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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花勝舊年紅(下)

  此時此刻,並沒有人想知道未來是怎樣的,會發生什麽突如其來的事。


  而就在隊伍繼續從定河縣出發不到兩日的時間,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如飛來橫禍一般毫無預兆地從而降。


  淩晨,尚未光亮,勁馬的蹄聲,夾雜著略顯慌亂的嘶鳴聲,由遠及近,向大營馳來。


  “緊急軍報,緊急軍報!”


  營帳中的燈火在刹那間全部亮起,哨樓的兵士將大營的門樓關了起來,點亮了信號煙。


  騎馬之人連滾帶爬地從馬背上下來,幾乎是爬著進了大帳。


  “發生了何事如此驚慌?”瑞諺看著那人灰頭土臉,驚慌失措。


  “稟告……稟告殿下……出大事了…….”


  “好好!”


  “是……”來人吞咽了幾下,忙不迭地:“稟殿下,昨日夜裏東狄夷突發政變,土忽被逼宮退位,新王紮提倫繼位……”


  “紮提倫?那個一直對大寧主戰的瘋子,是他?!”瑞諺忽覺心頭一涼。


  “對,就是他,而且現在從王城那邊流傳過來的消息,紮提倫……他還宣稱……”


  “宣稱什麽?!”


  “宣稱要以大寧公主祭旗……”


  瑞諺臉色驟然大變,“公主的送親隊伍此時應到哪裏了?”


  “這已經兩日了,想必此時已至淩河了!”


  淩河,是大寧與東狄夷的交界縣,過去最多半日路程,便可到達東夷王城,瑞諺麵色如土,渾身顫抖,半張著嘴,感到像刀劈開了胸膛。


  此時,營帳外又傳來馬蹄亂奔的聲音,接著一陣騷動,像是有人騎馬硬闖楚了大門,接著一名兵士跑進大帳:“殿下,不好了,聶衛……聶衛他剛才搶了一匹馬,衝出營門,直往東麵去了!”


  瑞諺急忙走出大帳,遠遠地,隻望見聶衛策馬飛奔而去的背影。


  成霖走過來:“王爺,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是否需要出兵東夷,救回公主?”


  “政變是東夷人他們內部的事咱們管不著,但是現下的問題是,東夷本已於大寧修好,且暫時未與大寧宣戰,就這樣貿然出兵,恐引起更大動蕩,還會授人以柄。”


  “那……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公主落入紮提倫那隻豺狼之手,還有阿淼姑娘,她也在啊!”


  “本王知道……”瑞諺突覺胸口一陣碎裂般的劇痛,一股鹹腥隨之湧上喉頭,他不禁捂住胸口,差點跌倒,成霖忙扶住他:“王爺,沒事吧?”


  瑞諺穩了穩神,看著前方,道:“成霖,你帶上五百精兵,騎快馬追上聶衛,送親隊伍今晚應在淩河過夜,必須在明晨之前趕上他們,否則…….但萬不可與東夷兵起衝突,切記!”


  “是,屬下這就去!”成霖將劍往腰間一挎,立刻招呼了五百身手上佳的兵士,一眾人快馬加鞭,火速往東而去。


  成霖剛出大營,瑞諺趔趄了幾步,終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頓時仿佛失去了力氣,兵士們連忙七手八腳地將他攙扶進帳中坐下。


  瑞諺推開左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本王沒事!探子再去探,紮提倫一有任何風吹草動,立馬來報,不得有片刻耽誤!”


  整個大營彌漫著緊張的氣氛,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一絲表情,簡直就像每個人都提著自己的腦袋一樣,明明還是數九寒,卻是全身的血液都跟著膨脹了起來。


  淩河與定河不同,雖都帶個河字,淩河卻是有一條早已幹涸的河床,光禿禿地裸露著難看的黃色地表,荒蕪得幾乎寸草不生。


  這邊的淩河縣城,經過這許多年來,兩國之間家常便飯般的連年戰爭,早已是殘敗不堪,城裏的百姓每家每戶的門窗上都釘著鐵柵欄,也是為了防止狄夷軍隊時不時的燒殺搶掠,縣官軟懦,也撐不起這滿目瘡痍。


  城裏的官驛早已被狄夷的鐵蹄踏平,縣官隻得在郊外找了一間還算四壁完整的破廟,整理了一下,勉強住人。


  破廟外本來還聚集著一些乞丐,依靠著破廟作為片瓦遮風擋雨之地,因為送親隊伍的到來,便被趕到了其他地方。


  阿淼看著這些人,衣不蔽體,骨瘦如柴,眼神卻早已麻木,被官兵驅趕之時,也十分順從地便離開了,沒有抗議,沒有騷動,甚至連聲音都未曾發出一聲。


  她忍不住歎了口氣,輕聲道:“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於是從袖中掏出幾顆碎銀子丟進了那些乞丐的破碗裏,又將手上的鐲子取下來塞到官兵手裏:“找一個能遮擋風雨的地方暫時安置他們吧。”


  官兵道:“姑娘,這種人咱們淩河多的是,您管得了一個兩個管不了全部啊。”


  “那就管得了幾個是幾個,公主出嫁是舉國歡慶的大喜事,見不得半點晦氣的東西,你懂我的意思吧?”


