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繁華盡逐（下）
翌日，驟雪初霽。
阿淼捧著手爐，輕輕晃動著搖籃，要說這小孩子長得還真快，不過百日，便從一坨皺巴巴的小東西長成了白白胖胖的樣子，十分可愛。
素塵捧著一個籃子走進來：“公主長得真快，上月才縫製的衣衫，這就不能穿了。”
阿淼看著籃子裏的小孩衣服，歎道：“你都說了小孩長得快，還做這麽多？”
“不是我做的，司衣所每天都會送這麽多過來，我可沒這閑工夫。”
“難怪，我說這也不像你的手藝啊，你的手藝啊，比這好多了……”
素塵咧嘴一笑：“謝慧嬪娘娘誇獎了，奴婢真是受寵若驚。”
阿淼放下手爐，走到門邊：“文試的結果如何了？”
“不知道啊，昨日文試便結束了，今日判卷，這已經兩個多時辰了，劉公公說了，一有結果，會馬上差人來報的。”
“若聶衛過不了這第一關，後麵也就無從論起了。”
“你就放心吧，這之前一個月，言先生都押著聶衛做學問，你信不過聶衛，還信不過言先生嗎？他可是抵得上好幾個教書先生。”
“也是……”
此時，月落閣門開了，一名小太監跑了進來。
“慧嬪娘娘，劉公公差小人來報信兒了……判卷結果出來了，聶主事，以第五名的文試成績順利進入武試！”
阿淼大喜，忙走出屋來：“謝公公前來，快，素塵，看賞！”
小太監得了賞賜，千恩萬謝地走了，阿淼鬆了一口氣，坐下來：“終於是踏出了第一步，接下來七日的武試，告訴聶衛，不用對那些人下手太狠，能進入最後與關紹禮的決戰便可。”
“但如果，最後反而是關紹禮沒有進入決戰呢？”
“不會的，關歇決不會允許出現這樣的情況，他可還指望著關紹禮成為駙馬，然後可以讓關雲舒解除禁足，就當謀害嬪妃和皇嗣這事兒沒發生過，該做皇後還是做皇後，他該做國丈，還是做國丈，又或者是與永王沆瀣一氣，將臨江王順利推上太子之位，這樣便可繼續在朝野隻手遮天，更有甚者，直接起事……”
“那如果真是這樣，又該怎麽辦？聶衛能打得贏關紹禮嗎？”
阿淼拿起一件嬰兒的衣衫對著搖籃中的女兒比劃了一下，道：“這件衣服做得太大了些，待到以安滿周歲時候再穿吧。”
“司衣所總是喜歡把什麽事給做在前頭，也算是偷懶了……”
“是人就會偷懶，一偷懶，不就會把差事辦砸了？我倒是能理解她們，每日那麽多活兒，難免應付交差。”
“方才還在說武試的事，怎麽扯到小公主的衣服上了？”
“我是不想煩心想這些事，你偏又提回來……”
“那你明日不去宗禮門那邊觀戰了？”
“剛開始沒什麽好看的，第五日再去，那個時候才精彩。”
還沒說完，搖籃中的小嬰兒突然哇哇大哭起來，阿淼忙將孩子抱起來，拍著哄了一會兒，哭聲漸小，卻仍是嗚咽不止。
“以安怕是餓了吧，我去找乳娘來。”
素塵出去之後，阿淼看著女兒的臉蛋：“以安乖，讓你舅舅好好地發揮，過幾日，娘也會好好地發揮……能不能盡快見到你爹爹，就看這七日了。”
五日以來，不斷有各種消息通過各種渠道傳到月落閣，但無非都是些，聶衛又打敗了哪國的勇士，聶衛又前進了多少名，聶衛又如何在比武場上大顯神威，出盡了風頭。
阿淼心中欣慰，看來這幾年在瑞諺和言奕衡的錘煉下，聶衛無論在文在武，都有了長足的精進。
這日，阿淼一早便讓素塵給自己梳妝整齊，去往了宗禮門。
