄自己的父母。”一聽這話太上皇覺得十分有理,就把管事太監找來商議這件事,管事太監說:“尋常百姓家父母很少有不能體諒子女的,他們往往花錢比子女更加的節省,所以當父母提出這樣的要求,是因為他們的子女實在不像話,奴才的話不知道太上皇是否明白?”
太上皇點點頭說:“朕明白,你的意思是朕現在過得太過於奢侈了,掙的待遇應該減皇帝一等。”管事的太監一聽這話,趕緊匍匐在地說:“奴才萬死不敢有這樣的意思。”太上皇冷笑著說:“朕知道朕現在已經是拔掉爪牙的猛虎,所以連你這樣的東西也都敢對朕說三道四。你去告訴皇帝,就說朕不如民間的父母,讓他把這個待遇減低一等,還要特別告訴他這裏邊有你的功勞。”這個時候張婕妤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說:“當初我請求你以後的時候就是這個老奴才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現在我才想明白,你算什麽東西?憑什麽反對?”太上皇聽到立後這個詞馬上緊張起來,說:“方才張婕妤說了什麽你聽到了嗎?”這個老太監在宮裏大半輩子在這種時候當然不會說錯話。
立刻說:“老奴剛才什麽都沒有聽見。”張婕妤頓時如同被點著的炮仗,正要發作,卻被太上皇攔住了。太上皇對管事太監說:“你滾吧!不要讓朕再看到你。”管事的太監趕緊離開,他心裏非常的清楚,太上皇明明是生皇帝的氣,卻隻能出在他一個老太監的身上。皇帝很可能為了平息他老子的怒氣,直接將他老人家給砍了。於是每次看到太上皇臉色不對,他就心驚肉跳。張婕妤說:“都怪你,當初說什麽也不願意立後,要不然我現在就是太後了,皇帝皇後來了,見到我必須行禮。”太上皇說:“你這個人真是榆木腦袋,你也不想想,每次看到朕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二郎的臉色比誰都難看,如果你真的做了皇後,下場絕對不會比現在更好。”張婕妤說:“如果皇帝要對我不利,你就不會保護我嗎?我是你的女人,你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他殺死?皇帝這個人雖然心狠,卻格外愛惜自己的名聲,隻要你極力保護我,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太上皇說:“朕曾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如果即位的是建成,你可以坐在太後的位置上享盡尊榮,可如果是二郎,這份尊容就不可能屬於你。建成是跟著朕長大的,他也最像朕。二郎就不一樣了,不管是容貌還是脾氣秉性,都像他的母親,他母親在世的時候也最疼他。雖然他如今做了皇帝,可隻要想起他的母親就會流淚。他會怎麽對你,你真的心裏一點數都沒有嗎?你說朕保護你,朕隻要活一天,要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當然可以保你周全。可這已經一把年紀了,一定會比你先走。一旦朕撒手人寰、駕鶴西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難道你一點都猜不到嗎?”張婕妤說:“我不想過平平淡淡的日子,與其這樣窩窩囊囊的活著,還不如轟轟烈烈的去死。”太上皇指著外麵陽光說:“你想轟轟烈烈的死,這很容易啊!你現在就可以出去大罵皇帝,看他敢不敢殺你。”
張婕妤沒有片刻猶豫,馬上就要衝出去,太上皇卻一把拉住了她,說:“你怎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來到大安宮之後,太上皇寄情於山水之間,有更多的心情反思自己的過去。不久之後皇後又來問安,太上皇說:“朕聽說皇帝要罷房喬的相位,朕也聽說你極力反對。”皇後說:“太上皇如果缺什麽東西盡管給我說,我一定照辦。”太上皇說:“這麽說,朕如果想要什麽東西,還得求你了,為什麽不回答朕的問題,朕如今是做了太上皇,可如果皇後都能問政的話,朕有什麽不可以。”皇後說:“太上皇一定非常不喜歡房先生,可房先生的確是難得的人才。”太上皇說:“在你的眼裏,這就是心胸狹窄的小人。”你聽這話皇後說:“兒臣知錯了。”
