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仙君與小狐妖6

  慫噠噠地跑掉了之後,俞鹿沒有走遠,就在附近轉悠了一個下午。

  這是因為,一來,她怕昨天用黃符攻擊自己的那對道士姐弟還在附近徘徊。跟那弟弟結下了梁子,這次沒了桓行素,他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二來,她擔心萬一天空色變,雷劫又降下,自己會來不及跑回屋子裡。畢竟上回的天雷根本是毫無預兆、說來就來的。

  她選了一棵最順眼的樹,熟練地爬到最粗的一根樹丫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著,一邊掰橘子吃,一邊從稀疏的紅葉間窺視山間的小屋。卻沒看到桓行素的身影。最後,看累了,在樹上睡了個懶覺。

  等到天色暗了,晚霞漸升,她才若無其事地晃了回去。

  畢竟,早上的時候她可是以「狐妖會互相舔毛」為名,行佔便宜之實的。如果她對此表現出了在意,豈不是就推翻了中午演的那齣戲了嗎?

  所以,絕對不能慫!

  理不直,氣也要壯。

  天色呈現出一片暗淡的灰藍。群山環抱之中,三間小屋散發著昏暗柔和的黃光。左邊的房間有聲音,兩扇門是開著的。

  俞鹿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外,探頭往內張望。從昨晚起,桓行素就搬到這兒來住了。此處自然比不上中間的屋子,無論是傢具還是布局都簡陋不少。桓行素正站在窗邊月下拭劍。

  淡銀色的光芒在牆上一晃而過。即使離得那麼遠,也能本能地感覺出它對妖怪的威脅。

  俞鹿甫一靠近,他似乎就已經察覺到了,將手裡那散發著寒芒的劍入了鞘,不咸不淡地掃了她一眼,看不出是喜是怒。

  俞鹿正愁該找個什麼借口很自然地進去,很自然地展開對話。忽然,覷到了桌子上的墨硯,她就猜到了桓行素待會兒很可能要寫字,機靈地道:「道長,不如今天我幫你磨墨吧。」

  說著,不等桓行素拒絕,她就先厚著臉皮,霸佔住了墨條和硯台。

  桓行素不置可否:「你會磨墨?」

  他好像不提白天的事了?俞鹿心中暗喜,卻又有些失落,老實地道:「不會啊。」

  「……」

  俞鹿連忙找補:「但是,我看你平時磨墨可好玩了,我肯定很快就能學會!」

  她非要一試,桓行素最終還是同意了:「好。」

  「那你快坐下,看我磨。」俞鹿露出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樣子,硬生生地將他按到了椅子上——其實以她的勁兒根本推不動桓行素,不過是他順著她的力氣,坐了下去而已。

  怕弄髒袖子,俞鹿就將袖子折了兩折,才拿著墨條開始磨墨。只是畢竟是第一次,在力度上有些不得要領,時重時輕,墨水浮出了輕微的泡沫,亦無太多光澤,可見落於紙上時不會是好墨。

  在燈下,女孩兒一張嬌憨芙蓉臉,如覆胭脂,美得生動。因為用力,她微微鼓著腮,滿臉認真,眼中彷彿還有一絲絲的新奇。

  不想破壞她此刻的歡喜,因此,即使看出了生澀之處,桓行素也沒有開口挑她的錯,自顧自地看書。

  不過一次磨墨而已,就隨她玩去吧。

  因為使勁兒,俞鹿的脖子上泛出了一層薄薄的香汗,隱隱散發出一種馥郁的氣息。淡得幾不可查。

  桓行素本在看書,慢慢地動作凝滯了下,目光抬起,忽地在她的臉頰處定住,似是發現了什麼。沒說什麼,他就起身離了座,不知要去取什麼。

  俞鹿磨得專註,沒有抬頭看。原來磨墨比她想象里要費力多了,也許是她用力的方式不對,速度慢慢減緩了,墨汁出得很慢。忽然,她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喚了一聲:「鹿鹿。」

