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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6 武士彠獻女入宮禁 王尚書進言震內庭

  上回書說到吳王李恪因為遊獵毀壞民居、傷了百姓,而丟了官位受了處分,皇上開始想一個問題,有誰去接替吳王做荊州都督呢?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的身影浮現在他的麵前,此人就是武德元勳武士彠,不久之後委任狀就送到了他的府上,武士彠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此人原本是一個商人,晉陽起兵時,把家產獻給了唐公,作為起兵的資本。因為身份所限,自武德以來,雖然獲得不少榮譽,卻從未真正獲得具有實權的職位。如今要主政一方獨擋一麵了,懷著萬千歡喜,來到殿前謝恩,皇上說:“李恪在荊州的時候官聲不好,你去之後希望能把李恪留在那裏的爛攤子收拾好,一旦任務完成,必有更重要的任務。”武士彠說:“陛下放心,臣一定竭盡所能完成使命。”皇上說:“對你朕當然是放心的,隻是朕的兒子在荊州沒有為百姓謀福,實在是讓朕慚愧。”武士彠說:“陛下,吳王李恪在諸王之中表現還是很好的,至於遊獵一事,不過是一時貪玩,隻要加以訓誡,情況自會好轉,將來必成大器。”


  皇上釋然了,笑著說:“不管怎麽樣,朕先在這裏謝你了。”在前往荊州的路上,武士彠非常的關係,此時正是隆冬時節,由北到南,一路之上氣候越來越暖。車中他的女兒睜大了雙眼看著外麵的風景,說:“阿姨,荊州都督是很大的官嗎?”武士彠說:“主政一方,已經非常大了。”對方說:“比三省長官如何?”武士彠說:“但自然是比不過的,能夠坐在那個位置上的,要麽是武德元勳,要麽是秦府舊臣,要不能力非常出眾,像你阿爺這樣的人是沒有機會的。”對方說:“阿爺的能力不出眾嗎?”武士彠說:“比起草莽碌碌之輩,當然要出眾很多,比起朝中的良臣和猛將,自然還是要差很多的。”對方說:“荊州是很大的一塊地方嗎?”武士彠點點頭說:“大約五百多年以前,劉表割據荊州,後來荊州被劉備所得,由關羽鎮守,之後呂蒙白衣渡江,把荊州奪走了。荊州東聯烏會、西通巴楚用武之國!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


  對方說:“荊州出產的人長得好看嗎?”武士彠說:“到了那裏之後你就知道了。”一路之上舟車勞頓,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貞觀十二年的年初了,入城之後很快來到衙中,接收了官印。而這個時候的長安正沉浸在歡樂的氣氛當中,當然這個歡樂是非常有限度的,因為太武皇帝駕崩與皇後過世的悲傷並沒有完全散去。房喬來到東宮,向皇嗣說明了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皇嗣說:“母親過世之後,我的位置就搖搖欲墜,房先生能否助我一臂之力?”房喬說:“殿下,身為人子要多盡孝心,身為儲君要關心社稷,進孝心可以消除陛下的猜忌之心,關心社稷可以積累人望,自古儲君難做,希望殿下多讀史書,凡事多於陛下商議,隻要做到這兩點,殿下的位置就沒有人能動搖得了。”


  皇嗣說:“你說的自然是很有道理,我擔心的是魏王,在洛陽他如果反複的向陛下進讒言,我該如何自保呢?”房喬說:“陛下是非常善於采納諫言的,掌舵無際,何謂負責都是向著陛殿下的,隻要殿下潔身自好,就不會有什麽危險。”皇嗣說:“魏王總是讓我感到不安。”房喬說:“殿下,如果你把這種焦慮表現的過於明顯,皇上就會覺得你容不下自己的兄弟,這對你來說反而是很大的危險。”皇嗣說:“話不能這樣說,我是容不下他,可他能容得下我嗎?”房喬說:“恕我直言,殿下,如果真的容不下魏王,那麽殿下的儲君之位一定保不住,怎麽說魏王也是陛下的愛子,陛下怎麽會不為他的將來考慮呢?”皇嗣一臉委屈的說:“陛下做事從來都是我行我素,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