太上皇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心平氣和的說:“如果論私,朕恨不得將這個房橋碎屍萬段,隻是朕畢竟在那個位置上呆了九年,凡事也能從大處著眼。你告訴二郎,如果疑心房喬,不管上天是地震,還是降下什麽別的災禍,務必要把房喬的官職免掉。因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帝起了疑心,不被重用還可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一旦被皇帝重用,反而性命不保。如果皇帝決心要用房喬,那就應該放手使用。至於房喬會不會謀反,朕覺得不會,從古至今,一位大臣能夠得到朝中大多數人的認同是不容易的,如果不是這個人的確有什麽過人之處,絕對不至於如此。”皇後卻說:“想當初王莽也是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認同。”太上皇說:“王莽這個人出現在漢朝的末世,王莽能夠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同,不是因為他有什麽不得了的功勞,而是因為他出眾的品行。品行是可以演的,而一個人的功勞是沒有辦法演的。所以房喬的賢能是真實的,而王莽的賢能是假的。”
皇後說:“父親說的話,我一定一字不落的稟告皇上。”這然後行禮,然後退了出去。看見皇後走了,張婕妤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說:“你居然會為房喬說話,難道你忘了建成和元吉是怎麽死的了嗎?”太上皇說:“二郎對房喬起疑心,朕也許應該高興,可對於大唐的百姓卻不是一件好事。房喬這個人不光是擅長謀劃,此人辦事謹慎,貞觀朝有如今的光景,很大一部分是人家房喬的功勞,唐朝是朕一手開創,朕希望大唐能夠興旺,而不是像隋朝一樣二世而亡。大唐若要興旺,就必須用賢臣為相……”太上皇在那裏喃喃自語,張婕妤卻在那裏聽的要打瞌睡了。太上皇一臉不高興,說:“隻可惜朕的原配夫人不在了,要不然她一定有耐心聽朕說這些話,朕的下場也不至於如此。”張婕妤說:“她難道不會像獨孤皇後一樣你廢長立幼嗎?如果真的是那樣,你可就是貨真價實的隋文帝了。”
話說頡利被押解到長安之後,一直被囚禁在館驛之中。生活所需按照親王的級別共計,剛剛度過了一段艱難時光的頡利,似乎突然掉入了蜜罐之中。他穿著綾羅綢緞,吃著山珍海味,不久之後,皇上又下令把所有被俘的家眷都歸還給他。並且按照親王的級別在長安為他營建了府邸,這個舉動大大超出了草原上酋長們的預料。按照草原的規矩,可汗如果在戰爭當中失敗,一般都難逃被殺的命運,而且部落裏高過的男子會被殺戮殆盡,他的妻女會被戰爭的勝利者拿去充實自己的後宮。這些酋長們之前並不是真心實意的歸宿了大唐,他們在戰爭當中落敗,迫於形式才願意向大唐俯首稱臣。現如今看到頡利可汗長安得到優待,他們充滿了感激。
對於頡利來說這實在是太大的驚喜了,而此時在朝中圍繞著如何處理草原問題展開了激烈的爭論。房喬因為生病躺在家裏,魏征看到自己的機會來了,說:“陛下,臣是這樣認為的,北方的胡虜世代生活在草原,刑罰不能讓他們感到恐懼,用人物教導他們,也不會有什麽效果。這些人反複無常,今天歸順了大唐,明天風向一遍就會以大唐為敵。由此看來留著這些人就當一位大唐,永遠的留下了隱患,所以最穩妥的做法就是將他們斬盡殺絕。”皇上一聽這話頓時感到不寒而栗,說:“記得在武德九年的時候,你與當時的右仆射封倫有過一場激烈的爭論,封倫認為天下人心大壞,必須用重刑治理天下。而你卻認為百姓依舊是那些百姓,應該撫民以靜,讓百姓修身養息。現如今為什麽說法反差如此之大呢?你還是朕認識的那個魏夫子嗎?”