  「嗯?」俞鹿疑惑地抬頭。

  桓行素手中拿著一張疊好的布帕,遞了上來,言簡意賅道:「頰上有灰塵,擦一擦。」

  原來是她的耳垂前那塊皮膚沾了點灰灰的污漬,也許是下午在樹上睡覺的時候在哪裡蹭髒了臉。因為沒照過鏡子,她根本就沒發現自己成了花臉貓。

  俞鹿不接,還將身子前探,耍賴道:「我看不見。道長,你幫我擦嘛!」

  擺出了一副準備就緒的姿態,滿懷期待地閉上了眼,令人不忍心叫她失望。

  桓行素抬手,給她擦了臉上的污漬。

  如此近的距離,少女的面頰彷彿泛著一層淺金色的細嫩絨毛。那股幽幽香氣,彷彿比方才更近了幾分。

  心臟似乎猛地跳快了幾分,桓行素抿了抿唇,才道:「……好了。」

  俞鹿道謝,便想繼續磨墨。

  桓行素這次卻沒有讓她來了:「不必了,墨硯給我吧。」

  俞鹿的胳膊正有點酸,聞言,下意識地就鬆開了手。

  桓行素接過墨硯,站了起來,自己來磨,姿態優雅端正,從容不迫,散發著淡淡香氣的墨汁滲出,漸漸盈滿了墨硯,比她剛才那幾下來得像樣多了。

  俞鹿莫名有種自己被嫌了的感覺,像個不高興的小金魚,坐到了位置上,拿起書,嘩啦啦地翻了起來:「道長,你天天看這麼多書不悶嗎?」

  桓行素似乎覺得有點好笑,凈了凈手,說:「不悶。」

  「那你很厲害。我看到字就頭暈,別說像你這樣雷打不動地坐幾個時辰,我看幾頁就想睡覺了。」俞鹿托著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臉,忽然語出驚人:「但是呢,如果要我雷打不動地盯著道長看幾個時辰,我絕對不會嫌悶。」

  桓行素的眉頭彷彿抽了一下,回頭,看著她蹙眉道:「不要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道長你就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俞鹿絞盡腦汁,終於在小腦瓜里調動出了一句在她看來無比真誠完美的誇獎,認真地說:「我們族裡就沒有一隻公狐狸比得上你,誰看見你,都會情不自禁地變成一塊望夫石。」

  桓行素正在喝茶,聞言,便是一嗆:「咳……」

  俞鹿一驚,忙過去拍他的後背:「道長你沒事吧?」

  被嗆得悶咳了幾聲,桓行素才緩下了呼吸,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道長,以後你看書的時候,我可以過來這邊嗎?我知道你不肯和我睡,可是一直待在那個屋子裡,我好悶呀。我保證不會發出聲音打擾你的。」

  桓行素無聲地輕吐了一口氣,微笑頷首:「你若是不嫌悶,自然可以來這裡待著。」

  他早知道妖怪十之八九都是山間走獸所化,天性就野氣十足。儘管修鍊出了人形,還像模像樣的,但他們骨子裡那種原始本性,是很難根除的。

  許多在凡人看來有違禮數、甚至稱得上是驚世駭俗的輕浮舉止,對妖怪而言,就像吃飯睡覺一樣普通。

  今天,在她溜出門后,桓行素想通了的那一刻,就冷靜下來了。

  相處了半個月,他已經看出,鹿鹿的本性不壞,天真可愛,雖然有時候是頑皮了些,也瑕不掩瑜。和那些傷天害理、謀取人命的妖怪,更是天壤之別。

  他本該獨自在擎山渡劫,誰知這小狐妖陰差陽錯地闖了進來,還與他相伴了一段日子。如果可以予以教化,讓她改掉那些太過出格的野氣。那麼,也算是功德一樁,不負這次偶然相遇。

  ……

  俞鹿說自己暈字,也不全是撒謊,畢竟大片文字在她看來和天書沒區別。

  之所以非要來桓行素的房間,自然是為了創造相處機會。

  在最初兩天,由於怕被趕出去,再加上之前才幹過一件刺激他的事,俞鹿不敢那麼快就頻繁地騷擾他,就真的捧起了書,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但是,最高紀錄也就頂了小半個時辰,就忍不住犯嘀咕,眼皮沉了起來。

  天氣漸冷,深秋在向初冬過渡。屋子裡燒著暖爐,倒是不冷。桓行素坐在桌前,雪衣曳地,忽然感覺到下擺被拽了拽,一個暖熱蓬鬆的小東西跳上了他的膝。

  她很理所當然地將屁股一壓,九條尾巴團在了身上,霸佔著他的大腿來睡覺。那核桃仁兒似的鼻子隔著衣衫,抵向著他的身體方向。

  卻未發現,桓行素的身子微微僵了下。

  在俞鹿還沒有恢復少女之貌時,哪怕她會說話,在桓行素的眼中,也和一隻普通的小寵差不多,如此行徑,在習慣后,也被他視作撒嬌,一笑置之。

  但如今已經見過了她是女孩子的模樣,就再也回不去當初的平常心了。

  ……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最先不過是以「無聊」為名,在睡覺前,去桓行素的房間里待上幾個時辰。其中大多數時間都是化成狐狸趴在他膝上睡覺。再逐漸增長時間。不過幾日,俞鹿就已經出入自如了。

  正所謂,溫水煮青蛙。

  這天傍晚,桓行素有事離開了擎山,下去鎮子添置要用的紙筆,還有俞鹿千叮萬囑的雞腿。天色陰沉沉的,寒風怒刮,俞鹿怕冷,且看到天那麼黑,就直往後退,撒嬌說自己就要在房間里等。

  桓行素自然應允。

  天邊烏黑的雲彷彿兜著一團未下的水汽。隱約可見其中的銀白閃電。待桓行素抵達了院子,柴門掩著。三間屋子,只有他的房間有燈,燭光在窗紙上暈出了一團暖光,可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彷彿意識到了什麼,桓行素放輕了腳步,步入房中,便見到塌上卧著一個酣睡的少女。

