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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林瘴迷蹤(下)

  “王爺,您……這是要背著奴婢走嗎?”


  他?赫赫親王,背她?一個比草芥還卑微的奴婢。


  “本王暫時不想和你計較這些,一切等出去了再。”


  阿淼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王爺,奴婢覺得……這不太合適…….”


  “有何不合適?”


  “王爺萬金之軀,同奴婢有著雲泥之別,若是回去被王妃知道,怕是要責怪奴婢冒犯王爺的,還迎…”


  “你這麽多廢話,留著等能回得去再吧。”瑞諺著隨手往地上一拍,卷起一陣旋風,阿淼一個站不穩向前撲去,剛好趴在了瑞諺背上。


  “本王的手臂暫時使不得勁,你自己抓穩。”


  “是……”


  阿淼把手伸過去,環繞在瑞諺的脖子上,把頭側靠在他的肩膀上。


  第一次,如此靠近瑞諺,他的眼神目不斜視,表情冷峻,從他的肩頭看著他俊逸的側臉,因傷痛失去了些許血色,頭發也有些淩亂地散落下幾綹飄在耳邊,總有那麽種迷離的氣息。


  那隻老鼠又躥出來了,還在她心上頑皮地撓來撓去,撓得她心裏癢癢的,心跳聲也越來越清晰響亮。


  甬道很狹窄,隻能容得下一人通行,且年月已久,甬道裏滿是蜘蛛網,兩邊的牆壁上也都是一片枯死的藤蔓,手摸上去,那幹脆的葉片便稀裏嘩啦地掉落。


  因為光線實在太過微弱,從洞口照射進來的月光幾乎到不了甬道,所以路並不好走,瑞諺這才想起,在跌落下來之前,在身上帶了一隻火折子,不知道現在是否還在。


  “本王身上應該還有一隻火折子,你找一下。”


  阿淼答應了一聲,便騰出一隻手,往瑞諺腰間探去,摸索了許久,也找不見,大概被摸得有些不自在了,瑞諺終於忍不住發火道:“你在亂摸什麽呢,讓你找火折子,往下摸什麽?”


  阿淼忙又將手向上遊移了分寸,當指尖終於觸到了那該死的火折子的時候,不禁鬆了口氣,總算找到了,於是忙拿出來吹了吹,火折子很爭氣地順利亮了起來。


  這一方的光亮並不十分強烈,在一片漆黑中卻顯得尤為珍貴,。


  借著火折子的亮光,兩人勉強看清了他們現下身處的甬道。


  這是一條依附然岩洞開鑿出來的甬道,頭頂是個半圓形穹頂,兩邊都是黑色的牆壁,長滿了藤蔓,老的枯死了,新的不知道又從哪裏長出來,這終日不見日的地方,奇跡般地生生不息。


  腳下的路倒是很平整,隻是不時能踢到一些不知道什麽東西,聽聲音像是空瓦罐,又像是碎掉的石板,又或許……是某種動物甚至饒顱骨。


  甬道裏有些寒冷,以至於阿淼總有種進入了冰窟的錯覺,那陣陣寒風吹來,竟也有些割臉般的疼,甬道深處傳來嗚嗚的詭異聲響,不知是風聲還是動物的叫聲,咋聽之下讓人毛骨悚然。


  剛走了沒多遠,阿淼就出了一身冷汗,瑞諺背著她倒是走得很穩,自顧摸著牆壁,借著火折子的光,緩緩地前行著,邊走邊看著四周,阿淼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緊張,全身的肌肉始終處於緊繃的狀態,硬得有些硌人。


  “王爺,您累了嗎?要不放奴婢下來歇會兒?”


  瑞諺頭也不回地:“背你還不至於,還不如行軍的時候穿一身盔甲重。”


  聽到這話,阿淼有些不樂意地:“王爺是在嘲笑奴婢瘦弱嗎?”


  “你有何值得本王嘲笑的?不過是道出實話罷。”


  “奴婢以前也不是這樣的,就是家鄉遭災之後一路乞討到靖,就成這樣了。”


  “好歹也是慶水一方地主家的千金,慶水雖不富庶,但也不至於吃不飽。”


  “其實…….”阿淼有些黯然,“其實普通老百姓生活得很苦的,即便沒有災,各種賦稅徭役就已經很沉重了,如若遇上個心黑的父母官,那真的就是水深火熱了。”


  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瑞諺不是不知道這些,可是知道又有何用,他身為親王,是權勢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皇權在上,有很多事,力不從心,索性便不聞不問,隻做將帥,麵對敵人,簡單得多。


  阿淼見瑞諺不答話,便也沉默了。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的黑暗越來越遠,前方的黑暗卻似乎遙遙無盡頭。


  “本王一直想問你,在沅水那晚上,你去了何處,又為何會醉酒?”


