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小廝處
第8章 小廝處
因為巧兒他們幾人事關仙門新晉師叔的生死下落，所以張長老也不敢大意。他叫人找來幾套小廝的衣衫，用來替換了幾小身上僅剩的一些破爛布條，並在小廝的住處給他們單獨安排了個住的地方，算是給他們落腳。
後續，吃住都讓他們暫時跟著門派里幹活的小廝們，只等何時仙門來人問話了。
「我看這落霞鎮里的人只怕是沒有一個人是有煩心事的。」彩環悄悄的跟巧兒如是說。
她是在跟著廚房負責採買的趙大娘出去轉悠了一圈后，回來對巧兒說的。
張長老怕幾個小孩閑著無事，又不知道上面的仙門到底什麼時候派人來問話，於是就叫他們跟著廚房裡幹活的人一起出去轉轉，解解悶。
巧兒從小連自己老家所在的牛家鎮的鎮中心都沒機會去，彩環和許永倒是都各自去過那麼一兩回，可那小小的偏僻鄉鎮，跟現在眼前這個落霞鎮比起來，那可就真的一個是凡人城鎮，一個是神仙所在了。
幾小跟在趙大娘身後，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哈喇子流了一地。好幾次看稀奇看得都忘記了走道兒，差點跟丟，害得圓胖的趙大娘一個勁抱怨張長老給她找了一堆麻煩。
這落霞鎮里的人說話個個都中氣十足笑容滿面的，拿眼打量巧兒他們這種鄉下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小孩時，那可叫一個神氣活現。
彩環這趟出門就沒見到過一個愁眉苦臉的，所以她才跟巧兒說那樣的話的。
「嗯！」巧兒重重的點頭。她也覺得要是生活在這仙宮一樣的地方，肯定不會有煩惱，也肯定不會有人因為女兒不是自己親生的，就希望她去死；更肯定不會有惡婆婆、受氣包媳婦兒，也不會有人因為孫女不是孫兒，就巴不得她被獻祭。
倒是許永，總覺得這裡不是自己的家，總有種陌生的防備感，新奇歸新奇，其他的也沒覺得有什麼。
就這樣無所事事的混吃閑晃了幾日，巧兒他們沒等到嚴師兄他們的訊息，倒是把霞嶺派里的情況給了解個大概。
時間再久一點，他們幾人也待不住了。平日里都是在家出力幹活慣了的，此時這麼光吃不幹活，總有種心裡不踏實的感覺。
可是一想起嚴師兄他們當日的那種神仙做派，又不敢多問什麼，就只好揀些住所里、廚房裡能看見的活計做做，算是對自己幾人在這裡白吃白住的一種心理補償。
大約半個月過去后，許永終於等不及去找了張長老一趟，他可是一直愁著日後回鄉的漫漫長道，總覺得早一日出發就能減少一點路途的遙遠似的。
張長老自己也正奇怪，怎麼過去這麼久都沒人來問話，畢竟那可是事關一名築基期的仙門師叔啊。
他見許永來問，也就只好硬著頭皮，請那經常往來山上山下處理雜務的管事往仙門裡捎話了。平常，他們這些世俗凡人可不敢輕易的煩擾仙師們，生怕耽誤他們成就修仙大道。
其實嚴師兄他們當日一回去，就向掌門稟報了鐵架山之事。其後宗門根本沒管那什麼救回來的凡人小孩，就立馬派出了幾名築基後期的副掌門以及長老前往調查，一同前去的還有那萬理求的師尊，那可是門內為數不多的結丹期修士之一。
有如此強大的隊伍出馬，結果自然水落石出，證明了嚴師兄他們幾名才僅是鍊氣期的弟子當時只是誤判。他們是覺得蛇妖既能夠布下陣法，又能擊殺門中百年不遇的天才師叔，那這麼強勁的妖修，是不可能輕易的被幾個凡人小孩用凡鐵就能殺死的。
最後，甚至就連那被埋洞府的妖蛇屍身，也被調查的前輩們扒拉了出來，只可惜也不知是萬理求的鑽心符太厲害，還是它死亡時間過久，妖蛇頭顱內的妖丹都不見了蹤影，只剩個空空的大洞。
於是那屍身連同洞府內的一切，就全都被一個火球術給燒得連渣都不剩了。
此事最後也就如此了結了，就連萬理求身死之責，也只能歸結於他自己冒進，因為畢竟當時出去歷練的隊伍里就只有他是老大。
不過自此之後，鐵架山的歷練範圍內又被仙霞宗的高階長老們掃蕩了一遍，確保不會再有什麼高階妖修之類的危險遺漏，以免日後再發生類似的不測。
而且宗門內也新增了一條規定，那就是日後出門歷練，至少得有兩名或以上的高階修士領隊。
嚴師兄幾人鬧了這場大烏龍，早就把這幾個被他們扔在世俗門戶里苦苦等待問訊的凡人小孩，給拋在了腦後。
