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醫者
“師兄,雖是忙,但也不能邋遢到這種程度……”
瑤雪將盛了熱水的杯子微有些用力地放到桌上,微皺著眉道。
蕭痕頓時有些尷尬。
他一個人慣了,身邊又都是男子,一忙起來,昏天暗地的,難免不拘小節。
想到這兒,他借著燭光看向瑤雪,“你住的房間,都已安頓好了嗎?若有什麽需要,隨時告訴我,不過你確定……不需要侍女嗎?”
瑤雪是今日中午剛到的,為了方便,就暫住在蘅蕪堂。
蕭痕擔心自己畢竟是男子,有些事難免考慮不周,原本已安排了侍女過來,她卻婉言拒絕了。
“一切都好,師兄不必擔心,我能照顧好自己。”
瑤雪搖頭,冷靜的聲線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她難相處。
蕭痕微歎一口氣。
瑤雪自幼便獨立,這一點他很清楚。
世人都知曉他蕭痕的名號,可他的師父是誰,現在何處,除了棠鈺莊歐延和幾個心腹外,無人知曉。
他的師父,瑤雪的父親,其實是前任太醫院院使,大名鼎鼎的瑤羹庭。
瑤羹庭年過三十便被提拔為太醫院院使,本是仕途無量,卻被歹人構陷,成為宮中權利鬥爭的犧牲品,上任不過四年便被罷免官職告老還鄉。
蕭痕是在五歲時,由歐延的父母牽線,拜了瑤羹庭為師從醫的。
那一年,瑤雪才剛出生。
當時歐延一家還在上京居住,瑤羹庭也還並未被朝廷重用,但已是譽滿天下的神醫。
蕭痕在那時,每日除了起居服侍歐延外,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瑤府渡過的,也因此在瑤雪剛出生的那幾年,一直陪伴左右。
十歲那年,歐恒攜妻兒返回安臨棠鈺莊,也正巧那一年,瑤羹庭被提為太醫院院使。
之後,一直到年羹庭被罷免的四年間,蕭痕更多的,都是在安臨與師父書信往來。
他天資聰慧,又是學醫的料,短短五年,年僅十歲,便已能獨當一麵,行醫救人。
熟料四年後年羹庭被貶,又因得罪了朝中勢力,家當、府宅盡失,幸有歐恒當時從中相救,將其一家三口接回安臨,這才使其免受更多牢獄之苦。
瑤羹庭受此仕途打擊頗大,身體在那時便已不好了,到安臨後,他不願再受世俗幹擾,遂與妻女歸隱山田。
因為離得近,蕭痕倒也多了很多前去拜訪學習的機會。
可好景不長,隔年歐延父母因故去世,瑤羹庭也犯了咳疾,每況愈下。
如此拖了六年,後期基本已臥床不起,最終……在兩年前病逝,享年四十歲。
瑤雪也是因為此,十多歲左右邊便接下了養家的重擔,既幫著母親照料父親,又外出行醫養家糊口。
她的獨立,是深刻進骨子裏的。
隻是如今世上,可能也隻有他,和師娘,還有很少一部分還在世的長輩,還記得她年幼時天真爛漫的模樣吧……
……
蕭痕望著手中空掉的碗,心中微澀。
師父去世的這兩年,師娘的身體也漸差了,瑤雪外出的機會已是屈指可數。
而他因為公務繁忙,每年也隻有過年時,有空專門前去探看一番。
這一次……實在是被逼到沒有辦法,才會想到寫信請她幫忙的。
哪想瑤雪竟會如此幹脆地答應,甚至隔天便簡單收拾了包裹,獨自過來了。
……
“墨姑娘所中的蠱蟲,頗為棘手,可師娘也不能沒人照顧,你看……需不需要我派人將她也接到棠鈺莊?”蕭痕斟酌著道,“這本也是莊主的意思,在莊裏,處處都有人照料,你也能安心些。”
“不必麻煩了,娘的身子骨這一年來很有起色,我離開一段時間,也是沒事的。”
瑤雪依舊是意料之中的拒絕。
蕭痕隻能作罷。
“師兄,我見偏房那兒,是還有一個病人?”
瑤雪忽然主動問。
她今天下午才剛到蘅蕪堂,晚上隨處走動的時候,看到好幾個堂內的學徒和侍從在那間房裏往來。
按照蕭痕一直以來的習慣,他是不會將病人直接放在自己日常居住的地方的。
也是因為此,難免會感到奇怪。
蕭痕聞言,先是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問的應該是臨風所在的房間。
這又是一件叫人極為頭疼的大事。
這麽想著,他站起身,“也是我忙昏了頭,都沒來得及好好跟你說清楚……”
“你隨我來。”
他將桌上的蠟燭拿到手裏,摸黑走了出去。
“這個人……是眼下最急需醫治好,並清醒過來的人。”
蕭痕不知該怎麽解釋如此複雜的事,隻能撿了重點說,“可他傷的太重,腹部被刺穿,肋骨多處骨折,甚至差一點傷及脊柱,能搶救過來已是萬幸,若要清醒……也不知還得過多少日。”
瑤雪一語不發,隻聽不問。
“你也來看看吧,若能有什麽法子讓他盡快醒來,是最好的。”
說著,蕭痕輕輕推開了臨風所在房間的房門。
……
房內一片黑暗。
床上躺著一人,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微不可聞。
瑤雪自己也拿了一盞燈燭,走到床邊細看。
男子臉色蒼白,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昏迷間,眉頭緊蹙。
她將被子掀開,隻在傷處看了沒一會兒,就沉著麵色抬頭。
“師兄,你用了通萸草?”
清冷的聲線,一字一句問。
蕭痕神色凝重的垂了眸。
沒有回答,卻是默認了。
通萸草是瑤羹庭還在世時,私下發現,並未對外公開告知過的一種奇草。
此草對治療炎症頗有奇效,既可內服,也可外用,卻劇毒無比,雖能短期內獲得極好成效,卻如回光返照,隻能維持相當短的時間,便燈枯油盡。
這是一種等同於宣告死亡的毒草。
……
“我現在,必須要讓他盡快醒來。”
良久,蕭痕還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
這也是歐延的意思,無論如何,要讓臨風醒來。
事到如今,他活著的價值,也僅僅隻是那些他還隱藏著的秘密罷了。
隻是作為醫者,這必然是大忌。
蕭痕沒有任何隱瞞或推脫之意,為了顧全大局,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