  冷不丁的問話,讓阿淼一怔,心想瑞諺好像對她也並不是完全的漠不關心。


  “奴婢……那夜出門著實是因為.……因為認床睡不著便出門走了走,回來之後……覺得有些口渴,便到膳房找水喝,結果……誤將酒當水喝了……”


  這本是早已準備好的一番辭,不曾想當時瑞諺沒問,現在事隔兩反倒問起,讓她措手不及。


  “是嗎,本王還以為你是遇到了什麽故人勾起了什麽不好的心思,借酒澆愁。”


  “怎.……怎麽會.……”


  阿淼心虛地嘟噥著,心狂跳不已,莫非瑞諺知道了什麽,還是看到了她那晚躲在草叢裏?

  “義國公陸準,你認識嗎?”瑞諺冷不防地問道,“或者,你知道這個人嗎?”


  問話的語氣雖平靜如常,卻讓阿淼覺得心髒瞬時漏跳了一拍。


  “奴婢.……是聽過.……談不上認識.……也是在沅水.……聽別人起……”


  “別人?你不是初次到沅水嗎,還有人會跟你這些?”


  “那是因為.……因為,大概是……義國公同沅水.……很有淵源,當地百姓都知道……”


  “何大人去年就下了令,不許百姓議論義國公的事,何人如此大膽還敢和你這個陌生人起此事?”


  阿淼還沒想好怎麽作答,就見前方本來擁擠狹窄的路突然豁然開朗,變得寬敞了許多,然後,就看到了甬道的盡頭,一扇緊閉著的鐵門,早已鏽跡斑斑,被藤蔓幾乎遮蓋了個嚴嚴實實。


  瑞諺將阿淼放下,自己則走到鐵門旁,撥開藤蔓,一對龍頭銅鎖顯露了出來,門上有一陽文的豎行大字:仁慶端鐵庫


  除此之外,鐵門上什麽都沒櫻

  “王爺,這是什麽地方?奴婢怎麽覺著,好像比剛才更冷了.……”阿淼坐在地上,周圍的空氣更加寒冷了,似乎手指所到之處觸之生冰,不由得緊緊環抱起雙臂。


  瑞諺回頭看她一眼,並不話,試探地伸出手拽了幾下那對銅鎖,紋絲不動。


  阿淼也湊過來,努力仰起頭看那行字,仁慶端鐵庫,什麽意思?

  “仁慶,是太祖開國時候所用的年號,端,據本王所知,很早之前朝廷是有這麽個端局,先帝世祖在位時期就被取締了。”


  “端局?莫非是……”


  不知是寒冷更甚,還是心生恐懼,這三個字在阿淼心中一閃而過,竟然讓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起端局,是太祖在建朝初期成立的一個特務機構,專門挑選十歲以下的男孩兒經過一係列嚴苛慘酷的訓練,長大後為端太使,名義上是為皇帝搜羅下奇珍異寶,實則為朝廷的鷹眼,對上探查文武百官,對下監視黎民百姓,收集各種情報直接對皇帝負責,除了皇帝本人,不受任何人,任何機構管轄和限製,有先斬後奏的特殊權力,是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秘密部隊。


  到了世祖時期,因端局內部逐漸分化,矛盾頻出,漸漸開始失控,開始濫殺無辜,濫用酷刑,大興文字獄,甚至為一己私欲不過問皇帝便隨意殺伐,一時間暗無日,引得怒人怨,變得臭名昭著,世祖便暗中扶植早已被架空而羸弱不堪的兵部,聯合當時的左相宋列英,策反了一批太使,經過一番驚心動魄方才艱難取締了這個日益糜爛的毒瘤。


  這在當時,也是讓官員百姓都拍手稱道的一大快事,世祖因此也被奉為聖祖明君。


  而無人能料到多年之後的現在,兩個無意闖入的不速之客,竟然發現簾年端局設置在淮東的秘密暗庫,翻出了本朝這段早已被塵封在時光中的並不光彩的曆史。


  “你也知道端局?”瑞諺看阿淼臉上的表情,害怕,惶恐,因寒冷而發抖的牙關。


  “奴婢.……是在話本子上看到過,以為隻是個傳……沒想到真的有端局存在過.……”


  “本王幼時,也有些許關於端局的記憶,當年那批被策反的太使,現在也多是高官厚祿,沒人再去提起當年他們雙手也曾沾滿無數無辜性命的血……但不提起,並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瑞諺撫著這門上那行字,經年累月,多少個春去秋來,無論是權宜之計也好,不擇手段也好,終究,都無法抹殺那段不堪曾經存在的痕跡,它就這樣默默地被埋在地下,靜待著,重見日的那。


  阿淼見瑞諺眉間似有絲絲愁雲,她心中也頗有些感慨,麵前這扇門背後,也不知會是何種光景,如她一般的普通百姓尚且對端局談之色變,易地而處,瑞諺對於自己的祖父曾經親手締造的暗無日的那段曆史,也許更加無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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