在席間觀戰的，除了瑞清和文武百官，各宮嬪妃也有不少來湊熱鬧的，而令阿淼感到意外的是，竟然看到了久未露麵的葉婉湘，亦是打扮精致地坐在瑞清左側，看到阿淼走來，起身微微行禮，將座位讓給了阿淼。
“葉充容看上去精神恢複得不錯，怎麽想起來湊這個比武的熱鬧了？”
“足不出戶太久，也想出來透口氣，嬪妾不懂武功，不過就是瞧個新鮮，慧嬪娘娘也甚少出月落閣，今日不也是到來了？”
“舍弟也有參加比武，所以來看看。”
“嬪妾聽說了，娘娘這個弟弟是熱門人選之一。”
“他那是僥幸，年紀尚輕，不過是來學習切磋一番罷了。”
葉婉湘不可見地笑了一下，不再說話。
這時，台上正好是聶衛對陣西篤勇士，徒手對搏，你來我往的一招一式倒是看得人血脈噴張。
瑞清側身對阿淼道：“你這個弟弟，身手靈活，反應敏捷，不愧是七叔調教出來的，朕還真是小瞧他了……”
阿淼淡淡笑著，“皇上謬讚。”
葉婉湘看了阿淼一眼，起身對瑞清道：“皇上恕罪，臣妾身子有些不適，先回琴鳴殿了。”
“身子不適？朕叫禦醫去給你瞧瞧吧……”
“臣妾不過是昨夜沒睡好，此時有些困倦罷了，皇上不必擔心，臣妾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你仔細著些，午休時朕再去看你。”
“是，謝皇上，臣妾先行告退。”
葉婉湘再次對阿淼行禮，突然向前倒了一下，阿淼忙扶住她：“葉充容沒事吧？”
“嬪妾沒事，謝娘娘關心……”葉婉湘笑了笑，起身之時不經意地抓了一下阿淼的手，阿淼感到手裏被塞進了一張字條，飛快地瞟了葉婉湘一眼，兩人目光相接，不動聲色地將她扶起來：“葉充容身子弱，這天寒地凍的可要保重啊……”說著用指尖輕輕地拍了拍了她的手背。
阿淼手中捏著紙條，又看了看瑞清，此時擂台上正打得精彩緊張，他正在用心觀戰，絲毫未注意到阿淼與葉婉湘之間的秘密，於是悄悄將紙條展開，用眼角看了一眼：乾福宮小花園，有要事相商。
看完，阿淼五指一並，將那紙條搓揉成團，藏在了袖裏，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繼續看著聶衛這場比賽，心中卻在盤算著另外一番事。
這時，隻見已然被逼到擂台邊緣的聶衛突然一躍而起，一招踏破淩霄，閃電般地將對手一腳踢出了擂台外，四周掌聲，喝彩聲頓時雷動，眾人紛紛叫好。
阿淼怔了怔，踏破淩霄，這是瑞諺的招數。
當初在滄水被三個刺客追殺之時，他便是用的這一招，如今聶衛竟也會了，未有絲毫出入，當然，除了最後活生生擰斷人脖子那一手。
心中驟然痛了一下，忙別過頭裝作沒有看到。
擁有難，舍棄更難，而比擁有和舍棄都還要難的，卻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令人沉溺的回憶。
瑞清沒有鼓掌，隻沉默地看著聶衛再一次獲勝，這才想起，聶衛這幾日以來，一路過關斬將，從未有過敗績，眼見明日便是決戰，也不知曾經在定河靠著一身上乘輕功和強大的防禦能力生生地將關紹禮變成手下敗將的聶衛，這次會不會…….
不過是朔王府的馬奴，還真是太過出乎意料，也太過可怕了。
瑞清想著，不自覺地看了一下旁邊的阿淼，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