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假(「她不是何默默?那誰是何...)
高樹繁茂, 斜陽留光,年輕的男孩兒和年輕的女孩兒笑著交談,女孩兒的媽媽站在一旁靜靜看著, 實在是校園裡明亮又清新的一幅畫,
完全是上次的翻版。
何默默心裡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凄涼, 算了,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都已經成了「默老大」, 何默默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面對一切。
李秦熙面帶笑容:「何默默, 你和阿姨要出去吃飯嗎?我和你們一起吧, 學校門口有家新開的麻辣燙你沒吃過吧?」
看看看!果然是按照上次的流程走一遍!
何雨的臉上掛著笑容, 她說:「不用啦, 你朋友還等你打籃球呢, 沒必要為了我們改計劃, 我和媽媽自己出去吃就好。」
李秦熙又說了幾句, 都被何雨婉拒了,他不是一個會頂著別人的拒絕還糾纏的性格,很快就站在原地, 目送何默默和她的媽媽離開。
「媽, 你為什麼拒絕了呀?」
「啊?」
何雨看了女兒一眼:「你要是捨不得我就把他叫回來。」
何默默一把摁住了自己媽媽的手臂:「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眼神兒瞟著女兒嚴肅的表情,何雨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她以前怎麼發現呢,女兒可真好逗,平時看著默不作聲的, 有些事兒就是能戳一下動一下。
「媽媽知道你的意思, 你是問我為什麼上次就樂呵呵跟小帥哥兒一塊兒吃飯, 這次就給拒了,對吧?」
「是的。」
「唉。」何雨嘆了一口氣, 「之前我和小林姑娘說的話你聽見了是吧?她說我沒有正經學你,我說我只能學了你的善心,學不來你的做事兒,這是真的。」
夕陽的光把樹影拉得長長的,何雨從一個枝杈踩到了另一個枝杈。
「今天林頌雪和你那個同桌時新月讓媽媽反思了一下自己,她們都跟你年紀差不多大,一個呢,做的是只有這個年紀的人才會做的事兒,一個呢,突然就成熟得讓媽媽都嚇一跳,也還是個小姑娘……我就想到了你,我女兒也是個小姑娘,林頌雪是個為了想做的事兒就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小姑娘,時新月是個什麼都為別人著想的小姑娘,你呢,是個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做,就是不願意跟人多來往的小姑娘……你們也有想做的事兒,不想做的事兒。有些事兒你就是不想做,有些事兒你就是抵觸,我不能總是依著自己的性子來,一直做你不想做的事兒。」
尤其是今天這樣已經受了不知幾輪重擊的情況下。
何雨在反省自己,她想把自己的反省表達出來。
手握著另一雙微涼的手,何雨低頭笑了一下:「上次咱倆走在這兒,你跟我說好歹把英語學一學,我還覺得自己的臉面都沒了,現在想想,我這真是白當了個媽,把勁兒光往自己的孩子身上使了,咱倆換了這麼多天,其實是你一直顧著我……隨便我拿你的身體干我想乾的事兒。」
她是突然有了這個發現的,在她看見時新月的笑容的時候,她發現時新月對蓋歡歡的不發一言的體貼和沉默的關心竟然和女兒那麼相像。
她女兒也是不過問她在學校里都做了什麼,也收下她每一次的理由和借口。
言行間彷彿是成年人的某種心照不宣,可在這個年紀能做到這一點絕不是因為油滑與世故,正相反,是因為乾淨的溫柔與善良。
她回報過什麼嘛?
「有時候想想,咱倆換過來之後,你是真有當媽的樣子,是媽媽做的還不夠好。」
何默默嘴唇抿了起來,她們兩個人胳膊碰著胳膊,肩膀平著肩膀,手拉在一起,走出了校門。
她回答自己的媽媽:「不是。」
何雨又握了一下女兒的手。
「咱們去吃麻辣燙?」
「……好。」
何雨的右手握著何默默的左手,何默默左手上的「手錶」時間已經變成了「15」。
新開的麻辣燙店是自選菜品和湯底的那種,何雨煮了一碗酸辣口味兒午餐肉、關東煮、各種丸子加上玉米蔬菜的混拼,何默默吃的是番茄口味,鵪鶉蛋、香腸、肉片、蘑菇、蔬菜和一點麵條,單看這些搭配,何雨的口味更像是年輕人,她也發現了這一點,笑著說:
「你這是吃麻辣燙還是吃番茄麵條啊?」
何默默戳了戳鵪鶉蛋,她以前都不知道媽媽這麼喜歡吃加工過的食材。
「對了,你跟老師請假了嗎?」對著裝了麻辣燙的大海碗,何雨突然說。
「啊?」
看女兒傻愣愣的,何雨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連忙說:「周三周四的考試!不是要請假嗎?!」
何默默真的忘了。
何雨的心頭哇涼,麻辣燙也燙不暖的那種。
「默默啊,媽媽真不能替你去考試啊!」
何默默難得想要撓頭,她是真忘了:「我一會兒再去找老師吧。」
何默默真心覺得很對不起任老師,明明之前她還說不要撒謊請假,她現在又得去撒謊了。
「嗯……」何雨想了一下,「不用了,你不用麻煩這一趟,等周三早上你跟老師打電話說『何默默』發燒了。」
「何默默發燒了?」背對著兩個人的女人轉過身,她穿著白襯衣黑西褲,腳下一雙運動鞋,頭髮是披下來的,那張臉,母女兩個人都很熟悉。
