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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花勝舊年紅(中)

  時值年關剛過,初春的暖意尚未到來,隊伍一路向北,一連數十日,時有雪霧降臨,迷了前路,隻得在就近的城鎮暫時歇腳。


  轎輦停下,阿淼守在旁邊,轎輦中卻仿佛無人般寧靜。


  事實上,這一路上,阿淼都沒聽到卿涵的聲音,想數月前,兩個人隻身跋涉到北巔,一路上風餐露宿,卻是有有笑,歡樂不斷,而這次,有數百人同行,衣食住行皆有人悉心照料,竟是沉默不語,寂靜落寞。


  隔著厚厚的簾子,阿淼將水壺遞了進去。“公主,喝點水吧,再過半日,就到紹東郡地界了。”


  卿涵並不接,卻道:“阿淼,扶我下來吧,我想透透氣。”


  這時一旁的宮人阻止道:“不可啊公主,這到達東夷王城之前,您不能隨便拋頭露麵,若容貌被東夷外男看了去,是大大的不吉利啊!”


  阿淼道:“那我陪著公主去官驛裏坐坐,也不可嗎?”


  宮人麵露難色:“這……”


  沒等宮人回話,卿涵已自顧從轎輦中走了出來:“就聽阿淼的,陪我過去吧。”


  “是,公主。”阿淼瞪了一眼那唯唯諾諾的宮人,攙扶了卿涵,兩人走進官驛中,在一張幹淨的凳子上坐下來。


  阿淼走到門口,對外麵大聲:“公主容貌非外男所能目睹,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得進出,直到公主歇息妥當。”著將兩扇門緊緊地關了起來。


  門一關,卿涵頓時癱坐下來,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摸著頭上沉重的鳳冠,:“唉,重死了,快把我脖子給壓斷了,就不能到了東夷再戴麽?”


  “還有約莫七日的路程呢,公主這就受不了了?”阿淼笑著遞上水壺。


  卿涵接過去仰起頭喝了一大口,頭上的鳳冠都差點甩掉,阿淼忙給她扶了扶:“心點,弄亂了可不好梳……”


  “也不知那東夷王土忽,是個什麽樣的人…….”


  “奴婢這途中也聽使團的人講了不少,那土忽是狄夷曆代王上中,繼承王位時候年紀最輕的,其人受中原漢人影響極大,習慣舉止皆與大寧相似,聽為了迎接公主,還特地仿照靖皇城修築了一座宮殿,為的就是緩解公主思鄉之苦。”


  “使團的人都是土忽的臣民,當然隻撿好的了,不過都是和親,也不重要。”


  手突然被握住,阿淼微微一驚,看向卿涵。


  “阿淼,聽皇兄已經讓七叔在定河等我們了,到時候,你就尋個機會,溜了吧。”


  “公主此話何意?”


  “你不能真的成為媵侍啊,我之所以沒有很厲害地反對皇兄,是想著先把你帶出宮再,你也應該知道,這是個絕佳的機會。”


  “奴婢當然知道,但是奴婢……還沒想好。”


  “你還需要想什麽呢?見到了七叔,你就留在他身邊,我會你遭遇了意外去不了東夷了,你也可以不用回宮去了。”


  “話雖如此,但公主有沒有想過,那以後奴婢要以什麽身份留在王爺身邊?他是可以護奴婢一世周全,而奴婢卻將永世躲藏,永世見不得光。”


  卿涵的眼神黯淡下來,鬆開手,道:“難道你我此生都注定要身陷東夷,不得自由嗎?”


  “人生地間,誰又是真正自由的呢,就連子,不也是坐困圍城,擔負著下嗎?”


  “你得對……那這樣一來,我沒有反對皇兄讓你作媵侍,豈不是又害了你?”


  阿淼笑笑,將卿涵頭上稍顯歪斜的鳳冠扶正,道:“公主且放寬心,無論到哪裏,無論何種境況,奴婢都會和公主共進湍。”


  送嫁隊伍再次啟程的三之後,終於達到了定河縣,但僅僅停留一日,稍作休整,便又要朝著東夷王城進發。


  夜色沉暮,每個人都心事重重,氣氛凝重得這似乎並不是送嫁。


  聶衛遠遠地望著卿涵所在的大帳,她那一身大紅色喜服映照得整個帳子的光線都變得紅紅的,卻是實實在在地紮了他的眼,直插入他的心裏去。


  他從未好好地看過她,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對於他來,就猶如仰頭遙望夜空,妄想著手可摘星辰,卻連她的光芒都不配沾染,這一次,他認真地看了她,她卻再也不是那個單純活潑的少女,而是出落得那樣楚楚動人。


  她看著他的時候,卻也還是那樣,眼中猶如裝著整個星河,卻不再那樣恣意。


  “不過去幾句話?”阿淼走到聶衛身後,“還是你準備就這樣站在這裏,看上整夜?”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可的…….”聶衛頹然地轉過身。


  “這個世上最大的憾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還有失去後才懂得珍惜,我不希望你們都有遺憾。”


  “我們……什麽都沒發生過,談何遺憾?倒是你,姐姐……”聶衛看向她,道:“你真的要陪嫁去東夷嗎?”


  “我這種身份,皇上沒有直接殺了我,已是萬幸,還有其他選擇嗎?”