因此等到那日，嚴師兄聽說山下有人捎來口信時，他還莫名其妙呢。要知道，他可不是在落霞鎮土生土長的，在霞嶺派里可沒有什麼世俗塵緣，而且他最近也沒有求過什麼寶物靈藥之類的，會是誰找自己什麼事呢？
等他弄清楚原委，自然是懶得再管那些凡人小孩的去留的，因此只跟那捎口信的人說了句隨意處置便是，就不再過問。
張長老得到回信，一聲苦笑，也不好對仙師們的處事過多置喙，只得自己想辦法來安置巧兒他們了。
這日，他終於叫來了巧兒許永等三人。
「呃，這個，當日那鐵架山發生的事情，仙師們都已經自行查明了，因此眼下也就不需要你們再去問話。所以啊，我往鏢局裡打聽了一下，明日他們就要往韋燕子鎮方向去運一趟鏢。
「那裡雖離你們家所在的牛家鎮還有一段距離，不過你們也無需擔心，我已經託付了相熟的鏢師，等你們到那韋燕子鎮之後，他會再托熟人帶你們一段路程的。
「這樣熟人托熟人，也就離你們牛家鎮不遠了，到後來，哪怕最後一段路程真沒人能託付了，相信以你們幾人的機靈和膽量，最終也是能自己找回去的，是嗎。」
張長老把自己這兩日的苦心思量詳細的對幾個孩子說了一遍，倒不是他原本有多熱心，才這麼操心費力的安排。
要說換做平日，既然這幾人對宗門已沒了用處，那就是這麼平白趕出去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誰讓他們幾個的小命，都還是自己上面的仙門所救呢，而且宗門裡還平白無故的讓他們白吃白住了這麼些時日。
可實在是因為巧兒他們，把在嚴師兄那種修仙者那裡受到的嚴重冷遇，同他身為凡人的一點同理心之間作對比后，得出了他張長老是個大好人的結論。因此每每見到他時，都表現出極為純真的喜歡和依賴之情。
而偏偏這幾個鄉下孩子的淳樸，又讓張長老這種一直周旋於算計世界里的人精，感到了一種久違的新鮮和感動。
他們對自己的喜歡同平日里自己手底下的那些弟子、小廝們見到自己時的歡喜、恭維是不同的，什麼是真心，什麼是假意，這點差別，他張長老還是分辨得了的。
因此他反倒有些不願意破壞那幾名孩子對自己的良好印象，所以才竭力的幫助起幾人來。
果然，不枉費他的一番苦心，他這些話一說完，許永就已經帶頭跳了起來，「真的嗎？張長老，你太好了！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了……」說著，這半大孩子居然有些紅了眼眶。
要知道，怎麼樣安然的把巧兒她們兩個女孩子，如此曲折又遠距離的護送回村，可是自從他知道兩鎮之間的真實距離之後，就一直壓在他心上的沉重負擔。
現在有了張長老的苦心安排，這一路上都有鏢師同行，哪怕還剩最後一點路程需要自己幾人獨行，那也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巧兒她們兩人也跟在許永身後，把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似的，表示認同張長老真是太好了。
張長老乾笑幾聲，也對這樣結果表示滿意，畢竟也算皆大歡喜吧。
「那好吧，那你們幾人今日也就不要再去忙活什麼了，好好準備準備，明日一早我就把你們幾人送到鏢局去。」張長老其實也是知道許永他們幾人自覺幫忙幹活的事的，這也是他願意花費一些自己個人的心力，去幫這幾個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孩子們回去的原因之一。
巧兒他們明白，說這話也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許永自覺帶頭就往張長老辦事的屋子外走去。
只是走到門口，張長老就見著三人中最瘦小的那個女娃兒停下了，她回頭看了看自己。
張長老以為她是想要再次表達感謝，也就沖她和藹地點點頭，說：「去吧，去吧……」
巧兒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張長老真帶著兩名隨從，一起過來要領著許永他們三人去鏢局。
因為得知他們此行路上可能要花掉好幾個月的時間，平日里得他們幾小援手幫忙干過活的人，比如趙大娘，都自發的給他們送了些乾糧之類的東西，都是些憑勞力吃飯的人，也拿不出什麼貴重的東西來，可就這，也讓三小都各自收了鼓鼓囊囊的一個包袱背在了背後。
