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仙君與小狐妖7
擎山之中,人煙所不至之處,白霧渺渺,根深葉茂,有一直徑百丈的寒潭。
幽幽潭邊,爬滿了暗綠的青苔。潭水清澈幽寒,碧波蕩漾,深不可測。越往深處,便越是黑暗寧靜。
在陽光照不進的晦冥深處,此時正盤著一尊龐然大物。
那是一條巨型的玄碧鱗龍。淡光流轉,氣魄萬千,龍首微垂,眼皮合著,彷彿在靜靜沉睡。
潭底積滿了淤泥。纖長的水草在輕柔地搖擺,除此以外,便再無活物動靜。
往日,哪怕已時近冬日,潭水寒冷,也是有不少魚類在水底穿梭的。但今日,玄龍現世,宵小避讓。別說是妖怪了,連這些還沒開化過的蛇蟲走獸魚鳥,都經受不住威壓,畏懼地藏了起來。
從深潭外看去,水面一片平靜。絲毫看不出水底的乾坤。
時近正午,水面忽地起了波瀾,出現了一個中心凹陷的大漩渦。伴隨一聲低沉的吟嘯,玄龍仰天,破水而出,騰風而起,上天百丈。被他那身軀帶起的水花,從天空噼里啪啦地砸落,彷彿下了一場大雨,砸得林葉不斷點頭。
等這漫天的水幕都落完時,那玄龍早已化作一個赤身裸體、身姿修長的年輕男子。
桓行素一言不發,走到樹后,穿上了衣衫。
從卯時初至午時,他已經在潭水中泡了幾個時辰,周身已冷得和涼玉無兩樣。當衣衫貼上來時,都被襯得彷彿帶了顫慄的暖意。
昨夜,他無意看見的那一幕,彷彿魔魘,將早已蟄伏在他心底、卻一直沒有顯現的某些記憶喚醒了。
故而,在入睡以後,桓行素做了一個朦朦朧朧、曖昧不清的夢。夢中的他,不再是轉身閉眼、不聽不看的旁觀者,而是朝她伸出了手,扣住了她的腳踝,掐住了她的腰……其酣暢淋漓,魂飛魄盪。難以用言語描述。
卯時醒來時,口乾舌燥,且衫下隱有異狀。
……
她因為信賴他,所以安心地朝天睡在他的屋子裡。無意窺見了她毫無防備的一幕,已是不該。還因此產生慾念,乃至在渡劫期間也無法靜心,更是不對。
回想起她了天真爛漫的神情,更是讓桓行素麵頰發燙,有了一種微妙的罪惡感。
因此,一大清早,他就來到了此處。
寒冷的潭水將那股不可言說的慾念都洗凈了。心重新變得靜如止水,清如明鏡。夢境里那些纏綿的畫面也消散徹底了。
已經離開幾個時辰了。也是時候回去了。
桓行素整好了衣衫,微斂眉目,就踏上了歸途。
在踏過一條岔路口時,不經意間,他瞥見了前方一棵高大的樹上,枝頭綴了幾簇橘黃色的果子,表面凝著未化的露水,在微微晃動。
腦海里不期然地浮現出了鹿鹿說過的話。她說自己喜歡摘山裡的這種果子吃。
這個時辰回去了,她應該剛醒來不久。若是見到了他摘回了果子,一定會很驚喜。
桓行素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
待他意識到自己居然那麼快又在想她的事時,早已摘了好些果子下來、放入乾坤袋了。
就在怔愣的這一瞬,桓行素忽地感應到了,某兩股陌生又熟悉的龍氣造訪了此地,面上流露的那一絲柔和驟然消失,將乾坤袋收起,身形一動,就往前去了。
……
另一邊廂。
俞鹿化成小狐狸后,雖然身姿靈活,但四條腿兒還是太短了。在這麼開闊還毫無躲避物的溪邊草地上,焉能跑得過人高腿長的烆陽?
金蟬脫殼一計再度失敗,一道黑影從後方壓上來,俞鹿的后脖子一緊,就被提了起來,四腳離了地:「?!」
「稀奇了,這隻居然是九尾狐。」烆陽毫不憐香惜玉,拎著她後頸,跟拎著一隻小玩意似的,將她弄在半空,回頭對另一少年道:「弋慕,你不是最懂妖怪了么。見過這麼小的九尾狐不?」
狐在砧板,任人魚肉。俞鹿慌張地蹬著腿兒,越發驚疑來回打量這二人。
這兩個傢伙身有法力,似乎是道士。可是,打扮氣質卻和道士毫不相干,貴氣潑天,更像高門大戶的公子哥兒。尤其是抓著她的這少年,跟活閻王似的,驕橫又不講道理。
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
俞鹿後悔不迭。
早知道就乖乖等著桓行素回來了!這下該怎麼辦,她還有命活著離開這裡嗎?
