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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 秋十月鸞駕回京師 在清晨廷臣議大事

  上回書說到,李思摩帶著部眾來到了黃河以北,他手底下的左右賢王深受唐朝大恩,娶宗室女為妻。隻要使者來到河北,他們就請求回到長安當值。皇上非常的感動。特別是左賢王阿史那忠,每次見到唐朝來的使者都哭著請求回到長安,於是皇上下詔,準許左賢王阿史那忠回朝當值。阿史那忠在回程的過程當中,與他手底下的人告別,別人都非常的羨慕他。一路之上,大家迎來送往,沒有人把他當做外人。當他終於回到長安的時候,他表現的非常興奮。見到皇帝的時候,當著皇帝的麵放聲大哭。皇上說:“你要回長安,朕不是讓你回來了嗎?”阿史那忠說:“臣不是因為難過哭,臣是因為太高興了才哭。”皇上說:“回朝之後務必恪守各種規矩,要不然的話朕沒有辦法向別人交代。”阿史那忠說:“陛下放心,臣一定盡忠執守。”這個時候皇上的心理變得有些複雜了,他覺得自己對胡虜做了那麽多,似乎也不是都不值得。


  盡管如此,阿史那·結社和阿史那·賀羅鶻這次刺殺行動給皇上的心理非常大的創傷,也讓他對胡虜沒有了從前那樣的信任,這一點無論是李思摩還是其他人都心知肚明,隻是大家都不願意說破而已。對於李思摩來說,其實這是因禍得福,他們恢複了祖宗的基業。像阿史那·忠這樣的人在所有胡虜當中是比較少的。他們當中一些人策劃著。割據河南然後進軍河北,然後一點點控製整個大唐,完成他們的祖先沒有完成的事,劉洎先後被授以在政事堂議事的資格,很大程度上得益於他過去一直主張在胡虜問題上保持警惕。阿史那·結社的這次刺殺行動,其實是給皇上一記非常響亮的警鍾。但是不久之後,胡虜當中一些人深情的舉動,又讓皇上對自己的反思產生了懷疑。魏征說:“陛下,晉朝的例子曆曆在目,我們絕不能重蹈覆轍。”當然也有人不支持這樣的說法,表示如今的大唐不是當年的晉朝所能比,所以發生在進場的事情不會在唐朝發生。魏征說:“強弱總是在不斷轉化的,驚天你強並不表示永遠你都強,等到有一天形勢發生逆轉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將充分的品嚐今天種下的苦果。”


  對於這樣的說法,皇上是不大願意認可的,但他又覺得什麽事情都有可能未雨綢繆總是對的。於是陪著笑臉說:“魏夫子,現在你覺得該怎麽辦呢?”魏征說:“陛下不是說過嗎?內地是根本,四夷是枝葉。聰明的做法永遠是強幹弱枝,如果損根本以奉枝葉,以求天下興盛是不可能的。臣以為陛下說得非常對,舊情陛下,凡事都以內地為重,四夷為輕。”皇上說:“朕真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魏征說:“臣知道陛下為最近胡虜當中一些人深情的舉動所感動,陛下也應該想一想內地的百姓過得如何?平心而論,陛下愛護四夷,超過愛護內地的百姓,可他們仍舊非常愛戴陛下,如果陛下認為他們不值得被更多的善待,臣也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對於這樣的說法,眾人沒有附和,也沒有反對。事後皇上把房喬叫了過去,說:“你說說吧!”房喬說:“臣以為強幹弱枝總是對的,其實這也是我們過去的做法,不過這一想法隻是落實在軍隊布防這一領域。”皇上說:“你覺得在別的領域也應該這麽做嗎?”房喬若有所思說:“曾以為我們回過頭想一想,溫公當時提出的策略。全其部落順其土俗,以為中國悍壁。草原上諸多的貴胄之家都被遷到了內地,甚至是被遷到了長安。”皇上在聽到這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把腦袋錘了下去,房喬說:“想要讓這些人變得跟中原的百姓一樣,沒有百年的功夫是做不到的,所以阿史那結社和阿史那賀羅鶻做這樣的事情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皇上說:“為什麽早些時候怎沒有聽你說到這樣的話呢?要不然朕也不至於犯下這麽大的過錯。你說朕把這些人遷到黃河以北,是不是又錯了呢?”房喬說:“從短期來說,這些人被遷到黃河以北之後,遠離中原的影響,過個數十年,他們就會再一次與大唐為敵。”皇上說:“你的意思朕如果把他們留在內地更好?”房喬說:“方才臣不是說了嗎?沒有百年的功夫,他們不可能徹底的融入到內地百姓當中來。陛下如此的厚待他們,他們仍然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一旦將來形勢有什麽變化,他們很可能就會突然下手,對朝廷極為不利。還有一節,這些人盤踞在河南,黃河以北大片的區域都歸了薛延陀部,在如此廣袤的土地上縱橫馳騁,不需要太長的時間,他們就會做大做強,就會出現新始畢可汗、新的頡利可汗。這樣外有強虜,內有隱憂。天下的行駛就會岌岌可危,這就是為什麽臣沒有阻止陛下把他們遷出河南的原因。”皇上說:“朕也是這麽想的,隻要他們能夠與薛延陀部南北對峙、相互製衡,就算是朕的苦心沒有白費。”