  實際上儲君問計於房喬完全是因為迫不得已,他對房喬這個人是非常反感的。在武德九年,他不但勸陛下行周公之事,還一手策劃了玄武門之役,如果不是此人,陛下也不至於創下奪嫡的先例。不知不覺把對房橋的厭惡就表現了出來行秋低著頭,不再言語,然後找了個借口退了出去。回到家中悶悶不樂,盧氏說:“今天一回家你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難道我給你氣受了嗎?”房喬說:“皇嗣對我謀劃玄武門之役耿耿於懷,他將來要是繼位的話,房家能不能保全還真是個問題。”一聽這話盧氏被嚇一跳,說:“這話我怎麽聽不明白了,如果不是你謀劃了玄武門之翼,他又怎麽可能是今天的皇嗣呢?”房喬說:“將心比心,也許此刻的他覺得自己更像當年的建成。”盧氏說:“既然如此,咱們皇家應該如何自保呢?”房喬露出一臉苦笑,說:“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辦法,隻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話說在洛陽陪王伴駕的侍臣當中,有一個人是荊州都督武士彠的老友,此人與武士彠是通家之好,對於他家裏的情況了如指掌。這一天他來到禦前幾乎是用顫抖的聲音說:“陛下,微臣特意來為陛下道喜。”皇上說:“無緣無故的喜從何來?”對方不慌不忙的從袖子裏拿出一張圖,雙手舉過頭頂,太監把圖截過來,放在皇上的麵前攤開,原來畫的是一個美人,對方說:“陛下此女,年方十四!不僅長相絕妙而且聰慧過人,如果將此女聘入宮中,必能助陛下一臂之力。”皇上說:“朕有那麽多的文臣武將,哪裏需要她的一臂之力的?”對方說:“想必陛下也聽說過,男人是土做的,女人是水做的,土再了不起也不能替代水的作用,房先生就算是再智慧過人,也不能替代皇後。”皇上端詳圖中的美人,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說:“既然如此就安排一下將她聘入宮中吧!”


  不久之後旨意到了荊州,武家的人大驚失色。武士彠低頭不語一臉愁容,家中的女眷更是哭得非常厲害,夫人說:“皇上的後宮佳麗三千,你進了後宮,如同一滴水被丟進了大海,瞬間就會蹤跡不見。”對方卻不慌不忙的說:“母親,進宮就有機會陪王伴駕,就有機會得更大的富貴。誰知道這不是咱們武家騰達的機會呢?”因此她非但沒有覺得悲傷,反而顯得很興奮。他的這個表現大大衝淡了大人悲傷的心情。起程之後一路上,她問了很多事情,比如宮中有多少位美人?最得寵的人有什麽特色?過世不久的皇後是眾人羨慕的對象,這位小女子也不例外,說:“皇後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隻是她太委屈自己,換成我絕不會那樣。”


  在洛陽,皇上每一天望著那一幅美人圖出神,這個時候為爭坐不住了,來到禦前直截了當的說:“陛下有沒有聽說這樣一個典故?當年商紂王來到女媧宮中,對女王不敬,終於招來了亡國之大禍。”皇上說:“這自然是聽說過的,不過你突然提起這個,到底是因為什麽?”魏征說:“陛下身為天子,為皇室廣延子嗣乃是份內之責,但陛下如此癡迷於畫中的美人,臣以為對於江山社稷恐怕不是吉兆。”皇上說:“你說的沒錯啊!如果朕真的癡迷於畫中的美人,那朕無疑晚節不保了,不過不是那麽一回事,朕之所以反複的端詳此人,是因為朕感覺這個人有些麵熟,卻又說不清在哪裏見過。”魏征笑著說:“此人在武德年間是天子近臣陛下見過她的女兒,又有什麽可稀奇的呢?”皇上搖搖頭說:“你誤會了,朕覺得此女長得很像是某個仇家,也許是上輩子的事吧!”這把魏征說了一愣,皇上說:“算了,等她來了之後,朕就會知道更多。”


  魏征說:“能否將畫中的美人讓臣看一看。”這是非常犯忌諱的一句話,可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話已經說出了口。趕緊跪倒在地說:“臣有罪,請陛下責罰。”皇上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讓太監把話遞畫他,說:“讓你看看,幫著參詳參詳,你覺得這個人的麵相在哪裏有點不大對。”魏征看了兩眼,忍不住露出一絲苦笑,搖了搖頭,皇上說:“你說說看。”魏征說:“此女有伏羲之相,看來是要當皇帝的,不過他是個女人,應該不至於。”這話立刻引起了皇上的警覺,說:“那他應該會成為呂雉一樣的人物。”魏征說:“這個人的長相很像是某一位佛,方額廣頤兩耳垂輪,一看就是有福之相。”皇上說:“不會的,一定是咱們想多了。”魏征說:“冥冥之中的事兒很難說清楚,但隻要陛下廣行善政,為子孫積福,大唐的社稷自然可以綿延很長一段時間。”