  “不對,我總覺得姐姐,你在籌劃什麽,若不然,你不會這樣鎮定。”


  阿淼僅是輕輕一笑,:“若再如以前那般心思都寫在臉上,輕易被你瞧出來,那麽多苦算是白受了,而且……你姐姐,沒你想的那麽厲害。”


  看著阿淼走開,聶衛又對著那個紅彤彤的影子發了半晌的呆,然後走了過去,隔著帳子,猶豫著伸出手去,想了想卻又收回來,準備離開之時,聽得帳子裏傳來卿涵的聲音:“阿淼,你這麽快回來了?”


  “公主,是……是臣。”


  帳子裏驟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卿涵又:“聶衛,你有什麽事嗎?”


  她的聲音近了一些,像是靠在帳子邊上話。


  聶衛低著頭,想了想,:“沒,其實沒什麽事,臣還未恭喜公主……”話一出口,他簡直想狠狠地扇自己幾個耳光,和親,有什麽好恭喜的?

  “你在外麵站了半,就隻是想對我這個?”


  “是……”


  “你把手伸過來……”


  聶衛看著麵前的帳子上映出一個的掌印,那是卿涵的手,他也抬起手,伸過去,隔著那道薄薄的布輕輕覆在那隻手掌之上。


  溫熱,卻又堅定。


  “聶衛你聽著,我,瑞卿涵,這一刻不是大寧的長公主,隻是一個喜歡你的普通女子,很喜歡很喜歡,我隻這最後一次,過了今晚,我就要忘了你,去履行自己的使命,這一刻,是我最接近你的一刻,答應我,一輩子都要記住我,記住這一刻,好嗎…….”


  聶衛沒有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帳子上那個影子,輕輕地摩挲著那個手掌。


  隻不過是一場意外,恰巧同行了那麽一段路,然後,各自轉身,回到兩個世界。


  還真是,沒什麽好遺憾的。


  定河畔,並不輕緩的流水依然日夜不息地流淌著,冷冷清清的月牙掛在對岸的樹梢上。


  瑞諺借著月光坐在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手執斷相思,唇下緩緩飄出靜夜的笛聲,悠揚飄蕩、綿延回響,緩緩地飛升,升到那有著星辰與皎月的深空裏,和著雲絲曼妙輕舞,如同上人間的靜謐喧嘩。


  阿淼站在他的身後,仿佛不忍心打斷這玄妙的,良久,都沒有走過去。


  一曲罷了,他似乎察覺到背後有人,轉過後,見她款款走來,一襲紅衣宛如新嫁娘,竟有那麽一刻的失神。


  阿淼看著他手中的笛子,道:“沒想到這斷相思合二為一後,更是好聽。”


  “我聽,卿涵有意放你走,你拒絕了?”


  “是,你恨我嗎?”


  “我知道你不願意永遠活在陰影下,所以,不恨。”


  “你知道嗎,就在不久之前,皇上開始試探我,還曾要納我為妃,所以我想,這未嚐不是一個機會走出皇宮。”


  “皇上對你動了心思?”


  “不,皇上對我並無心思,他不過是想將我困在皇宮中,作為一名人質來牽製你,還可以將我這個居心叵測的罪臣之女放在眼皮子底下,時刻監視。”


  “但是,這條路這麽艱難,去了東夷,你又當如何?”


  “我僅僅是想活著,就已經很艱難了……”


  月光下,阿淼的眼中閃動著晶瑩,映襯著她白皙的臉頰,滿是無奈,滿是哀傷。


  瑞諺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深深地看著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個吻,隨後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對不起,阿淼……又惹你哭了,我隻是,有點傷心罷了。”


  阿淼伸出雙臂緊緊地環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鄭“瑞諺,到底什麽時候,我們才能像鳥兒一樣,在林間,在山間,得到真正的自由……”


  瑞諺似乎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那我換一個問…….此一別,我們什麽時候才能再見麵?”


  流水聲中,一陣寂靜的沉默之後,他的聲音悶悶地傳來:“你還是這樣,總愛問一些誰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又一陣沉默之後,阿淼從瑞諺的懷中仰起頭,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抿緊了嘴唇,又似有些害羞,欲還休。


  “瑞諺,今夜,讓我真正成為你的女人…….好嗎?”


  瑞諺仿佛有些吃驚,阿淼的這個要求,確然出乎他的預料。“你真的願意?”


  “身為媵侍,即便公主萬般維護與我,隻怕許多情況下還是會身不由己,以後會發生什麽我不敢去想,我過,我的身子,和我的心一樣,隻能交予你…….”


  瑞諺歎了口氣,將阿淼擁入懷中,道:“傻丫頭,你還真是個傻丫頭,竟會這樣去想……”


  “你不想要我嗎?”


  “想,但是……”


  “但是什麽?”


  瑞諺遲疑了一下,換了輕鬆的語氣:“沒什麽,我隻是不願意你這樣不明不白地給了我,我還想著終有一,會帶你走到陽光之下,然後光明正大地與你在一起。”


  阿淼覺得鼻子一酸,卻是破涕為笑,嘶啞著嗓子:“你……你可別你還想著有朝一日能明媒正娶我……”


  “有何不可嗎?”


  “可是,那很難,真的,很難很難……”


  “就像你,能活著都已經很難了,其他的,還能比這更難嗎?”


  “就盡會些讓人家死心塌的話,好狡猾啊,朔王殿下……”


  阿淼作勢捶了他幾下,瑞諺一手捉住她的粉拳,一手趁勢托住她的後腦勺,俯身吻住她嬌豔欲滴的雙唇。


  月上中,皎潔溫柔,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靜與祥和,月光落在光禿禿的樹丫上,落下斑駁的黑影

  定河邊,兩廂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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