  房喬說:“臣已經注意到了這樣一種情況,除了東部和東南南部的疆土,兵臨大海,在西南、西北以及北方,都會有一群胡虜做大做強,他們享受來自朝廷的饋贈,萬一有一天朝廷勢弱,則根本動搖。那些原本是大唐的枝葉,瞬間就會變成大唐的憂患。”皇上說:“你說的這個情況朕也想到了,為什麽你不早說呢?”房喬說:“這個其實是很難做的,如果發兵去打他們,我們就是行亡秦之計,如果我們像現在這樣,樹恩於四夷,他們坐享來自朝廷的利益,等到有一天手底下兵強馬壯,而朝中有什麽變故的話,外強內弱的情形就會出現,那個時候保守估計也會有數百年的憂患。”皇上說:“有這麽嚴重嗎?”


  房喬說:“臣也希望自己是多慮了,但未雨綢繆總是對的,想著陛下也不願意留禍於子孫。”房喬的話給皇上想法上極大的撞擊,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也被請到了禦前,皇上說:“你是朕的股肱之臣,又是近親,請你有話就說,你覺得朕把他們遷到河北如何?”長孫無忌說:“陛下覺得漢武帝,這個人如何?”皇上說:“文臣們大多勝在漢文,稱在漢武帝的並不多。”長孫無忌說:“大漢之所以強盛,不僅僅是因為文景的積累,也離不開漢武帝的開拓之功。如果說漢武帝有什麽過錯的話,就是他進入晚年之後追求長生,濫殺至親。盡管如此,他到最後關頭還是懸崖勒馬、改弦更張。”皇上說:“你說的沒錯,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在合適的時候做合適的事。”


  長孫無忌說:“陛下兼有漢文漢武之才……”皇上趕緊抬起手說:“朕希望日後被天下人記住的不是正取得的赫赫武功,而是任用賢良,與之共天下的傳統。”長孫無忌說:“這個就看屎官怎麽抉擇了?”皇上笑著說:“在戰場上取得赫赫武功的皇帝並不少,選任賢良,與之共天下的事例卻並不多。朕相信,在這一方麵的貢獻一定會被後人所推崇。”說這番話的時候,皇上顯得極為自信,他的這種自信感染到了長孫無忌,皇上說:“房先生談到了很多問題,這些年,朝廷樹恩於四夷,使得他們無論是人口還是其他方麵都有了極大的增長,一旦朝廷出了什麽變故,弱幹強支的情況就會出現。那個時候必定是局勢不穩、天下動蕩。你說有什麽辦法可以避免出現這種情況?”房喬低下頭想了很久,說:“其實這個問題臣也想到了,隻是沒有想出破解之法,一直不敢對陛下提起。”皇上說:“是啊!這件事很難有破解之法。”


  不久之後,皇上則令政事堂討論這件事。之後圍繞著這個話題在政事堂一再被提起,每一次都能引起激烈的爭論。原本沉默的李靖幾次在這個問題上與魏征發生了爭執,李靖說:“每逢大戰之後,甚至戰事還沒有結束,文臣們就開始說著要抑武崇文,其實文武之道,各服其用,文道並不比武道更高明。”魏征說:“當年漢高帝得天下,一代儒宗陸賈就告訴他,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我知道李靖將軍向來對此不服,那我倒要請教,從古至今有哪一朝是執行以武治國而得以興旺的。”李靖說:“魏夫子、馬周等人都對孝武帝評價不高,想一下,如果不是衛青、霍去病,漢朝就一直處於北方胡虜的鐵蹄之下,如果沒有張騫通西域,西域廣袤的土地就不可能在漢朝的治下。如果按照夫子所言,華夏隻能偏居一隅、苟且偷生。人們又怎麽可能曆經千百年仍以華夏為榮呢?”