  皇上說:“如果真的能這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魏征離開之後,皇上讓人把那幅畫掛在寢宮的牆壁上,一有空就跑來端詳一番。時間稍微久一些,皇上對於這位武姓美人的樣子已經牢牢的記在心中,這一日清晨,洗漱完畢之後,皇上開始批閱奏章。一忙就是一整天,明日舉行朝會皇上早早的睡了。此時天還沒有亮,皇上就被叫醒了。洗漱完畢之後,宮人把翼善冠和袍服拿來,穿好之後,在眾人的簇擁之下來到禦門,入座之後,群臣拜舞。皇上說:“眾卿平身。”禮部尚書王圭說:“陛下,三平以上官員見到親王,一律都要下車行禮,則符合古禮,請予以革除。”一聽這話皇上臉色陰沉,說:“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的尊貴?所以刻意藐視親王。”


  皇上這麽一說,王圭害怕了,立刻退了下去。魏征說:“陛下,三品以上官員乃是三公九卿八座,位置在親王以上,所以見到親王下車行禮是非常不合適的。”皇上說:“人事無常,萬一皇嗣有個三長兩短,這些親王當中會有人是你們的主公。”魏征說:“陛下,從周朝開始一直都是父死子繼,要是親王都有機會做天子,這些親王們,豈不是個個靜極思動,請陛下想一想,大唐還能安穩嗎?或者是親王為了高升一步謀害皇嗣,或者是皇嗣為了自保殘害兄弟。所以臣鬥膽請陛下收回,方才所言以堵禍亂之源。”皇上說:“朕以為元旦過後,氣候就會逐漸變暖,現在看來未必……”然後站起來拂袖而去,眾人被撂在了當場。回到後宮,皇上越想越覺得不平,這個時候魏王站在一側。皇上說:“你聽出來了嗎?他們這麽說就是為了提醒朕,不能把皇嗣廢掉,就算皇嗣有個三長兩短,也隻能把皇位傳給他的兒子。”魏王說:“陛下,這些文臣向來如此,不必為此煩惱。”皇上說:“你說說看朕該如何答複他們的請求。”


  魏王說:“陛下,如果拒絕,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再一次勸諫陛下。所以臣的意思是先答應下來,不過要答應的非常含混。”皇上說:“也隻好這樣了。”於是傳旨召見王圭和魏征,二人拜舞之後,皇上說:“你們今天禦前所請是不是為了給朕一個警告?在大唐說了算的是你們,不是朕。”魏征說:“陛下,隋朝的時候親王的位置很高,三品以上的官員見到他就像老鼠見到貓,這些親王動不動就可以當間毆打公卿,可如今隋朝還在嗎?正是因為這些親王得到了超過禮製的優待,他們才一個個跋扈不已,生覬覦之心。所以隋煬帝繼位之後,立刻開始鏟除自己的兄弟,因為他們都可以繼承大同。為了皇室和睦,為了天下太平,請陛下采納臣的意見。”


  皇上說:“方才你舉的是隋朝的例子,但這可以保證你心裏想的一定是在唐朝發生的事,真通過玄武門之役得了天下,如今不也一樣天下太平嗎?”這個時候王圭的頭上開始冒汗了,魏征不慌不忙的說:“陛下通過玄武門之役而得天下,最後還能成為明君聖主,這樣的例子翻開史書還能找得到嗎?”皇上說:“魏夫子說這樣的話是欺我沒有讀過史書嗎?衛武公的情形與朕相差無幾。”魏征說:“陛下,臣蒙受知遇之人,所思所想都是為了幫助陛下奠定萬年太平的基業,兄弟相宜骨肉相殘,絕對是禍亂的根源,買一下這樣的禍根,大唐要想太平怕是很難的,隻有汲取隋朝教訓,處處防微杜漸,這樣才能夠想避一下所期望的那樣,貞觀朝的治世一直延續下去。”皇上一邊聽著,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點頭。


