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鑰匙
她回望歐延一眼,他留給了她一個稍安的眼神。
“我想了很多地方,幾乎把所有與爹爹有關的事都回憶了一遍……”
沈傾城又開了口,整個人顯得很吃力,卻出奇的冷靜。
“以前我總是想著府裏的事,因為那些人是衝到家裏來的,我便也隻想著家裏……每一寸,都想過了……”
她低低陳述著,甚至提到了滅門的那場慘案。
慕容昕不明白她究竟要說什麽,眼中閃過不忍,竟不知究竟該不該打斷她。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話,不亞於親手將泛穠的傷口再次挑破。
……
“所以當我不再想著家裏時,我就有些迷茫了,可是……有些事,如果一直把自己困在一個圈裏,永遠也不可能看到別的東西……”
沈傾城這時微抬頭,目光緩緩移了一寸,又定住,“我在外麵……想到了些別的事。”
她抽象地說著那些幾乎隻有她自己才明白的話,“我及笄那年,爹爹說給我準備好了嫁妝……”
“他說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出嫁時的嫁妝,比不過皇宮裏的公主,但卻也僅僅是次於公主的……”,她聲音有些僵,越發低啞,“及笄那天,爹爹給了我一把鑰匙,說嫁妝是自我出生時便開始準備了,全都存放在廣陵的姑母家。”
“他還對我開玩笑,我隻需帶著這一把鑰匙出嫁就夠,沈家要的不是牌麵,而是女兒能真的幸福……”
這些話終於說完,她吃力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眼一閉,就有一串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滾落而下。
可怕的是,她的眼眶幾乎都沒紅過。
像是哭幹了最後一滴淚,所有喜怒哀樂都隨之煙消雲散了。
……
景年紅著眼,一個字也說不出。
可即便再不忍,沈傾城話裏的意思,歐延和慕容昕還是立刻懂了。
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傾城,那鑰匙,現在可還在你手上?”
慕容昕雙頰閃過牙關扣緊後突起的痕跡,隻一瞬便消失,他問的也有些吃力,這些話無論怎麽說,都太過於殘忍。
許久,沈傾城才閉著眼道:“在我貼身帶著的錦囊裏,就在房裏……”
……
慕容昕微不可察地從鼻腔呼出一口氣。
歐延默默垂了眸。
慕容昕扶著沈傾城躺下,“好了,躺下睡一會兒,我守著你。”
沈傾城沒再說話,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任慕容昕拉過被子為她蓋好。
景年還在看著那二人發呆,手就被歐延握住,拉著走了出去。
外麵陽光很好,照到身上,沒一會兒就暖洋洋的。
景年還有些發怔,直到歐延伸手撫上她的臉才緩過神。
“今天還有不舒服嗎?”
他神色平靜,瞳孔中倒映著她的臉。
景年忽然很佩服他。
這種時候,竟然這能這般自若。
“阿延,傾城說的那些話……”
她欲言又止。
“她既說出來了,就說明她自己也想去證實一遍。”
歐延溫聲道。
景年說不出是該高興還是難過。
賬本的事,基本斷了線索……卻不想沈傾城忽然提到了這一把鑰匙。
這也許……是現在唯一的方向了吧。
而且……似乎可能性很大。
倘若他們猜測的沒錯的話,賬本確實就藏在沈傾城的嫁妝裏,那麽這位沈大人的心思……當真深沉似海。
原本,女子的嫁妝也並不是什麽能引人注意的事。
“傾城說,那嫁妝,沈大人從她剛出生時就在準備了……”
景年對這話一直耿耿於懷。
倘若隻是嫁妝,又是他們這般居高位的重臣,又何必刻意強調從孩子出生時就已在準備了?
難道沈大人這話也別有深意?
是說這賬本,早在十幾年前,他就開始為肅王籌劃了嗎。
“既有了方向,知曉答案是遲早的事。”
歐延安慰景年不必亂猜,帶著她離開流霜閣。
……
“我剛才就在想,如果換做是我,我肯定做不到像傾城這樣。”
景年還是忍不住感歎。
“她能緩過來,還這麽快,也確實出乎我的意料。”
歐延頷首。
景年抿唇。
心裏有一種衝動,控製不住地想將前夜發生的事告訴她。
“阿延……”
可是話到嘴邊,腦中再次一片空白。
歐延偏頭認真地望向她。
景年怔怔地頓住,好一會兒才道:“那現在……你們打算怎麽做?”
既已開口,就不好什麽都不說了,她胡亂拉了個問題接上。
歐延深深望著她,又慢慢移開目光,扯了下唇:“交給阿昕就好,他的心思,我也猜不透。”
景年想到慕容昕對沈傾城的感情,默默點頭。
“說來也巧,方才過來之前,莊外有消息來報”,歐延接著前麵的話繼續,“說是臨公子清晨時獨自出發離開安臨了。”
這兩句話不亞於一聲驚雷,猛地讓景年僵住。
她甚至無法用神情去掩蓋自己的錯愕,倏地抬頭,怔怔望著說話的歐延。
臨風……
離開安臨了?
幾乎是立時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出發去祜尾村了。
這也意味著,水靈珠……他開始行動了!
他說過,這件事隻可能是他親自去做的。
歐延早在他身邊留了眼線,他的一舉一動,都不可能逃脫棠鈺莊的眼睛。
……
“怎麽了?丟了魂似的。”
歐延見她反應如此大,不禁淡淡笑了笑。
景年回神。
心跳加速間,那種焦慮而無可奈何地無力感在此刻逼得她想大聲喊叫出來,可她說不出口,甚至連臨風的名字,她都無法說出來。
她的反應……在什麽也不知道的歐延看來,必然是有些過激了。
景年垂下眸子,慢慢冷靜下來。
……
“他那麽久沒有離開過安臨,現在一個人出去,也不知是為了什麽……”
景年盡了最大的努力避開所有說不出的話,“您……有派人跟著他吧?”
歐延的目光隨著景年而動,深而專注,“有,不過此人狡猾,想要從始至終不被發現,幾乎是不可能的。”
歐延默默搖了搖頭。
景年剛湧出的一絲希望頓時又散了。
倘若棠鈺莊一直有人跟著臨風,那靈珠的事,遲早會被他們發現,也不至於完全將歐延瞞在穀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