  魏征說:“將軍知道華夏與胡虜之間的區別是什麽嗎?如果僅僅是比武力的話,我們與北方胡虜相比,並不一定占據優勢,而華夏之所以能夠一直延續到今,被四夷所敬仰,是因為華夏出過很多聖人。”李靖說:“如果沒有黃帝開疆拓土,我真不知道魏夫子所說的華夏在哪裏?”魏征說:“在我看來,黃帝最了不起的不是開疆拓土,而是他建立了一套完備的製度,這種製度一直影響到今天。”總而言之,兩個人一言我一語爭執不下,房喬也不說話,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看著他們爭。魏征說:“崇文抑武被一再證明是對的,漢高帝在漢朝建立之後,先殺掉韓信、彭越等人,想想看,如果這些人都留了下來,任由他們割據一方,還會有後來的強漢嗎?”


  一聽這話李靖不由得怒從心頭起,說:“你有什麽了不起的,你不過是建成留下來的賊臣,陛下當初立下不世之功,你就慫恿建成殺掉陛下,既是為了幫助建成奪位,也是為了借這個機會實現你抑武崇文的主張。每逢天下打下來之後,就會有你這樣的人在皇帝身邊慫恿,似乎每一個在戰場上立下功勞的人都要謀朝篡位。難道從古至今隻有武將篡過位嗎?”魏征立刻說:“如果你真的瞧過十叔的話,就應該知道武將篡位遠多於文臣。”李靖冷笑著說:“我等在戰場上浴血拚鬥,才有了大唐萬裏河山,而你不過搖唇鼓舌殘害忠良以求富貴的卑鄙小人,卻在這裏大放厥詞把崇文抑武這樣惡心的事情,說的如此的清新脫俗。”見兩個人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房喬趕緊製止,說:“二位,今天要討論的是如何做到強幹弱枝。”魏征說:“如果醉心於征伐,必定使得內地空虛、百業凋敝。”李靖說:“我記得魏夫子曾經說,這些胡虜不能以仁義教,不足以刑法威,所以應該把他們全部殺掉,如果沒有前方的將士與之廝殺拚鬥的話,憑你魏夫子的三寸之舌能殺死他們嗎?”


  兩個人吵成這個樣子,難保不會傳到皇帝的耳朵裏。皇上把房喬請到禦前,說:“房先生,你覺得張二人孰是孰非呢?”房喬說:“這話看要怎麽說了?從古至今,文臣與武將之間的衝突就沒有停止過,他們之間關係如何,其實主要取決於皇帝。”皇上說:“宰相的作用不是調和陰陽理順關係嗎?你不覺得在這件事情上自己應該起一點作用嗎?”房喬笑著說:“自然是責無旁貸,不過臣隻能提供謀略,提供解決問題的方法,具體還得陛下來做。”皇上說:“你有什麽辦法呢?”房喬說:“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一個是陛下盡量公平的對待文臣和武將,一個是要多把這些人聚在一起,不是議論國事,而隻是飲宴而已。”


  皇上說:“你覺得這個辦法行嗎?”房喬堅定的說:“臣以為沒有問題,陛下,可不要小瞧了這飲宴。一般人來說,家人之間之所以關係親密,就是大家聚在一起,一次一次吃飯吃起來的。想象一下,即使是一個陌生人,如果每天都陪著陛下吃飯,隨著天長日久與這個人也會生情。所以吃飯用膳這件事情,雖說簡單,裏麵卻蘊含著很多東西。”皇上說:“有時候兩個人之間積怨甚深,隻怕是坐在一起用膳也是如芒在背,那樣的話這個方法也沒有用。”房喬說:“兩個人如果有矛盾,而其中一個總是被另一個人請去吃飯,就算是被迫的吧!第一次去了,你也許還是對那個人恨之入骨,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次數越來越多,那個被請的人還好意思罵人家,多數都是大家在一起吃的多了也就成了朋友。”