魏征說:“草原上的胡虜怎麽能跟中原的百姓相比呢?皇上難道沒有聽過這樣的話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皇上說:“這樣的話朕自然是聽過的。”魏征進一步說:“皇上知道晉朝為什麽亡的那麽快嗎?”皇上立著胡須說:“對於晉朝的故事真不是很熟悉,請為魏夫子賜教。”魏征說:“就是因為晉朝在統一天下之後,對北方的胡虜過於寬厚,以至於他們有機會後來做大做強,終於釀成了五胡亂華的局麵。”皇上點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朕會認真考慮的。”不久之後,溫彥博請求皇上接見,不久之後皇上在寢宮見了他,皇上說:“溫愛卿如此急著要見朕,不知道有什麽樣的金玉良言來教導朕呢?”溫彥博說:“教導兩個字臣不敢當,隻是對於如何處置草原的事務,臣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對皇上有所幫助。”皇上點點頭說:“愛卿但說無妨。”溫彥博說:“皇上覺得草原的百姓與中原的百姓有什麽不同嗎?”
皇上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中原百姓與草原上的百姓性情是大不相同的。”溫彥博說:“馬和牛性情相近,驢和馬雖然品種類似,性情卻大不相同,可是人卻可以一樣飼養它們,而驢和馬一樣可以造福於人。中原的百姓就像是馬,而草原上的百姓就像是驢。馬兒溫順,與人親近。驢多了一些野性,但隻要好生飼養,也是可以幫主人幹很多活的。臣以為隻要皇上展示出足夠多的誠意,草原上的百姓可以和中原百姓一樣對皇上心悅誠服。”皇上說:“熟悉養馬的人未必能養驢,而且朕覺得草原的百姓倒不像是驢,而更像是騾子,相比於驢騾子更加桀驁不馴。”溫彥博說:“皇上可曾記得人曾經被扣留在草原一段時間,那一段經曆,呈至今難忘。”
一聽這話,皇上立刻興奮起來,說:“快把你的遭遇說給朕聽。”溫彥博說:“臣被扣在草原的那段時間,其實並沒有吃多少苦。草原上生活條件是很苦的,許多物資需要中原共計,而中原的天子為了防止草原部族崛起就拒絕與他們進行貿易,迫於生計,他們才會頻繁的難下劫掠。”皇上說:“你覺得他們都做錯了嗎?”溫彥博說:“這個很難講,臣隻是告訴皇上,在臣被扣留在草原的那段時間,交了很多當地的朋友,他們告訴朕草原上的百姓需要什麽,他們也不是天生就願意打仗。更向往的生活不是遠離自己的家鄉去戰場送死,他們更喜歡在草原放牧。可無論他們的牛羊長得有多麽肥壯,隻要中原不能與他們貿易,他們仍然沒辦法滿足生活所需。”皇上說:“魏夫子告訴朕,晉朝因為對胡虜太過於寬鬆,最終導致國破家亡,以至於五胡亂華。”溫彥博說:“晉朝之所以滅亡,根源不在胡虜,而在於晉武帝沒有把傳給賢能之君,而是把皇位交給了他那沒用的兒子。”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太符合皇上的胃口了,之後皇上反複的比較過溫彥博與魏征的發言,於是在之後舉行的朝會上提起了這件事,讓溫彥博與魏征當庭進行辯論,魏征又把自己在皇上麵前說的話陳述了一遍,溫彥博說:“如果真的把那些胡虜都殺了,整個漠南地區就會空掉,這樣周邊其他的不足就會滲透進來,繼續在這個地方做大做強。而且屠戮如此多的一批人,肯定會讓葫蘆對我們充滿了恐懼,比恐懼更多的應該是仇恨。因為他們相信我們根本容不下他們,如此一來我們之前的努力豈不是前功盡棄嗎?臣以為應該保留他們的部落建製,保留他們固有的風俗,讓他們充實大唐的邊境。優待頡利可汗,胡虜當中有英勇出眾的人才,我們應該請他們到內地做官,而守在邊境的部落酋長也應該授予唐朝的職位。”