「確實很罕見。按照道理,狐妖能修鍊出九尾,道行定有千年以上,體型不該是這麼小的。所以,這很可能是一隻天生的九尾狐。」弋慕摸著下巴,說:「不過,烆陽,你還是先將她放下來再說吧,畢竟小姑娘家家的……哪怕有詭計,她這道行,也威脅不了小叔公。」
烆陽冷哼了一聲:「沒那麼容易。」
這時,他手中的狐狸忽然儲力一踢腿。烆陽的手背一痛,「嘶」了一聲,便看見上面多出了三道血痕,登時大怒:「你撓我?!」
俞鹿覺得不能再坐以待斃了,繼續蹬著四條腿,外強中乾地說:「誰讓你一來就動手打我!你最好就馬上放了我,我家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再不放開我,等我的人來了,要你們好看!」
烆陽根本不以為懼,嗤笑一聲:「你的人?誰啊,哪只公狐狸嗎?」
「道長不是公狐狸,道長比你厲害一千倍!」
「道長?和妖怪為伍的能是什麼正經道士?」
弋慕取出了一把摺扇,無奈地支著自己的額頭。
他與烆陽確非凡人,同是絕境山上的天帝之子,為同父異母的兩個神君。按照輩分來說,桓行素是他們的小叔公。
烆陽自幼喪母,性情暴烈叛逆,脾氣就跟一頭犟驢似的。平生誰也不服,最親近和敬重的就是戮仙君桓行素。在桓行素的渡劫之地,發現了這隻小狐妖形跡可疑,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俞鹿早已看出了這兩人里,弋慕更好說話,便朝他作揖,可憐巴巴地說:「公子,我真的從來都沒有害過人。你就行行好,放了我吧。不信的話,我家道長可以作證的……」
就在她說話的當口,眼前的兩個少年竟是一愣,好像她背後有什麼吸引了目光似的,烆陽更是露出驚喜的表情,脫口道:「小叔公?」
趁著烆陽沒注意她的這一個機會,俞鹿使勁地撲棱了一下,終於得了自由,落地了,才看到桓行素就在不遠處,頓覺救兵從天而降,被欺負的孩子遇到了大人,腰板瞬間挺直了,一被桓行素抱起,便沖他大聲告狀:「道長!他們欺負我!」
烆陽和弋慕同時:「噗——」
接下來,他們便看到了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一幕。
那在仙族眼中,清冷不可攀的桓行素,竟是心疼之色溢於眼底,快步上前,主動將那隻哼哼唧唧地告狀的狐狸納入了懷中,彷彿奏琴一樣,輕輕揉著她的後頸,低聲哄了她幾句。
隨即,兩道目光,染上了一絲譴責的嚴厲之色,投向了他們二人。
烆陽和弋慕同時一僵。
……
託了桓行素趕來的福,俞鹿總算能從那個惡棍的手裡脫身了。
因為使出了金蟬脫殼之法,衣服也髒了。她只好維持著原形,讓桓行素抱回了小屋裡換衣服。途中得知,那兩人竟是桓行素的親戚,俞鹿驚得一個趔趄,難以置信地瞪直了眼。
若說桓行素是芝蘭玉樹,那麼,那個叫烆陽的傢伙就是一棵歪脖子樹。他們居然是親戚關係,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相比之下,叫做弋慕的那人倒是不錯。起碼一直在試圖為她解圍。
桓行素走在前面,帶她回到了小屋裡,放到了床上。先是檢查了她身上是否有傷痕,發現無礙后,便用布巾給她擦乾了爪子上的水。
俞鹿覷他那看似平靜實則風雨欲來的臉色,便猜到了等會兒將有一場風雨刮在外面那兩人的身上。
由於不想傷及無辜,她眨巴著眼睛,十分有良心地說:「道長,你等會兒不要罵那個叫弋慕的人好不好,他沒有欺負我。」
如果烆陽能挨雙份的罵的話,她倒是樂見其成——俞鹿很記仇地在心裡補充。
桓行素輕柔地放下了她的前爪:「放心。我有分寸。」
「哦。對了,道長,你早上去哪裡了呀?」
「我帶了一些你喜歡的果子回來。」桓行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將乾坤袋裡的果子放到了乾淨的碟上,置於桌面,又從她的衣櫃里取了一套乾淨的衣裙,放到了床的旁邊,叮囑道:「換好了衣服再吃,我出去和他們說一下話。」
……
外頭,弋慕和烆陽在院子外面就止步了,面面相覷,用眼神和對方溝通。
不多時,桓行素便出來了,冷淡地掃視了他們一眼,反手關上了柴扉。弋慕一看這情形,頓時就有點發恘了。
不是他說,他這小叔公,在動怒的時候,不會拍桌子大聲說話,可就是有本事一眼冰凍三尺,還未開口,就令人腿肚子發軟。
果然,由於私自跑來接觸正在歷劫的桓行素,他和烆陽都遭到了責備。
不知為何,弋慕有種莫名的感覺——他和烆陽挨罵,不僅因為私自跑下來的原因,還與剛才在溪邊的事有關。
方才還囂張的烆陽,這時倒是老實了。等桓行素下了逐客令,有個問題,烆陽終究還是憋不住了:「小叔公,那個……」
「還有何事。」
剛才親眼見到了桓行素和那狐妖親昵的一幕,但烆陽還是覺得很不敢相信,舌頭都快要打結了,憋出一句:「剛才那狐妖,說你是她的人。她真的是你的……」
因著仙族從不將妖怪放在眼裡,烆陽本想問的是「她真的是你的寵物,是養來解悶的小玩意兒嗎」。
卻不想,未等他說完,桓行素瞥了旁邊那彷彿也對九尾狐充滿興趣的弋慕一眼,就淡淡地說:「是。我的。」
……
讓烆陽和弋慕離開之後,桓行素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回到了小屋院子里。
誰知,甫一踏入柴扉,屋子裡就傳來一聲驚恐的尖叫。
「啊——」
作者有話要說:仙君開盲盒:推開門會看到啥?
——
感謝在2021-03-1715:55:12~2021-03-2016:06: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年少不知愁滋味234瓶;久杳10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