  皇上還是有些猶豫,說:“不會是酒肉朋友吧!”房橋喬,說:“不止是酒肉朋友,這世上不管以任何一種方式交的朋友,多數都是隻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難。夫妻不算是酒肉朋友,可一旦有什麽問題,也會勞燕分飛。”皇上說:“那好吧!這件事你去預備。”房喬說:“陛下,這件事由禦膳房來準備更妥當。”皇上說:“朕的意思是禦膳房去準備,而你要告訴他們應該怎麽做?”房喬答應著走了出不去,皇上陷入了沉思,不久之後,長孫無忌來到禦前,皇上把房喬之前說的話說了一遍,說:“你覺得如何?”長孫無忌說:“房先生說的很在理。”皇上說:“有時候朕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家主婦,李靖將軍和魏夫子都是大人物,以後都要名垂青史,想不到他們彼此之間是如此的記恨。”長孫無忌說:“陛下,在武德年間,魏征就主張抑武崇文,這也是為什麽他強烈主張要殺掉陛下的原因。”這個時候皇上心中一驚,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長孫無忌速來瞧不慣魏征,當然不會錯過給他上眼藥的機會。


  皇上說:“這都是過去的事了,你提他做什麽呢?”長孫無忌說:“武德年間,我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到了新朝,我卻要與他同點稱臣,陛下把他視為心腹,我要是李靖將軍也會討厭他。”皇上說:“過去甚至是秦王,現在正擁有了天下,自然事事都要從大處著眼。”長孫無忌說:“臣以為李靖將軍並沒有反心請,陛下明鑒。”皇上說:“朕是來請你幫忙出主意的,初衷是要緩和他們二者之間的關係,你看你都說了些什麽呢?”長孫無忌說:“如果陛下能夠在李靖與魏征之間稍微平衡一點,情況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一步。”皇上說:“說來說去倒成了朕的不是了。”長孫無忌說:“話雖然不能那麽說,但也不能說這件事情跟陛下毫無關係。”


  長孫無忌這麽說,實在出乎皇上的意料。好在他們感情的基礎非常的牢固,要不然說出這樣的話一定要倒大黴。十月的天氣,充滿了一種肅殺的感覺。皇上坐在大殿之內,心情非常的複雜。他的思緒飛到了殿門之外。想起了從九成宮回鸞的過程。一路之上看到了很多不錯的風景,但他心裏也很清楚,凡是他能看到的往往都是有人精心修飾過的。一開始,他總是想辦法去一些未經裝飾的地方,希望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見到他擲下江山的真實願望。可每當他要這麽做的時候,你會發現地方官疲於奔命,而百姓們更被他們折騰的死去活來。皇上最後放棄了這種想法,因為這樣反而可以讓百姓少受一點罪。他曾經跟房喬談起過這件事,房喬說:“官僚規模龐大,想要指揮它,想要最大限度的去掉他它身上的毛病,對於天子而言是非常困難的,因為天子身在九重,沒辦法直接了解情況。皇上想要了解民情,想要做出決策,想要這些決策得到很好的執行,這都離不開官僚。”


  皇上說:“你就說怎怎麽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房喬說:“萬物皆有其道,官僚也是如此。隻要陛下熟悉官府運行的方式,知道官僚關心什麽?在乎什麽?什麽會讓他們感到恐懼?唯有如此才能夠掌控他們。”皇上說:“金秋十月,不知道為什麽,朕感覺不到它是金秋。”房喬說:“陛下,宴席已經準備好了,陛下覺得應該在什麽時候舉行呢?”皇上說:“這個朕也沒有想好。”房喬說:“舉行宴席沒有一個好的理由是不行的,這個理由必須拿得出手,說得過去。”皇上說:“這次宴席需要花費多少銀兩呢?”房喬笑著說:“雞鴨魚肉是沒有的,臣了解了大臣們小時候的經曆,推測他們小時候可能吃到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往往不是大魚大肉。”皇上說:“這樣做可行嗎?”房喬說:“是不是可行,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如果結果不理想,陛下處置微臣好了。”


  皇上在九成宮的期間,皇嗣留守長安,表現良好。皇上感到非常的高興,但在這段時間最出彩的不是皇嗣,而是晉王李治。這無形中又給了皇嗣壓力,房喬來到了東宮,皇嗣看起來非常的焦慮,反複提及關於晉陽李治的事。房喬說:“殿下,從古至今得天下的人都是得人心的人,殿下一定要把這件事情想明白。”皇嗣有些不滿的說:“房先生是否陛下的時候,非常的周到,怎麽輪到寡人就如此的敷衍呢?”房喬說:“殿下應該讓陛下感覺到殿下是一個擁有容忍雅量的人,要是殿下對自己的兄弟如此的不放心,將來會怎麽樣呢?皇上不會希望自己離世之後兒子們受委屈。”又是一個清晨,大家又一次來到了政事堂,房喬表情嚴肅的坐在了那裏,大家意識到他很可能會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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