幾人隨著張長老往偏門走去。
這一路上，張長老就覺得奇怪，那昨天最後留下的女娃兒彷彿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似的，總是眼都不眨地盯著自己看。
不過他一想，自己都幫了他們這麼天大的忙了，她感激自己，想要記住自己也是可能的，於是也就釋然了。
「張長老，我不想走！」偏門在望，幾人就聽見有個小女孩的聲音在大叫。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全都駐足回望，原來是巧兒。她大概是鼓足了勇氣才喊出的這麼一句話，然後此刻停在了人群的最後面，滿臉漲得通紅地望著打頭的張長老。
「還有我，我也想留下來！」原來是彩環見巧兒拚命說出了心裡話，她也趕緊表態，並且還連忙站到了巧兒身旁，以示決心。
「范巧，彩環，你，你們怎麼……」許永被兩個女孩子的突然變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張長老眯了眯雙眼，他不著痕迹的點頭輕笑了一下，原來是這樣啊，也難怪，任誰見識過了這落霞鎮的花花世界，見識過了富貴榮華，誰還會想要回到那窮溝溝里去過那苦巴巴的日子呢？
「那你呢？你也要留下？」張長老對巧兒和彩環的請求不置可否，只低頭詢問許永的想法。
「我，我奶，還有狗子家裡……我，我想要告訴他們我們還活著……」許永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弄亂了，他也陷入了矛盾。
倒是一直跟在張長老身邊的一名有些尖嘴猴腮的管事，看出了些什麼，他輕笑道：「呵呵，這好辦，日後仙門裡的仙師們再有去那十萬大山歷練之時，請求他們中的某位給你們家裡帶個口信也就成了。仙師們飛起來，那可是『嗖』的一聲的事……」
其實這低階管事也就是隨口應付一聲，真到那個時候，一般凡人哪敢因為自己的一點小事，而去麻煩高高在上的仙師們吶。
也就是他看出了這幾名小孩不過是沒什麼地位，沒什麼背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跟張長老搭上了點關係，卻也不被他所十分重視，才敢隨口應付的。
那張長老要是真的重視，還真的只是安排他們吃、穿、住都跟那些地位最低的小廝們在一起？門派里多的是接待三六九等賓客的去處。
而且，就在剛才，那兩名小女孩要求留下來的剎那，他就感覺到張長老身上那種高階管事的冷然氣質從他周身瀰漫了出來，同他先前那種極力維持的慈祥長輩姿態，有了微妙的差別。
那管事的話，似乎真起了作用。許永終於紅著臉，也說出了：「那，我也能跟她們一，一起留下嗎？」
許永家裡也早就沒了父母，他是自小被奶奶帶著寄養在親叔叔家長大的，寄人籬下的日子，讓他早就嘗過了世態炎涼，回不回去其實沒有多大的問題。而眼下，見巧兒她們不想回去，他也總不能扔下她們不管，何況他也已經得知在這裡做工每月還能有幾錢銀子的工錢，要是回去得砍多久的柴才能賺夠幾錢銀子啊。
張長老一聽許永的話，似笑非笑的說道：「行嘍，那還真省得麻煩那王鏢頭了。老錢，你叫個人，趕緊往鏢局裡去一趟，省得人還等著呢。」
「至於你們仨，我也就好人做到底吧，該怎麼安排呢？」說著，他也沒繼續堵在偏門那兒，又掉頭往宗門裡面走去。
那先頭給許永出主意的低階管事，已經擠在了張長老身邊，他嘿嘿一笑，說：「嘿嘿，這還真不好安排吶。弟子處已經滿員了，倒是小廝處還缺幾個人……」
「喔~弟子處滿員了？」張長老的眼珠一轉，他哪裡不明白這趙管事的意思，從這人一開口給許永出主意的時候，他心裡就有數了。
弟子處什麼時候有滿員一說。
只不過是這些凡人眼見得，弟子處每隔幾年，就有一批有靈根的預備弟子們會被仙門選中，從此就得遇仙緣，一步登天了，而他們卻只能繼續呆在這俗世做蠅營狗苟的短命鬼，因此心中早就嫉妒不已。
此時眼見這幾個沒有背景後台的少年的命運，掌握在自己幾人手上，因此想就此拿捏一下，過一過掌人生死的癮罷了。
其實他自己也何嘗沒有嫉妒過那些所謂的仙師們，其中有很多不都是從前自己這霞嶺派里的預備弟子嗎？他們剛入門的時候，見到自己不都還要客客氣氣的稱呼一聲「張長老」的嗎？然後，等他們一測出靈根，進入仙門，就搖身變成了連自己也要點頭哈腰的仙師，有這麼不公平的嗎？