  王圭注意到了這一點,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簾子底下有一雙腳。通過這一雙腳,他判定這個藏在簾子後麵的人必定是魏王李泰,所以當二人退出之後,王圭立刻拉住了魏征,說:“方才你發現沒有,那個藏在簾子底下的人好像是魏王。”魏征說:“我早就瞧出來了,所以我才那麽說。”王圭說:“撇開嫡長之說不論你覺得魏王會是一個好的天子嗎?”魏征說:“當年的隋煬帝比今天的魏王要長得體麵太多,不但文采風流,還頗有軍功在親王之中,威望最高。然而得天下之後與之前判若兩人,得天下之前對楊素畢恭畢敬,得天下之後則閑置而不用,乃至於逼死了楊素。得天下之前隋煬帝非常的節儉,得了天下之後他變得極為奢侈,不但如此,為了對外誇耀,形成再大的浪費也不吝惜。”王圭說:“你把魏王比作隋煬帝,這合適嗎?”魏征說:“你放心,他成不了隋煬帝。”


  長孫無忌目睹了禦門進諫之後,又聽說了這件事。感歎說:“魏征果然是一個了不起的直臣。”夫人說:“你覺得這是直,我覺得那是傻,做人何必那麽認真呢,李家的江山又不是他未嫁的人,家願意傳給誰就傳給誰,他何必在那裏自作多情。”長孫無忌一臉不屑的看著自己的夫人說:“大丈夫處世有所為,有所不為。”夫人更加的不屑,說:“你們也太能裝了,武德九年你們也是這麽想的嗎?”長孫無忌說:“對於我來說,皇嗣也好,魏王也好,都是外甥,為什麽我還是願意支持皇嗣呢?我不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是為了大唐的萬年太平。”夫人抿著嘴笑著說:“你的心思別人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嗎?之所以選擇支持皇嗣,是因為立皇嗣的時候,你是極力主張的,皇嗣若不能勝任,你可能會被追究責任。當然鑒於皇上和你之間的交情,大概不會那麽做,但這至少會讓你臉上有些掛不住。”


  魏王在禦前垂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看到這一幕,皇上有些不耐煩,說:“當年朕浴血疆場,經曆過很多凶險的場麵,不管局勢有多危急,朕從未消極過,越是處境艱難,越充滿鬥誌。再看看你,不過小小的挫折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憑這個還想承擔大任?”魏王一臉不服氣說:“至少要比皇嗣強。”皇上說:“實話跟你說吧!現在的皇嗣的確讓朕感到不滿意,但如果你與他相差無幾,朕為什麽費盡力氣要把他廢掉呢?”魏王說:“父親,兒子無能,給你丟臉了。”皇上說:“朕不是那麽在乎臉麵的人,朕在乎的是在朕的身後,天下能不能太平?”魏王說:“為什麽那些文臣就是不願意支持我呢?”皇上笑著說:“當著這的麵你就不用在那裏打哈哈了,你以為朕什麽都不知道嗎?你在私底下淪落了多少朝臣?”


  魏王自知瞞不過,也交了底,說:“陛下聖明如鏡,臣怎麽能夠瞞得過呢?隻是有一節,願意替臣效力的都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大臣,現如今就連陳的先生王圭都不願意幫助臣。”皇上說:“在這朝中有兩種人,一種是求變之人,一種是求穩之人。所謂求變之人就是目前的境況讓他感覺不得意,對現狀滿意的人,則是一味求穩而不求新。能夠幫助你的大多是求變之人,求穩之人勢必要站在皇嗣一邊。”魏王說:“其實臣也不是求變之人,在阿爺的治下,百姓坐享太平,且日子越過越好,誰會想要改變這樣的生活呢?如果臣將來能夠替父親盡未盡之願,一定會把貞觀朝的大部分東西一直保留下去。”皇上一聽哈哈大笑,說:“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你能繼續重用你舅舅,王圭、魏征等人嗎?”魏王說:“父親心胸廣大而有今日的治世,我也自當向陛下學習。”


  魏王老是呆在禦前,讓朝中的很多大臣感到焦慮。魏征來到長孫無忌的府上,長孫無忌用最好的酒肉款待他,魏征說:“既然玄武門之役已經結束了,陛下就應該站在天子的角度考慮問題,而不是時時刻刻都忘不掉自己是玄武門之役兄弟相爭時的秦王。”長孫無忌有些無奈的說:“這個事這一輩子忘不掉,恐怕下輩子也夠嗆。”魏征說:“話雖這樣說,可陛下難道真的想讓魏王變成第二個秦王嗎?像陛下當年一樣也來個玄武門之役?”長孫無忌說:“現如今皇上說替建成委屈,誰又替皇上委屈過呢?明明自己在各方麵都勝過建成,就是沒有辦法得到繼承人的位置。”魏征說:“要是親王們都這麽想,但凡新主登基,最先要做的事就是屠戮兄弟。”長孫無忌笑著說:“這件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慢慢來吧!”魏征點點頭說:“也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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