  小動物在陌生的地方會蜷縮成一團來休息,唯有在安心的環境里,才會放心地露出肚子。俞鹿如今便是這樣,正仰躺在塌上,頭歪著,臉頰泛著酡紅,額角彷彿有些潮汗,如一支幽蘭斜倚,慵懶嬌弱。

  睡得太舒服,青絲之中,還冒出了兩隻狐耳。

  因為怕她冷,桓行素臨去前將屋中的暖爐燒旺了些。沒想到反而將空氣烘得乾燥,有點兒過熱了。她的外衫掛在了旁邊。裡層的衣衫,彷彿是因為熱,所以沒有束緊,隨著睡夢中的動作而掀高了一截,露出了一截雪白而平滑的肚子,肚臍圓圓的,煞是可愛。

  桓行素凝固了下,胸中的氣息微盪,他轉了下臉,不去看。平靜了片刻,才吁出口氣,走過去,用她那件外衫蓋住了她露出的腰。

  力氣已經放得很輕了,但掠起的風還是擾到了她的清夢。俞鹿微微皺起眉,從鼻腔后發出了一聲帶著濃濃鼻音的輕聲嬌顫:「唔……」

  夜漸深。買回的雞腿藏在油紙袋裡,放在火爐旁保持著暖度。

  桓行素背對著床,前方的桌子上攤開了一張白紙。

  畫畫向來是令他寧心靜氣的事情,可今夜不知為何,心神一直有些無法集中。落筆下去,待反應過來,才看見本要畫的楓樹圖,成了一個卧於楓葉中的女孩。

  桓行素睜目,如同被針刺了一下,霍然放下了筆,

  ……

  翌日清早,俞鹿睡眼惺忪時,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拉開了窗戶往外一瞧,桓行素居然這個時候要出門?

  「道長,你這麼早要去哪裡?」

  「有些事。」院子里冬霧朦朧,桓行素立著,一張面容看不真切,語氣倒是與平常無異,只是有些沉:「申時前便回。」

  俞鹿也沒有起疑心,就哦了一聲,縮回被子里了。睡了一個回籠覺,起來時已經中午。院子里靜悄悄的,俞鹿又不請自來地走入了桓行素的房間,發現了他桌面上擱著一幅畫卷。

  好奇地將它展開,俞鹿呆住了。

  原來畫中是一片吐火如荼的楓林,落葉堆得高高的,右下角還蹲著一隻小狐狸。

  畫得真好,這小狐狸畫的是她吧?

  有別於桓行素以前的風格,這張畫鋪了大片濃烈的色彩,尤其是靠中間的那一塊。若不是知道擎山秋天的落葉就是有那麼厚,她還以為這裡是故意用葉子蓋著畫錯的地方呢。

  既然沒人在,最近擎山也挺太平的,俞鹿也不想悶在這兒。抬頭,今天倒是個晴好的天氣,有一段時日沒去溪邊曬太陽了。

  熟門熟路地走到了溪邊,俞鹿蹲下來,拔了根小草點了點水面。忽然天空有什麼一閃而過,對面傳來了一個詫異的聲音:「這地方怎麼會有妖怪?這兒不是戮……的地方嗎?」

  說話的是一個形貌耀眼,氣質桀驁的少年,正緊皺眉頭看著俞鹿。看他手中武器和剛才的行為,便知是有道行之人。

  隨後,又一道影子落下。

  人都還沒停定,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就傳來了:「烆陽,來之前不通傳,讓小叔公知道了你就糟了……」

  後來者亦是少年之貌,比起前面那個明顯不待見妖怪的名叫烆陽的傢伙,這人看起來要更加斯文一些,丰神俊朗,雙眸異色。

  當他看到俞鹿,也發出了和前者同樣的聲音,不同的是,頗為驚喜:「這個地方居然會碰到妖怪!」

  俞鹿掃視這二人,有種不好的感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

  沒跑出兩米,她的身體忽然被什麼東西勒緊了,那是一條橫空飛來的鞭子。瞬間,身體一麻,被五花大綁了起來,往前跌坐在地。低下頭定睛一看,原來捆住自己的不是鞭子,而是一柄銀白色的軟劍。

  越掙扎,就被纏得越緊,俞鹿快不能呼吸了,不得不放棄下掙扎,又惱又怕地看著追上來的兩人。

  沒想到,後面來的那個少年,看樣子是在幫她,反而在阻止同伴:「烆陽,你突然綁她幹什麼?」

  「弋慕,你別攔我,這妖怪一看見我們就跑,誰知是不是心裡有鬼?」

  「那你也不能……」

  乘著他們在說話,俞鹿暗中蓄力,忽然間,金蟬脫殼,一隻紅狐從衣衫里飆出,拔腿狂奔。

  作者有話要說:【腦洞小劇場】

  1、俞鹿:誰看了你都會變成一塊望夫石!╰(*°▽°*)╯

  事實上,第二個世界結局的桓行素真的變了一塊望妻石。

  2、

  烆陽:從正文到番外,貫徹捆綁普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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