老天不公，沒有給自己靈根，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不過，此刻要自己也好心的，給這三個窮鄉里來的少年們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自己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雖然進了弟子處，也不一定就有靈根能進仙門，但萬一呢？
難道日後，自己也要對這幾個曾視自己為恩人的小屁孩們搖頭擺尾？
更何況那弟子處的楚管事向來跟自己有些不對付，我幹嘛要替他完成一點指標，留在我自己手底下不好嗎？
而且，這幾人既然有了想要留下的想法，也就不能放出去了，萬一被落霞鎮的其他宗門給相中成為預備弟子了呢，那自己不但落不到好，要是這事被宗門裡知道了，還會怪罪自己沒有大局觀，不替自己宗門著想。
「是啊是啊，弟子處已經不招人了。倒是小廝處還真缺人，廚房裡一直要求增加一名人手……」趙管事一聽張長老的口氣，知道自己的這番猜度正中他的心思，連忙繼續諂媚的說道。
說起來，這趙管事還正是廚房趙大娘的親戚，所以第一個就提起廚房的空缺來。
巧兒幾人一聽能留下來，早已喜不自勝，他們根本就沒奢望過能進什麼弟子處當弟子，能有小廝的活路他們就心滿意足了。
於是一聽趙管事的話，趕緊七嘴八舌的表起態來。
「小廝處好，張長老，就讓我們留下來幹活吧！」
「張長老，我們願意當小廝！」
「張長老，廚房的活我們干過，趙大娘還誇我們幹得好呢……」
「張長老，趙管事，太謝謝你們了！謝謝你們讓我們留下來！」幾人嘰嘰喳喳的表完態，又一齊向張長老以及趙管事恭恭敬敬地鞠了個躬。
如此一來，張長老以及趙管事更心安理得了，是啊，可不是我們給了這幾個窮孩子們一條活路！
一行人又重新來到了張長老平日里辦事的管事房，趙管事給張長老拿出了小廝處的花名冊，指出還有哪幾處需要人手之後，就馬上暗中指使一名小廝去把趙大娘給叫了過來。
「嗯，廚房是要一名小廝，那潘小姐那兒也說了要再添一名婢女，還有那葯園……」
張長老聽趙管事的彙報，再結合花名冊，慢條斯理地總結出了三處空缺。
而得到信報的趙大娘也已經出現在了管事房，「終於給我們廚房指派人手了？我要那許小子，小子好，力氣大……」
許永被趙大娘給領走了。
這邊彩環卻搶先問起了那潘小姐婢女的事來，「張長老，您說的潘小姐是不是那仙門潘副宗主的侄孫女潘雨寒小姐啊？我，我能去服侍她嗎？」
他們滯留的這段時間，已經知道了不少門派里的事情，再也不會鬧出貿然稱呼修仙者「師兄」之類的笑話來，知道了碰見男修士要恭稱「仙師」，如果是女修士則要稱呼為「仙子」，這其中當然也包含了門派里的許多「名人軼事」。
而那潘雨寒則因為被稱為目前這批弟子當中，最有望進入仙門的女弟子，被很多人用各種語氣談論過。所以彩環知道她並不奇怪。
「這，你以前干過服侍人的活嗎？嗯，不過也沒什麼，不過是要個粗使丫頭罷了，你行嗎？」張長老打量了彩環幾眼，也就同意了。
他一邊叮嚀了彩環不少做婢女應該注意的事項，然後就叫人領著彩環也給送走了。
最後就剩下了巧兒。
張長老看看花名冊，又看看巧兒，倒是皺起了眉頭，「嘖，這葯園是要一名能幹重活的小子啊，你這……」
「我能幹重活！以前在家，我每天都給家裡砍柴背柴，還要割草放牛，我什麼活都能幹，真的！」巧兒生怕自己不能留下，知道張長老是嫌棄自己個子矮小身板單薄，趕忙出聲展現自己的優勢。
「張長老您也太替那葉夫子著想了，咱們小廝處豈是他說要什麼就給他什麼的？要知道這年頭，我們能給他安排一名人手就算不錯了！」趙管事也見機給張長老獻言。
「也是。行吧，那就叫人領著她去那葯園吧。」張長老拍板。
巧兒不勝歡喜，臨走又給張長老鞠了個躬。
「行了，行了，在那兒好好乾，也不枉我把你們留下來的一番苦心！」張長老最後敷衍道，心中倒是老大一番說不出的暢快，這種隨意就決定了別人命運的成就感，還真讓人舒坦。
張長老：不給推薦票的，進小廝處……hiah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