當然也有人提出了不一樣的主張,他們覺得用這些人來守衛邊境是非常危險的。主張將這些人,遷到中原學習耕種,而守衛邊境的眾人應該交給內地出生的百姓。皇上說:“大家不要說了,溫愛卿所言甚合朕意。正在戰場上多次與胡虜交鋒,也很多次與他們進行談判,其實中原的百姓也好,草原的胡虜也罷,大家都是人,是一樣的人。都說草原的百姓難以治理,其實他們性情淳樸、風俗簡單,隻要以誠相待,朕相信他們一定不會讓朕失望。”於是敕令溫彥博為中書令,專門負責起草相關的法令。與此同時任命戴胄為戶部尚書、參知機務。經過了一段時間緊張的工作,法令很快公布了,原本頡利還提心吊膽,生怕皇上改了主意,如今總算是把心放到了肚子裏。
消息傳到草原之後,各部落的酋長們都感到非常的興奮。於是他們經過商量,又聯絡了一批西域的國王和酋長們打算一起去長安朝見皇上。這對於他們而言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大家懷著激動的心情,一路上歡歌笑語。在唐朝儀仗的引導之下終於來到了長安,這件事對長安的震動非常的巨大,一般來說所謂萬國來朝不過是周邊的國家史傑來朝見天子。如此眾多的國王和酋長集體來到長安是前所未有的盛事,很快太上皇也知道了這件事情。就在晚宴舉行的前一個時辰,太上皇突然派人告訴皇帝說自己要出席這一次宴會。這件事對於皇帝而言是有些尷尬的,本來他是這次宴會絕對的主角,可他的老子要是出現在現場,情況就會變得有些詭異,甚至會對這些異域來的酋長和國王們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可他的老子好不容易提出這樣的要求,要怎麽能拒絕呢?於是硬著頭皮等待著太上皇駕臨現場。
太上皇顯得非常的激動,從玄武門之役發生之後,他還沒有如此仔細的對著鏡子端詳過自己。可他非常的興奮,穿著他最得意的衣服,在儀仗的簇擁之下來到了現場。皇上當著眾人的麵給太上皇行禮,太上皇心滿意足的坐到了主位之上。眾人開始交頭接耳,在宴會開始之前,太上皇舉著酒杯說:“從晉陽起兵開始,北方的胡虜就不斷的羞辱朕,現如今朕的二郎如此爭氣,四年時間就一雪前恥,諸位不辭辛苦來長安朝見天子,這是自古未有的盛事,實在是可喜可賀。”這些異域的酋長和國王們聽了這樣的話,都覺得很不自在,但因為身在長安也隻好忍著。宴會開始之後,席間響起了音樂,太上皇對頡利說:“朕聽說胡人個個能歌善舞,日大家如此高興,不知道頡利可汗能否以舞助興呢?”頡利沒有辦法,隻好下酒杯跟著節奏舞了起來,一看這個情形,為了化解尷尬,皇上來到頡利的身邊,說:“四海之內皆兄弟,太上皇是朕的父親,也是諸位的父親,頡利可汗獻舞,朕又如何能坐在那裏心安理得的不動呢?”於是也跟著舞了起來,在場的國王和酋長一看這個情況也加入了進來。這情形自然讓太上皇激動不已,竟然從一樂工的手裏把琵琶拿了過來興致高昂的演奏了起來。一曲彈完之後,樂聲停息,眾人紛紛拜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