  官兵想了想,點點頭:“是是,的一定謹遵公主的吩咐。”


  卿涵被蒙著蓋頭,看不到這一切,但腳下那些斷牆殘磚的瓦礫,地縫中還生長著野草,也知道,這並不是什麽好地方。她捏了捏阿淼的手指,心下有些緊張,阿淼也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慰。


  過了淩河界,再過去約莫八裏路,便是那東夷王城。


  送親隊伍中,誰都不會想到,河那頭的東夷,早已變了色,等著他們的,隻有血淋淋的屠刀。


  很快到了黃昏時分,阿淼拿了餐食送到禪房,卿涵正整個人靠在那張隻有一床褥子一床棉被的床上,從窗戶上的破洞,望著外麵的空發呆。


  “公主,冷的話奴婢去拿個火盆來。”


  “柴火本來就少,留著給大家烤熱食物吧,做什麽火盆這麽浪費……”


  “是,公主,用膳吧。”


  卿涵把雙腿從床上拿下來,看著眼前這些毫無葷腥,不是白得滲饒饅頭,就是綠得沒有一點食欲的野菜,突然唉了一聲,放下了筷子。


  “公主,此處就隻有這樣了,湊合一夜,明日這個時候,就到王城了。”


  “我不是嫌棄這些,阿淼,你知道嗎,以前我在廣玉的時候,以為廣玉已經是窮鄉僻壤了,卻沒想到,大寧治下,還有這樣的地方,我作為公主尚且吃的這些,那老百姓呢?豈不是要啃樹皮?一想起來,我這心裏,就跟被人打了一樣……”


  “公主不必難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淩河如今這個樣子,多數是連年戰亂造成的,如果沒有了戰爭,百姓不再流離失所,得以休養生息,生活自然是會漸漸好起來的。”


  “父王在世的時候常一句話,國君死社稷,大夫死眾,士死製。所以淩河的現狀,我們瑞家肯定是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的,隻可惜我不是男子……”


  阿淼坐下來,握著卿涵的手,笑著:“女子也有女子的力量,公主不是正在以一己之力做著阻止戰爭的義舉嗎?”


  著,思緒不禁又飛回到了三年前,那個不堪回首的寒冬,當時仿佛特別漫長,總也盼不來暖春,現在想來,不過也就是彈指一揮間,當時,無處不在的寒冷,無孔不入的恐懼,還有幾欲放棄性命的那種掙紮,卻曆久彌新,永不能忘懷。


  “奴婢以前,還經曆過比這更殘酷的境況…….”


  “啊?”卿涵驚訝地看著她,“還有比這更殘酷的?”


  阿淼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隨之一笑:“是啊,不過都過去了。”


  “阿淼,我不知道你經曆了什麽悲慘的事,你也不要一直念著記掛著那些不開心的事,多記得點開心的事啊,比如,和七叔在一起的時候,你肯定是開心的吧?”


  “對啊,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無論他什麽,做什麽,對我發脾氣,對我冷漠,我都是開心的,可能是因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就總是患得患失……”


  “哦,七叔他,對你不好嗎?”


  “他他喜歡我,也愛我,可是…….”阿淼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要不要下去。


  “可是什麽?”


  阿淼的臉紅了紅,湊在卿涵耳邊聲了一句話,卿涵的臉色也有些不太自在起來。


  “阿淼,你想多了,據我所知,七叔這個人在遇到你之前,是真真的不近女色,坐懷不亂的君子一個,但若是以你剛才的那個……咳,來判斷他待你之心有所保留的話,我覺得對他很不公平呢,他要真是那樣的話,上次在北巔他也不會為了要救醒你去采那個什麽草的在雪神山摔得滿身是傷,更不會因為替你運功落了那麽嚴重的內傷了……”


  “什麽?!”阿淼的心一沉。“我醒來之後見他滿身都是傷,他還是打仗受傷很正常,還有內傷?!”


  “是啊,是那個言先生的,百日之內不能行男女之事,否則即時身亡,即便百日過後,七叔那內傷也是終身不能治愈的。”


  “我……我怎麽不知道,為何沒人告訴我?!”


  “七叔不讓,誰那麽不怕死啊?而且本來是讓我也保密的,但是事到如今,我覺得,再瞞著你,對你對他都不公平,既然你問到這個份上了,我索性就全告訴你了。”


  “瑞諺……內傷,終身無法治愈,是因為我,是為了救我……”阿淼感到心正在一瓣一瓣地剝落,撕裂了開來。“他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我隻因為屠城的事與他鬧,我卻不知道他受著那麽嚴重的傷,我……我……”


  “阿淼,我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愧疚,是想告訴你,人在眼前,就好好地珍惜,七叔他真的很愛你,比你知道的還愛。”


  阿淼心疼得像心疼得像刀絞一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她該是個多麽粗心的人,他就睡在她身邊,讓她還以為他與以前一樣是她的山,沒想到這座大山已是外強中幹,她卻還渾然不知,卻還在糾結於他的愛是否有所保留,真是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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