任曉雪,高一(2)班班主任,她手裡端著一個小塑料筐,顯然也是在挑著要吃的東西,意外聽見了母女倆的話。
「何默默,何默默的家長,為什麼你們現在就知道何默默周三考試發燒啊?」
最先反應的是何雨,她「噌」地站了起來。
「老師,您聽錯了。」
「我聽錯了?」
任曉雪說:「你們同學上課偷偷說話,我哪句沒有聽得一清二楚?何默默的家長,您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什麼你要替你女兒撒謊讓她逃避考試?」
亂鬨哄的小飯館里,小小的二人桌似乎比別的地方都安靜一點,實際上是比哪兒都更亂糟糟。
何雨用手擋了一下自己女兒,小心又急切地說:「老師,真的,您聽錯了,我們是擔心我發燒……」
無論如何這兒得糊弄過去。
「老師,因為她不是何默默。」
聲音傳來的時候,何雨驚訝地轉頭,何默默在她身後已經站了起來。
任曉雪氣笑了:「你居然能找出這種理由?她不是何默默?那誰是何默默?」
「我是。」
離學校三四百米的奶茶店,最角落的卡座里,法官任曉雪女士正襟危坐。
「你說你們母女倆交換了身體?」
犯人1號真?何默默坦白從寬:「是,清明節的時候,我們兩個人出了點意外,交換一段時間之後會換回去。我們兩個人越是互相理解,就能越快地換回去。」
她努力闡述著這個不科學的現象,力圖讓它變得更好被人接受。
何雨在旁邊默不作聲,女兒突然就說了實話,她有點懵,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何默默跟她說要自己解釋這件事。
手指在奶茶杯子上敲了敲,何雨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因為任老師還一直盯著她。
「清明節之後?」
任曉雪努力回想了一下。
「何默默確實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變的。」她皺起了眉頭,「國外有部電影叫《freaky friday》也是母女兩個互換了身體……如果認真思考一下,我能理解現在的『何默默』並不是真正的何默默,但是,你怎麼證明自己是真正的何默默呢?」
任曉雪終於把目光從「何默默」身上轉到了面前漂亮的中年女人身上。
「說實話我也能感覺到你這個學生家長和之前不一樣了,但是……何默默?」
在任曉雪的認知里,何默默是一個絕對不關心學習之外事情的絕對優等生,現在「何默默家長」的氣質並不是很像……她還會用眼神兒安慰別人了。
任曉雪問:「你座位後面第四個同學叫什麼名字?」
何默默:……
何雨左右看看,舉手:「老師,他叫鄭胡星,他爸姓鄭,她媽姓胡,他是他倆小星星,班裡同學都叫他弧弧。」
任曉雪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沉重地說:
「你們兩個還真像是母女倆換過來了。」
何默默:「……我不關心別人的名字是怎麼來的,這個名字我記得,上學期我批過他的物理卷子,他力學公式背錯了。」
這下安靜下來的是老師和媽媽。
何雨拍了拍女兒的腿:「默默,你當著老師的面別揭同學的短。」
何默默:「他改題挺認真的,後來就沒有犯過這個錯誤了。」
行叭。
何雨有點兒想抬手捂住額頭,這回答確實是非常的「何默默」。
任曉雪的心裡已經信了七分,她看了一眼時間,說:「現在晚飯時間已經結束了,何默默你去上晚自習吧。」
哪個何默默?
何雨愣了一下才明白說的是自己。
她站起來,還是有些不放心,默默怎麼就這麼跟老師交底了呢。
「老師,默默她一直是好孩子,這段時間惹你生氣的都是我,您要是覺得有什麼不高興的,您跟我說……」
任曉雪的頭也大著呢,想到自己的得意門生現在身體里是對方的家長,她連該怎麼說話都找不準點兒了。
「既然周三要請假就先去上晚自習,怎麼也得保證一下這個月的出勤率。」
好好好,是是是。
何雨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晚飯時間一過,別說是校園了,連學校門口的馬路上都空空蕩蕩。
「傻丫頭,不會就是為了幫我請假不考試,就跟老師啥都說了吧?」
何雨又想嘆氣了。
今天這一天,她們娘兒倆都過得很刺激。
就喝了兩口的奶茶被她拿在手裡,何雨穿過校園的長路,一步一步走進了教學樓。
另一邊,任曉雪進一步認證「何默默」的方式,就是帶她去書店翻開了一本高二下學期的物理練習冊。
「你倆還真是換了。」二十分鐘后,任曉雪已經完全確認「何默默的家長」就是「何默默」了。
「下學期就要選3+3了,你期末考試以前能換回來嗎?」
「應該是可以的。」
「現在你是替你媽媽去工作?」
「是的。」
「然後下班了就回家學習?」
「是。」
「不行,你這樣太辛苦了。」班主任覺得自己能從眼前這個人的身上看見從前那個沉默又努力的「何默默」了。
「你現在高中課本學到哪裡了?」
何默默看著老師的下巴,說:「第二輪進行一半了。」
盡職盡責的班主任:……
這比她想得可太多了。
這樣的好學生,怎麼就攤上這種事兒了呢?!
任曉雪叉腰嘆氣。
「走吧,去你家,我看看你的學習進度,英語語法上有沒有什麼不懂的?我今天晚上給你統一理順一下。」
「好,謝謝老師。」
「別謝了,唉,我怎麼就沒發現坐教室里的是你家長呢?我還以為你早戀了,這半個月我天天罵李秦熙他們班主任……」
何默默:……